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表达方式的《周礼》：清末变局与中国传统典籍

作 为 表 达 方 式 的 《 周 礼 》: 清 末 变 局 与 中 国 传 统 典 籍孙青The Ritual of Chou: as an EXPRESSION under the Knowledge Crisis ofLater Imperial ChinaSUN QingFrom the second half of 19 th century China, changes in fields of knowledge hadbeen more closely connected with the practical political transformations. During thesecontinuous transformations, many progressives in or outside the government haddisputed on how to reinterpret and make use of the traditional classics. This paper triesto investigate such disputations on a classic of the Old Text School: The Ritual of Chow.This classic had finally been transferred into a special expression of western politicalscience under the influence of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 reformation from 1902-1905.Keywords: The Ritual of Chou; Reinterpretation to Chinese traditional classic;transformation of Later Imperial China; Western knowledge toChina; Chinese Modernization.自 十 九 世 纪 下 半 叶 开 始 , 中 国 朝 野 关 心 时 局 的 官 员 与 士 人 们 开 始 省 察 到 自 身 已 处 于 一 种 “ 三 千 年 未 有之 大 变 局 ” 中 间 。 ) 这 种 忧 患 意 识 是 着 眼 于 有 关 世 界 与 中 国 之 形 势 的 观 感 , 也 是 由 西 学 东 渐 以 来 渐 趋 增 强的 文 化 紧 张 感 所 致 。 近 年 来 , 关 于 清 末 朝 野 应 对 上 述 “ 变 局 ” 的 研 究 已 经 日 益 丰 富 。 除 了 从 这 一 新 的 问 题意 识 出 发 来 讨 论 政 治 、 经 济 、 外 交 诸 层 面 的 实 际 操 作 以 外 , 学 者 们 亦 深 入 论 述 了 中 国 本 土 思 想 与 知 识 世 界因 此 而 发 生 的 裂 变 。 他 们 曾 先 后 清 晰 地 梳 理 过 中 国 士 人 最 初 根 据 自 身 的 传 统 知 识 资 源 , 采 取 重 新 诠 释 古 典以 回 应 新 变 的 历 史 过 程 。 ) 直 到 世 纪 初 清 廷 迫 于 各 种 压 力 开 始 推 行 大 规 模 的 “ 新 政 ” 变 革 , 中 国 传 统 经典 仍 是 论 证 实 际 政 治 行 为 合 法 性 的 主 要 资 源 。 