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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 實 文 學 Literary Arts
達 拉 斯 日 報
星 期 日 2021 年 9 月 12 日 Sunday Sep. 12,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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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8
一 个 青 年 体 育 教 师 的 悲 情 人 生
她 的 眼 泪 到 底 为 谁 而 流 ?
他 叫 何 必 辉 , 曾 是 北 京 郊 区 一 家 小 学
出 色 的 青 年 体 育 教 师 。
他 不 是 北 京 人 , 他 的 家 乡 是 安 徽 安
庆 。
他 很 穷 。 在 当 时 , 他 每 月 几 乎 把 工 资
的 一 大 半 按 时 寄 给 家 里 。 他 像 每 一 个 来 自 贫
困 地 区 的 农 家 子 弟 一 样 , 在 他 有 了 工 作 和 收
入 以 后 , 首 先 想 到 的 就 是 要 补 偿 家 里 为 他 的
前 程 付 出 的 巨 大 牺 牲 。 他 恪 守 着 自 己 来 自 底
层 的 良 知 。
他 的 周 围 不 乏 追 求 他 的 女 孩 。 他 英 俊
健 壮 , 又 朴 实 稳 重 , 他 本 身 就 是 吸 引 女 孩 的
资 本 , 有 的 女 孩 并 不 看 重 一 个 男 孩 的 附 加 条
件 。
就 像 许 多 人 开 始 平 淡 无 奇 的 恋 情 一
样 , 也 开 始 有 人 悄 悄 为 他 送 来 好 吃 的 , 悄 悄
帮 他 洗 衣 。 这 是 个 同 样 做 教 师 的 女 孩 , 叫 余
佳 燕 。
这 是 个 平 平 淡 淡 的 女 孩 , 虽 然 她 是 个
地 地 道 道 的 北 京 人 , 但 她 家 挤 在 豪 华 大 厦 后
面 有 百 年 历 史 的 破 败 而 嘈 杂 的 大 杂 院 里 , 她
的 父 亲 是 个 普 通 的 汽 车 修 理 工 , 母 亲 没 有 正
式 工 作 , 多 年 在 北 海 公 园 里 做 清 洁 工 。
他 们 俩 的 恋 爱 本 来 是 平 静 的 , 本 来 可
以 没 有 什 么 火 花 , 也 没 有 什 么 涟 漪 。
可 是 , 那 年 冬 季 的 一 个 晚 上 , 何 必 辉
从 余 佳 燕 家 回 校 , 偏 偏 鬼 使 神 差 拐 进 了 一 家
小 酒 店 , 偏 偏 和 同 桌 喝 酒 的 一 个 男 人 搭 讪 得
火 热 , 又 颇 讲 义 气 地 送 这 个 半 醉 的 男 人 回
家 , 而 到 了 这 个 男 人 家 又 经 不 住 挽 留 两 人 又
开 始 喝 酒 …… 就 在 两 人 都 已 晕 晕 糊 糊 之
际 , 公 安 人 员 破 门 而 入 ……
这 个 男 人 贩 卖 毒 品 , 而 且 是 卖 淫 嫖 娼
的 皮 条 客 , 他 不 只 为 男 人 介 绍 女 人 , 而 且 还
为 肯 花 钱 的 女 嫖 客 介 绍 男 人 , 手 里 控 制 着 一
批 “ 鸡 ”, 也 控 制 着 不 少 “ 鸭 ”。
何 必 辉 的 形 象 以 及 和 这 个 男 人 相 遇 相
识 的 过 程 引 起 了 警 察 的 怀 疑 。 他 被 扣 留 了 。
在 派 出 所 里 被 关 了 近 24 个 小 时 , 终 于
因 为 查 无 实 据 把 他 放 了 出 来 。
然 而 , 公 安 部 门 就 此 对 他 进 行 的 调 查
几 乎 在 24 小 时 里 就 成 为 了 公 开 的 秘 密 。 他
从 进 校 门 开 始 , 就 发 觉 人 们 看 他 的 目 光 异
样 , 就 发 觉 人 们 对 他 躲 躲 闪 闪 的 窃 窃 私 语
……
他 直 到 后 来 也 说 不 清 当 时 在 小 酒 馆 里
和 那 个 男 人 是 怎 么 搭 讪 上 的 。“ 烟 酒 不 分
家 ” 和 他 在 北 京 无 亲 无 故 的 潜 在 孤 独 感 , 使
他 难 以 拒 绝 一 个 同 桌 独 酌 的 男 人 让 酒 让 菜 让
烟 的 好 意 。
何 况 , 都 是 大 老 爷 们 , 是 男 人 , 那 种
男 人 之 间 交 友 的 豪 气 也 难 以 使 他 在 心 里 设 有
防 线 。
回 校 的 次 日 一 早 , 校 领 导 就 找 他 谈
话 , 先 是 一 番 做 人 的 道 理 , 为 人 师 表 的 道
理 , 然 后 就 是 委 婉 的 “ 好 自 为 之 ” 和 “ 咎 由
自 取 ” 的 警 告 。
“ 完 了 !” 他 想 ,“ 不 管 是 不 是 查 有
实 据 , 我 也 成 为 人 们 眼 里 的 一 个 向 女 人 卖 身
的 男 人 了 !”