年 , 瑞 安 礼 学 大 师 孙 诒 让 受 盛 宣 怀 之 托 , 以 周 礼 为 纲 , 参 合 西 政 , 草 拟 了 《 变 法 条 议 》 四 十 篇 , ) 参 孙 邦 华 :《 西 潮 冲 击 下 晚 清 士 大 夫 的 变 局 观 》, 香 港 : 香 港 中 文 大 学 中 国 文 化 研 究 所 编 《 二 十 一 世 纪 》, 年 月号 。 ) 参 全 汉 升 :《 清 末 的 西 学 源 出 中 国 说 》,《 岭 南 学 报 》, 年 第 期 ; 葛 兆 光 :《 应 对 变 局 的 经 学 —— 晚 清 对 中 国 古 典 的重 新 诠 释 ( 一 )》, 见 《 中 华 文 史 论 丛 》 第 六 十 四 辑 ,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 , 年 月 , 第 — 页 。221

東 アジア 文 化 交 渉 研 究 第 3 号以 应 朝 廷 言 新 政 之 诏 , 嗣 后 却 因 故 而 未 被 盛 宣 怀 上 呈 。 孙 诒 让 于 次 年 将 手 中 保 留 的 底 稿 更 名 为 《 周 礼 政要 》, 并 补 作 自 序 列 于 湖 北 布 政 使 、 宛 平 人 翟 廷 韶 的 序 言 之 后 , 由 自 己 在 本 乡 主 办 的 普 通 学 堂 刊 行 面 世 。翟 廷 韶 在 序 言 里 面 提 到 , 当 时 中 国 “ 政 法 未 更 而 中 西 新 故 之 辩 舛 驰 异 趣 , 已 不 胜 其 哗 聒 ”, 一 语 道 出 了 庚子 辛 丑 之 际 , 欲 行 “ 新 政 ” 的 朝 野 业 已 陷 入 了 针 对 所 谓 “ 中 西 新 故 之 辩 ” 的 舆 论 纷 争 。事 实 上 , 从 张 之 洞 年 月 抛 出 《 劝 学 篇 》, 欲 以 “ 会 通 中 西 、 权 衡 新 旧 ” 的 姿 态 自 别 于 康 梁 与《 时 务 报 》 维 新 党 , 到 清 廷 年 因 “ 庚 子 巨 创 ” 而 于 西 安 行 在 下 诏 重 臣 “ 参 酌 中 西 政 要 ” 条 议 新 政 , 朝廷 内 部 主 动 或 被 动 的 变 革 多 少 都 遭 遇 了 既 要 与 维 新 党 有 所 区 别 , 又 必 须 为 自 身 行 为 “ 正 名 ” 的 理 论 问 题 。其 关 键 之 处 仍 是 如 何 统 一 并 消 解 日 益 对 立 的 “ 中 西 新 故 ” 之 壁 垒 , 并 占 据 舆 论 上 的 绝 对 主 动 权 。 从 戊 戌 到庚 子 , 时 移 势 易 , 内 政 外 交 的 不 堪 现 状 赋 予 了 “ 新 ” 及 “ 西 学 西 政 ” 日 益 增 强 的 现 实 合 理 性 。 一 方 面 ,“ 守 旧 ” 成 了 日 益 不 能 负 荷 的 标 签 , 另 一 方 面 又 必 须 为 之 前 以 雷 霆 手 段 镇 压 维 新 变 政 作 出 前 后 一 致 的 解 释 ,同 时 保 住 皇 权 赖 以 存 续 的 传 统 统 治 学 说 的 解 释 力 。 相 较 而 言 , 当 戊 戌 时 期 康 、 梁 与 张 之 洞 在 会 通 问 题 上 殊途 同 归 之 时 , ) 中 西 新 旧 间 的 舆 论 力 量 对 比 尚 未 如 庚 子 以 后 这 般 明 显 。 而 到 了 三 年 后 的 庚 子 辛 丑 变 政 之 际 ,为 政 者 所 要 面 对 的 问 题 已 经 不 仅 是 泯 除 中 西 新 旧 对 立 的 壁 垒 以 谈 化 自 身 守 旧 的 形 象 , 而 且 更 必 须 在 统 合 中西 的 方 法 与 理 论 上 占 得 先 机 与 主 动 权 , 方 有 可 能 主 导 舆 论 。 