他 拖 着 脚 步 回 到 自 己 那 间 冰 冷 阴 暗 的
小 屋 。 迎 面 , 却 是 哭 肿 了 眼 睛 的 余 佳 燕 。
“ 我 什 么 也 没 做 , 真 的 , 我 是 在 酒 桌
上 和 那 个 男 人 闲 聊 ……”
余 佳 燕 却 伸 手 挡 住 了 他 的 嘴 :“ 我 不
要 你 解 释 , 我 相 信 你 , 你 不 会 是 那 种 人
……”
后 来 , 余 佳 燕 鼓 励 他 , 和 他 一 起 去 找
了 那 位 昔 日 的 要 好 同 窗 , 说 明 了 情 况 , 调 换
了 学 校 。
就 像 任 何 一 对 恋 人 都 不 会 只 卿 卿 我 我
的 恋 爱 而 不 考 虑 和 商 量 结 婚 一 样 , 他 们 也 想
到 了 结 婚 。
学 校 有 解 决 住 房 的 可 能 , 一 是 要 再 等
上 一 年 半 , 二 是 需 要 个 人 交 纳 26000 元 的 集
资 款 。
他 们 两 人 的 话 题 开 始 向 结 婚 靠 拢 , 内
容 少 了 美 妙 虚 幻 的 含 情 脉 脉 , 而 更 集 中 地 向
最 基 本 的 也 是 最 简 单 的 硬 件 —— 钱 !
何 必 辉 有 一 册 秘 不 示 人 的 笔 记 本 , 那
上 面 密 密 麻 麻 开 列 了 一 堆 他 考 察 别 人 结 婚 时
各 种 开 销 的 价 格 , 粗 略 的 统 计 , 也 需 要 6 万
元 。
为 了 这 个 他 自 知 根 本 难 以 实 现 的 数
目 , 他 像 许 多 男 孩 一 样 , 采 取 了 一 种 “ 避 实
就 虚 ” 的 战 术 , 他 把 自 己 收 入 的 每 一 分 钱 都
交 给 了 余 佳 燕 , 他 拼 命 地 节 俭 自 己 , 他 做 出
充 分 为 结 婚 竭 尽 全 力 的 姿 态 , 当 然 也 付 诸 行
动 。
其 实 , 余 佳 燕 也 同 样 这 样 节 省 着 , 她
知 道 何 必 辉 没 有 钱 , 他 远 在 安 徽 务 农 的 父 母
也 不 会 给 他 多 少 钱 。 但 沉 浸 在 要 做 新 娘 的 喜
悦 中 的 女 孩 爱 做 梦 , 而 且 总 以 从 经 济 上 驾 驭
了 男 人 感 到 满 足 , 作 为 普 通 老 百 姓 的 余 佳 燕
也 不 能 脱 俗 。
这 天 , 余 佳 燕 准 备 把 何 必 辉 当 月 的 工
资 送 到 银 行 去 凑 齐 存 折 上 那 个 诱 人 的
10000。
可 是 , 她 发 现
少 了 200 元 。
她 问 何 必 辉 ,
何 必 辉 告 诉 她 说 :
“ 家 里 急 需 买 化
肥 , 说 什 么 也 借 不
到 钱 , 便 打 电 话 来
求 他 , 他 寄 了 200
元 给 家 里 。”
似 乎 因 为 爱 情
本 身 最 自 私 吧 。 余
佳 燕 对 于 何 必 辉 的
家 乡 总 来 人 , 迎 来
送 往 已 经 烦 了 。 此