只 是 , 从 戊 戌 到 庚 子 毕 竟 只 有 短 短 两 年 , 思 想领 域 可 资 利 用 的 合 法 性 论 述 资 源 却 仍 主 要 是 传 统 经 典 。 并 且 倡 导 新 政 者 还 不 能 如 在 野 或 出 亡 的 维 新 派 那 样逐 渐 挣 脱 原 先 的 束 缚 , 自 由 运 用 自 成 体 系 的 西 方 民 主 政 治 理 论 , 因 此 便 不 得 不 在 如 何 重 新 诠 释 与 应 用 传 统经 典 资 源 上 煞 费 苦 心 。 而 古 文 经 典 籍 《 周 礼 》 便 在 这 样 的 背 景 下 被 推 到 了 新 政 理 论 建 设 的 前 台 , 与 康 有 为之 前 提 出 的 今 文 经 典 籍 《 春 秋 公 羊 传 》 相 对 。 前 文 所 及 孙 诒 让 之 应 盛 宣 怀 所 邀 作 《 周 礼 政 要 》, 便 是 在 这种 背 景 下 产 生 的 命 题 作 品 。学 界 以 往 的 相 关 研 究 , 多 侧 重 于 思 想 学 术 领 域 内 部 的 论 争 或 新 旧 知 识 体 系 间 的 互 动 , 从 清 末 新 政 前 后 ,现 实 政 治 层 面 之 舆 论 建 设 的 角 度 来 讨 论 朝 野 有 关 应 用 与 诠 释 《 周 礼 》 的 具 体 情 况 及 其 纷 争 的 尚 不 多 见 。 )这 篇 文 章 尝 试 清 理 的 , 就 是 清 末 从 戊 戌 变 法 到 庚 子 新 政 , 人 们 是 如 何 在 新 的 现 实 政 治 关 怀 下 重 新 借 用 与 拆解 《 周 礼 》 这 部 古 文 经 典 籍 的 一 些 具 体 情 况 。一 、 维 新 派 对 《 周 礼 》 的 使 用由 于 戊 戌 前 后 主 倡 变 法 的 康 有 为 宗 今 文 经 学 派 , 亦 是 将 今 文 经 派 专 以 发 挥 义 理 , 讲 求 切 合 时 政 的 “ 公 ) 张 之 洞 倡 导 “ 中 体 西 用 ”( 张 之 洞 《 劝 学 篇 》), 康 有 为 提 出 “ 泯 中 西 之 界 限 , 化 新 旧 之 门 户 , 庶 体 用 并 举 , 人 多 通 才 ”( 康 有 为 :《 奏 请 经 济 岁 科 归 并 正 科 折 》, 参 康 有 为 著 , 汤 志 钧 编 :《 康 有 为 政 论 集 》 上 , 北 京 : 中 华 书 局 。。 第 —), 而 梁 启 超 也 引 用 张 之 洞 的 中 体 西 用 说 , 主 张 “ 舍 西 学 而 言 中 学 , 其 中 学 必 为 无 用 , 舍 中 学 而 言 西 学 , 其 西 学 必为 无 本 。 无 用 无 本 皆 不 足 以 治 天 下 ”( 梁 启 超 :《 西 学 书 目 表 后 序 》), 这 便 是 梁 启 超 后 来 在 《 中 国 近 三 百 年 学 术 史 》 中所 总 结 的 “ 中 学 为 体 、 西 学 为 用 者 张 之 洞 最 乐 道 之 而 举 国 以 为 至 言 ” 之 具 体 情 形 。 ) 关 于 《 周 礼 》 在 经 学 史 上 作 为 经 典 被 诠 释 的 情 况 , 可 以 参 考 周 予 同 、 侯 家 驹 、 叶 纯 芳 的 相 关 研 究 。 以 往 讨 论 清 末 西 学中 源 说 的 研 究 , 孙 诒 让 研 究 ,《 周 礼 》 研 究 , 经 学 史 研 究 中 都 有 提 到 《 周 礼 》 被 重 新 解 释 使 用 的 一 些 具 体 情 况 , 但 是 将对 《 周 礼 》 的 肢 解 诠 释 与 应 用 放 在 清 末 变 局 不 同 阶 段 的 历 史 背 景 下 来 讨 论 的 并 不 多 见 。 参 周 予 同 著 , 朱 维 铮 编 校 :《 周予 同 经 学 史 论 著 选 集 ( 增 订 本 )》, 上 海 : 上 海 人 民 出 版 社 , 年 ; 侯 家 驹 ,《 周 礼 研 究 》, 台 北 : 联 经 出 版 事 业 公 司 , 年 ; 叶 纯 芳 :《 孙 诒 让 《 周 礼 》 学 研 究 》, 台 湾 东 吴 大 学 文 学 系 博 士 论 文 ( 未 刊 ), 年 第 学 期 。222

東 アジア 文 化 交 渉 研 究 第 3 号戊 戌 时 期 的 维 新 派 在 为 变 法 进 行 舆 论 建 设 时 , 并 不 愿 意 彻 底 放 弃 《 周 礼 》 这 一 在 接 引 “ 西 法 ”、“ 西 政 ” 方面 极 有 价 值 的 传 统 资 源 。二 、 张 之 洞 对 《 周 礼 》 的 借 用光 绪 戊 戌 年 三 月 , 张 之 洞 在 光 绪 皇 帝 颁 布 《 明 定 国 是 诏 》, 决 定 变 法 的 一 个 月 前 写 成 《 劝 学 篇 》 刊 布 ,并 在 三 个 月 后 由 门 生 黄 绍 箕 进 呈 给 朝 廷 , 一 个 多 月 后 的 八 月 初 六 , 慈 禧 太 后 重 新 “ 训 政 ”, 维 新 变 法 彻 底失 败 。 ) 有 关 张 之 洞 在 这 样 微 妙 的 时 机 刊 布 、 抛 出 《 劝 学 篇 》 的 政 治 用 意 与 思 想 轨 迹 , 学 术 界 已 有 不 少 细致 的 研 究 详 细 地 讨 论 过 , 此 不 赘 述 。 )根 据 以 往 的 研 究 , 可 以 肯 定 的 一 点 是 : 张 之 洞 之 欲 以 《 劝 学 篇 》 自 别 于 康 梁 党 及 《 时 务 报 》 群 体 等 变法 的 激 进 派 。 其 基 本 原 则 是 “ 会 通 中 西 , 权 衡 新 旧 ” )综 观 近 代 经 学 史 , 主 张 调 和 今 、 古 文 之 争 的 努 力 其 实 早 就 出 现 过 。 曾 国 藩 在 太 平 天 国 失 败 以 后 , 竭 力提 倡 汉 宋 调 和 ,“ 既 想 化 解 桐 城 派 与 汉 学 家 的 宿 怨 , 也 想 消 除 经 今 古 文 学 的 争 端 , 那 办 法 就 是 把 经 学 说 成“ 礼 学 ”, 以 为 考 据 、 义 理 、 词 章 、 经 世 , 对 于 治 礼 都 有 必 要 , 不 存 在 本 末 轻 重 的 区 别 。” 而 凌 廷 堪 也 早 就明 确 主 张 “ 经 学 即 礼 学 ”, 焦 循 、 阮 元 、 凌 曙 等 , 都 有 类 似 主 张 。 ) 不 过 , 正 如 朱 维 铮 教 授 所 指 出 的 , 无 论从 经 典 依 据 还 是 “ 恢 复 祖 制 ” 的 实 际 操 作 层 面 来 看 , 曾 国 藩 以 礼 学 来 调 和 经 学 界 纷 争 的 努 力 都 缺 乏 实 践 基础 。 )时 移 势 易 , 张 之 洞 所 要 调 和 的 已 经 远 非 曾 国 藩 时 代 的 经 学 界 内 部 纷 争 , 而 是 既 要 “ 会 通 中 西 , 权 衡 新旧 ”, 又 要 自 别 于 康 梁 维 新 党 人 。 但 是 , 他 似 乎 无 法 不 同 样 援 引 《 周 礼 》 这 一 传 统 资 源 来 处 理 问 题 , 那 么又 将 如 何 才 能 在 理 论 叙 述 上 实 现 区 别 呢 ?我 们 可 以 看 到 , 张 之 洞 提 出 读 经 的 方 法 是 “ 守 大 义 ”, 强 调 追 求 经 典 背 后 的 大 义 是 “ 存 中 学 ” 的 关 键 。