刻 , 已 经 跨 过 了 刚 刚 恋 爱 时 情 意 绵 绵 的 浪 漫
阶 段 , 开 始 进 入 了 感 情 “ 磨 合 期 ” 的 余 佳 燕
气 冲 冲 地 说 :“ 就 你 家 的 穷 事 多 , 到 现 在 对
儿 子 结 婚 不 说 帮 多 少 , 反 而 还 腆 着 脸 要 钱
……”
本 来 是 个 农 家 子 , 本 来 就 没 有 钱 的 何
必 辉 听 了 这 话 , 就 像 在 原 本 自 卑 的 心 里 扎 了
一 刀 , 他 自 知 人 穷 气 短 , 没 说 什 么 , 心 里 却
窝 了 一 口 气 。
不 久 , 余 佳 燕 的 二 哥 结 婚 , 引 燃 了 他
们 关 系 破 裂 的 导 火 索 。
余 佳 燕 要 拿 出 2000 元 做 礼 金 。 何 必 辉
稍 微 表 示 不 满 , 她 竟 算 起 了 细 帐 : 小 何 老 家
来 人 花 多 少 , 小 何 给 老 家 寄 多 少 , 早 就 超 出
了 2000 元 , 而 平 时 在 她 家 吃 , 在 她 家 用 ,
一 切 的 一 切 , 难 道 不 值 这 2000 元 , 难 道 就
心 疼 了 ……
何 必 辉 惊 愕 了 , 他 眼 里 的 余 佳 燕 变 得
陌 生 了 , 他 本 来 自 卑 的 心 理 平 衡 木 被 打 翻
了 , 他 的 感 情 不 允 许 余 佳 燕 这 样 轻 视 他 的
家 , 他 更 为 今 后 不 能 自 由 地 孝 敬 父 母 而 感 到
不 寒 而 栗 ……
岂 料 , 也 在 热 火 攻 心 中 的 余 佳 燕 竟 然
更 加 出 口 不 逊 :“ 就 是 倒 插 门 , 也 没 有 这 么
便 宜 啊 !”
何 必 辉 听 了 这 话 , 恼 怒 到 了 极 点 :
“ 你 到 底 是 嫁 给 我 还 是 卖 给 我 啊 !”
恼 怒 中 的 余 佳 燕 反 唇 相 讥 :“ 我 是 堂
堂 正 正 地 做 人 , 我 没 卖 过 , 我 做 梦 也 想 不 出
这 个 ‘ 卖 ’ 字 !”
何 必 辉 的 脸 刹 那 间 变 得 煞 白 。 这 是 句
捅 他 心 窝 子 的 话 , 他 没 想 到 当 初 在 人 言 汹 汹
中 勇 敢 地 给 了 他 非 凡 信 任 和 尊 重 的 余 佳 燕 会
说 出 这 种 话 , 他 敏 感 地 听 出 了 弦 外 之 音 。
他 气 愤 难 忍 了 , 他 不 想 就 此 话 题 多 说
一 句 , 他 摇 晃 着 站 起 身 , 跌 跌 撞 撞 摔 门 而
出 。
余 佳 燕 也 惊 呆 了 , 她 想 拦 住 何 必 辉 ,
但 何 必 辉 一 把 推 开 她 , 推 得 极 狠 , 悲 愤 地 走
了 。
后 来 , 余 佳 燕 又 去 找 他 , 他 苦 笑 着
说 :“ 咱 们 的 缘 分 尽 了 , 咱 们 不 是 一 路 人 ,
我 娶 不 起 你 , 我 是 个 只 能 把 自 己 卖 给 有 钱 女
人 的 男 人 !”