这 种 解 读 经 典 的 工 具 性 的 取 向 与 追 求 微 言 大 义 的 维 新 派 其 实 没 有 什 么 本 质 上 的 区 别 , 最 基 本 的 不 同 其 实 是在 于 , 究 竟 由 谁 掌 握 对 “ 大 义 ” 的 阐 述 与 解 释 权 , 谁 又 能 更 多 更 广 泛 地 从 传 统 中 找 到 理 论 支 持 。学 术 上 主 要 宗 今 文 经 学 的 维 新 派 在 舆 论 策 略 上 也 注 意 到 要 泯 中 西 、 新 旧 之 壁 垒 , 并 且 并 不 放 弃 《 周礼 》 这 一 传 统 资 源 , 但 是 却 没 有 试 图 从 整 体 上 去 重 新 解 释 《 周 礼 》 背 后 的 大 义 , 利 用 《 周 礼 》 只 是 停 留 在“ 寻 章 摘 句 ” 的 层 面 。 张 之 洞 的 做 法 却 并 不 尽 同 。 当 他 以 传 统 资 源 来 接 引 西 学 、 西 政 的 时 候 , 并 没 有 太 多的 顾 忌 , 对 他 而 言 ,“ 破 除 门 户 之 见 ” 后 ,《 易 》、《 诗 》、《 书 》、《 周 礼 》 皆 可 为 我 所 用 , 来 分 析 背 后 一 以 贯 ) 参 许 同 莘 :《 张 文 襄 公 年 谱 》, 上 海 : 商 务 印 书 馆 , 年 。 ) 参 冯 天 瑜 :《 洋 务 派 与 改 良 派 思 想 交 锋 的 记 录 : 读 《 劝 学 篇 》 与 《〈 劝 学 篇 〉 书 后 》 随 笔 》,《 江 汉 论 坛 》, 年 第 期 ; 张 力 群 :《 张 之 洞 与 〈 时 务 报 〉》,《 复 旦 学 报 ( 社 会 科 学 版 )》, 年 期 。 )“ 戊 戌 春 , 佥 壬 伺 隙 , 邪 说 遂 张 , 乃 著 《 劝 学 篇 》 上 下 卷 以 辟 之 。 大 抵 会 通 中 西 , 权 衡 新 旧 。” 参 张 之 洞 :《 抱 冰 堂 弟 子记 》》,《 张 文 襄 公 全 集 》 卷 二 百 二 十 八 。 ) 参 朱 维 铮 :《 中 国 经 学 的 近 代 历 程 》, 载 朱 维 铮 :《 求 索 真 文 明 —— 晚 清 学 术 史 论 》,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 。 第 — 页 。张 寿 安 :《 以 礼 代 理 : 凌 廷 堪 与 清 中 叶 儒 学 思 想 之 转 变 》, 石 家 庄 : 河 北 教 育 出 版 社 , 年 月 。) 参 朱 维 铮 :《 中 国 经 学 的 近 代 历 程 》, 载 朱 维 铮 :《 求 索 真 文 明 —— 晚 清 学 术 史 论 》,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 , 年 。 第 — 页 。224

作 为 表 达 方 式 的 《 周 礼 》: 清 末 变 局 与 中 国 传 统 典 籍 ( 孙 )之 的 “ 大 义 ”。 他 说 :《 周 礼 》 大 义 , 治 国 , 治 官 , 治 民 。 三 事 相 维 。“ 太 宰 建 邦 之 《 六 典 》、《 治 典 》, 经 邦 国 、 治 官 府 、纪 万 民 , 其 馀 《 教 典 》、《 礼 典 》、《 政 典 》、《 刑 典 》、《 事 典 》 皆 国 、 官 、 民 三 义 并 举 。 盖 官 为 国 与 民 之枢 纽 , 官 不 治 则 国 民 交 受 其 害 。” 此 为 《 周 礼 》 一 经 专 有 之 义 , 故 汉 名 《 周 官 经 》, 唐 名 《 周 官 礼 》 此总 括 全 经 之 大 义 也 。也 就 是 说 , 读 《 周 礼 》 要 抓 住 它 的 本 质 。 张 之 洞 解 释 说 , 此 书 是 讲 治 国 、 治 官 、 治 民 这 三 件 大 事 的 ,而 其 中 “ 治 官 ” 是 连 接 国 与 民 的 枢 纽 。 张 之 洞 试 图 从 整 体 上 探 讨 《 周 礼 》 所 载 制 度 背 后 的 治 理 国 家 的 思 想 ,以 此 作 为 论 证 变 革 合 法 性 的 资 源 , 并 采 本 朝 古 文 经 派 周 礼 学 大 师 孙 诒 让 正 在 撰 著 的 《 周 官 正 义 》 为 参 考 的唯 一 标 准 注 本 , 这 种 做 法 是 康 梁 等 维 新 派 所 没 有 的 。不 过 , 与 此 同 时 , 张 之 洞 也 没 有 避 免 将 《 周 礼 》 所 记 载 的 制 度 拆 解 开 来 与 西 方 现 行 制 度 作 比 附 , 例 如把 《 周 礼 》 记 载 的 “ 土 化 之 法 , 化 治 丝 枲 , 饬 化 八 材 ” 解 释 为 “ 化 学 之 义 ”, 把 “ 山 虞 、 林 衡 之 官 ” 说 成与 “ 西 国 专 设 树 林 部 ” 的 设 想 一 致 等 等 。 张 之 洞 作 为 一 名 朝 廷 “ 大 员 ”, 虽 然 在 “ 学 务 ” 上 任 职 多 年 , 却始 终 并 非 注 经 的 专 家 。 他 以 解 经 者 的 姿 态 来 使 用 《 周 礼 》 这 一 资 源 , 却 又 没 有 相 应 的 学 术 声 望 来 调 和 经 学上 的 纷 争 , 因 此 虽 能 与 康 梁 等 维 新 党 人 区 别 开 来 , 却 也 难 免 遭 人 诟 病 。 宋 恕 在 读 了 孙 诒 让 的 《 周 礼 政 要 》后 , 写 信 给 孙 , 说 :“ 尊 著 开 宗 明 义 , 已 得 骊 珠 , 本 末 秩 然 , 密 切 情 理 。 视 某 大 吏 等 杂 聚 败 叶 之 论 , 不 可同 年 语 矣 。” ) 明 显 对 张 之 洞 运 用 《 周 礼 》 这 一 资 源 的 具 体 方 法 , 表 示 了 不 满 与 嘲 笑 。维 新 派 、 朝 廷 大 员 、 古 文 经 学 家 , 究 竟 谁 才 有 资 格 在 晚 清 纷 繁 复 杂 的 变 局 中 真 正 获 得 对 《 周 礼 》 这 一传 统 资 源 的 解 释 与 使 用 权 , 以 之 来 附 会 、 证 明 西 方 政 治 制 度 的 合 理 性 , 从 而 取 得 倡 言 新 政 的 舆 论 主 动 权 。这 种 纷 争 似 乎 从 戊 戌 维 新 方 兴 未 艾 的 时 候 已 经 开 始 了 , 并 一 直 延 续 到 了 庚 子 辛 丑 之 际 的 新 政 时 期 。三 、 庚 子 辛 丑 之 际 的 《 周 礼 政 要 》光 绪 二 十 六 年 十 二 月 初 十 日 , 因 八 国 联 军 入 侵 而 避 乱 于 “ 西 安 行 在 ” 的 慈 禧 太 后 颁 布 上 谕 “ 诏 议 变法 ”, 正 式 召 集 群 臣 以 两 个 月 为 限 ,“ 各 就 现 在 情 形 , 参 酌 中 西 政 要 ” 详 悉 条 议 举 办 新 政 的 具 体 方 案 。光 绪 二 十 六 年 十 二 月 初 十 日 内 阁 奉 上 谕 :……殊 不 知 康 逆 之 谈 新 法 , 乃 乱 法 也 , 非 变 法 也 。 该 逆 等 乘 联 躬 不 豫 , 潜 谋 不 轨 。 朕 吁 恳 皇 太 后 训 政 ,乃 拯 朕 于 濒 危 , 而 除 奸 于 一 旦 。 实 则 剪 除 乱 逆 , 皇 太 后 何 尝 不 许 更 新 ; 损 益 科 条 , 朕 何 尝 概 行 除 旧 。执 中 以 御 , 择 善 而 从 , 母 子 一 心 , 臣 民 共 见 。 今 者 , 恭 承 慈 命 , 一 意 振 兴 , 严 禁 新 旧 之 名 , 浑 融 中 外之 迹 。…… 至 近 之 学 西 法 者 , 语 言 文 字 、 制 造 器 械 而 已 。 此 西 艺 之 皮 毛 , 而 非 西 政 之 本 源 也 。…… 军) 费 念 慈 致 胡 调 元 函 手 稿 二 件 , 藏 温 州 博 物 馆 。 转 引 自 胡 珠 生 :《〈 周 礼 政 要 〉 探 略 》, 载 《 孙 诒 让 研 究 国 际 研 讨 会 论 文集 》, 瑞 安 , 年 月 。225