不 久 , 就 听 说 何 必 辉 结 婚 了 。
他 搬 出 了 学 校 的 那 间 简 陋 的 宿 舍 , 搬
到 了 亚 运 村 附 近 一 套 价 值 近 2000 万 元 的
“ 楼 中 楼 ” 豪 宅 。 他 没 有 请 一 个 他 的 朋 友 去
参 加 在 “ 西 苑 饭 店 ” 举 办 的 盛 大 婚 礼 。
他 和 妻 子 去 日 本 度 蜜 月 回 来 , 特 意 在
顶 高 档 的 “ 王 府 饭 店 ” 包 下 豪 华 雅 间 宴 请 了
他 的 一 些 至 交 好 友 。
他 身 上 穿 的 是 “ 皮 尔 · 卡 丹 ”, 他 的 腕
上 是 一 只 “ 劳 力 士 ”, 指 头 上 是 一 枚 近 5 克
拉 的 白 金 托 地 道 的 南 非 天 然 钻 石 戒 指 。
他 的 妻 子 没 有 出 席 。 那 女 人 大 他 8 岁 ,
结 过 婚 又 离 了 , 有 一 个 女 儿 送 到 英 国 读 小
学 , 这 位 女 士 是 一 家 知 名 的 英 国 财 团 在 中 国
的 总 代 理 人 。
何 必 辉 拒 绝 人 们 向 他 贺 喜 。
他 晃 着 烫 金 的 结 婚 证 书 给 人 们 看 , 他
故 意 嘻 笑 着 , 目 光 有 些 迷 离 。 他 说 :“ 你 们
可 看 清 啊 , 我 是 把 自 己 ‘ 卖 ’ 给 一 个 富 婆 做
丈 夫 , 是 总 量 批 发 , 可 不 是 做 ‘ 鸭 ’ 去 零 售
啊 !”
他 说 , 他 这 次 “ 卖 ” 得 特 值 , 那 女 人
一 次 就 拿 出 5 万 元 孝 敬 给 未 曾 谋 面 的 公 婆 。
何 必 辉 说 :“ 怎 么 样 ? 一 次 性 ‘ 卖 身
脱 贫 ’。”
他 的 朋 友 们 事 后 说 , 那 是 他 们 终 生 难
忘 的 一 次 最 豪 华 也 最 沉 闷 的 酒 宴 。
何 必 辉 不 再 做 小 学 操 场 上 的 “ 孩 子
王 ” 了 。
他 经 常 和 他 那 位 身 材 富 态 的 妻 子 珠 光
宝 气 地 坐 着 “ 卡 迪 拉 克 ” 出 入 酒 宴 、 舞 会 ,
出 入 那 几 家 京 城 知 名 的 “ 贵 族 俱 乐 部 ”。
妻 子 舍 得 包 装 他 , 舍 得 为 他 花 钱 , 也
不 顾 忌 他 给 家 里 寄 钱 。 反 正 有 钱 , 怎 么 花 都
行 。
只 是 , 妻 子 太 忙 , 属 于 “ 飞 天 一
族 ”。 他 就 常 常 守 着 那 套 豪 宅 做 留 守 丈 夫 。
而 且 , 妻 子 带 他 到 交 际 场 后 , 在 赢 得 人 们 对
她 有 这 么 一 位 年 轻 英 俊 的 丈 夫 的 欣 赏 目 光
后 , 她 有 客 户 要 谈 正 事 , 就 任 凭 何 必 辉 流 连
在 酒 吧 、 保 龄 球 场 、 室 内 恒 温 游 泳 池 等 地 。
这 女 人 是 把 何 必 辉 永 远 带 在 身 边 而 又 时 常 要
他 这 样 等 她 —— 因 为 , 她 深 知 自 己 的 年 轻
丈 夫 是 个 容 易 被 异 性 欣 赏 的 男 人 。
何 必 辉 自 己 也 知 道 , 妻 子 这 样 的 女
人 , 在 丈 夫 周 围 安 排 下 疏 而 不 漏 的 眼 线 是 件
很 容 易 的 事 。 所 以 , 他 便 规 规 矩 矩 做 丈 夫 。
他 闲 时 就 以 炒 股 作 消 遣 , 他 说 他 妻 子
给 了 他 50 万 元 人 民 币 做 “ 玩 具 ”, 他 便 驾
着 自 己 的 “ 雪 铁 龙 ” 去 炒 股 。
他 说 他 终 于 把 自 己 “ 卖 ” 踏 实 了 。
……
只 是 , 他 自 结 婚 后 只 给 家 里 寄 钱 寄
物 , 他 谢 绝 包 括 父 母 在 内 的 所 有 家 乡 人 来 见
他 , 而 他 也 没 带 妻 子 回 过 老 家 。
据 说 , 余 佳 燕 结 婚 时 , 何 必 辉 通 过 别
人 听 说 了 , 当 天 让 花 店 送 去 了 一 只 价 格 不 菲
的 鲜 花 篮 。 据 说 , 余 佳 燕 见 到 花 篮 忍 不 住 流
泪 了 。
谁 知 她 的 眼 泪 是 为 自 己 流 还 是 为 何 必
辉 流 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