東 アジア 文 化 交 渉 研 究 第 3 号机 大 臣 、 大 学 士 、 六 部 、 九 卿 、 出 使 各 国 大 臣 、 各 省 督 抚 , 各 就 现 在 情 形 , 参 酌 中 西 政 要 , 举 凡 朝 章国 故 , 吏 治 民 生 , 学 校 科 举 , 军 制 财 政 , 当 因 当 革 , 当 省 当 并 , 或 取 诸 人 , 或 求 诸 己 , 如 何 而 国 势 始兴 , 如 何 而 人 才 始 出 , 如 何 而 度 支 始 裕 , 如 何 而 武 备 始 修 , 各 举 所 知 , 各 扦 所 见 , 通 限 两 个 月 , 详 悉条 议 以 闻 。 再 由 朕 上 禀 慈 模 , 斟 酌 尽 善 , 切 实 施 行 。 自 西 幸 太 原 , 下 诏 求 言 , 封 章 屡 见 。 而 今 之 言 者 ,率 出 两 途 : 一 则 袭 报 馆 之 文 章 , 一 则 拘 书 生 之 成 见 , 更 相 笑 亦 更 相 非 , 两 囿 于 偏 私 不 化 ; 睹 其 利 未 睹其 害 , 一 归 于 窒 碍 难 行 。 新 近 讲 富 强 , 往 往 自 迷 本 始 ; 迂 儒 谈 正 学 , 又 往 往 不 达 事 情 。 尔 中 外 臣 工 ,当 鉴 斯 二 者 , 酌 中 发 论 , 通 变 达 权 , 务 极 精 详 , 以 备 甄 择 。…… 12)从 这 道 上 谕 来 看 , 主 政 的 慈 禧 太 后 是 真 下 决 心 要 推 行 “ 新 政 ”, 进 行 制 度 层 面 的 改 革 了 , 她 甚 至 为 此煞 费 苦 心 地 进 行 了 舆 论 上 的 辩 解 。 这 道 上 谕 试 图 解 释 一 个 必 须 面 对 的 问 题 , 即 区 别 目 前 将 要 推 行 的 “ 新政 ” 与 之 前 的 康 梁 变 法 。 慈 禧 太 后 的 办 法 是 “ 严 禁 新 旧 之 名 , 浑 融 中 外 之 迹 ”, 说 自 己 之 前 的 行 为 只 是 剪除 乱 党 , 而 并 非 “ 不 许 更 新 ”。 所 谓 “ 实 则 剪 除 乱 逆 , 皇 太 后 何 尝 不 许 更 新 ; 损 益 科 条 , 朕 何 尝 概 行 除 旧 ”便 是 要 将 “ 革 新 ” 与 “ 保 守 ” 的 标 签 分 别 从 光 绪 与 自 己 的 身 上 撕 掉 。 可 见 在 当 时 “ 守 旧 ” 恐 怕 已 经 是 不 大好 听 的 名 声 了 , 如 果 不 能 有 效 规 避 , 便 难 免 碍 手 碍 脚 。 而 过 于 “ 趋 新 ” 与 激 进 的 话 , 一 则 恐 怕 动 摇 自 己 的根 本 , 二 则 在 舆 论 上 也 难 免 自 己 打 了 自 己 的 耳 光 。因 此 , 太 后 诏 议 新 政 , 与 大 家 商 量 具 体 的 办 法 , 并 不 是 没 有 原 则 的 。 她 的 原 则 便 是 要 在 “ 新 ”、“ 旧 ”之 间 拿 捏 好 分 寸 : 既 不 能 “ 袭 报 馆 之 文 章 ” 趋 新 得 “ 自 迷 本 始 ”“ 睹 其 利 未 睹 其 害 ”, 又 不 得 “ 拘 书 生 之 成见 ” 迂 腐 守 旧 得 “ 不 达 事 情 ”。 朝 廷 理 想 中 的 方 案 是 既 能 深 谙 “ 西 政 之 本 源 ”, 又 能 在 “ 参 酌 中 西 政 要 ” 的基 础 上 便 于 推 行 的 条 陈 。两 个 月 的 时 间 不 算 太 充 裕 , 欲 在 朝 廷 推 行 新 政 的 政 治 舞 台 上 一 展 拳 脚 的 大 臣 们 根 据 “ 圣 意 ” 开 始 考 虑行 动 了 。时 任 会 办 商 务 大 臣 的 盛 宣 怀 想 到 了 古 文 经 大 师 ,《 周 礼 正 义 》 的 作 者 孙 诒 让 。 这 是 一 个 不 错 的 主 意 。选 择 《 周 礼 》 这 个 古 文 经 典 籍 来 作 为 条 议 “ 新 政 ” 的 叙 述 架 构 , 既 能 与 之 前 依 托 今 文 经 《 春 秋 公 羊 传 》 而言 变 法 的 康 梁 维 新 派 区 别 开 来 , 又 不 至 于 丧 失 典 雅 , 找 不 到 传 统 合 法 性 资 源 的 支 撑 。 而 选 择 孙 诒 让 这 位 后来 被 誉 为 “ 有 清 三 百 年 朴 学 之 殿 ” 的 周 礼 学 大 师 来 拟 稿 , 更 是 可 以 在 “ 发 言 权 ” 方 面 堵 住 悠 悠 众 口 , 不 至如 张 之 洞 那 样 为 方 家 所 非 议 。光 绪 二 十 七 年 三 月 初 三 日 ( 年 月 ), 朝 廷 谕 令 设 立 督 办 政 务 处 , 作 为 办 理 新 政 的 “ 统 汇 之 区 ”,派 庆 亲 王 奕 劻 、 大 学 士 李 鸿 章 、 昆 冈 、 荣 禄 、 王 文 韶 、 户 部 尚 书 鹿 传 霖 为 督 办 政 务 大 臣 , 刘 坤 一 、 张 之 洞“ 遥 为 参 预 ”。 同 时 , 由 于 上 谕 所 限 定 的 两 个 月 内 覆 奏 期 限 早 已 过 期 , 而 各 省 督 抚 大 臣 尚 未 上 奏 , 故 此 谕 特意 催 促 “ 迅 速 条 议 具 奏 , 勿 再 延 逾 观 望 ”。 )会 办 商 务 大 臣 盛 宣 怀 虽 非 督 抚 , 却 在 第 二 道 催 促 覆 奏 的 上 谕 下 达 后 , 确 定 了 朝 廷 的 诚 意 , 与 翰 林 院 编) 中 国 第 一 历 史 档 案 馆 编 辑 《 光 绪 朝 东 华 录 》 第 四 册 , 总 第 —。)《 光 绪 宣 统 两 朝 上 谕 档 》, 广 西 师 范 大 学 。、 第 册 , 第 ~ 页 。 关 于 张 之 洞 及 各 地 督 抚 响 应 谕 旨 的 情 况 , 及清 廷 的 相 应 动 作 , 李 细 珠 作 了 非 常 详 细 的 研 究 。 参 李 细 珠 :《 张 之 洞 与 《 江 楚 会 奏 变 法 三 折 》》, 载 《 历 史 研 究 》,年 第 期 。226

作 为 表 达 方 式 的 《 周 礼 》: 清 末 变 局 与 中 国 传 统 典 籍 ( 孙 )修 江 苏 武 进 人 费 念 慈 谋 划 条 奏 。 费 念 慈 在 催 促 上 谕 下 达 的 四 天 后 , 即 光 绪 二 十 七 年 三 月 七 日 ( 年 月) 修 书 金 坛 知 县 瑞 安 人 胡 调 元 , 由 其 代 为 拜 托 同 乡 周 礼 学 大 师 孙 诒 让 “ 拟 撰 ” 条 陈 , 并 转 达 盛 宣 怀 愿 出资 刻 印 孙 著 《 周 礼 正 义 》 作 为 酬 谢 的 承 诺 。 同 时 , 盛 宣 怀 与 费 念 慈 也 对 孙 诒 让 提 出 了 一 些 具 体 的 要 求 :今 作 拟 撰 , 却 与 著 书 不 同 , 欲 挈 领 提 纲 , 明 白 晓 畅 , 坐 而 言 者 立 可 起 而 行 , 则 为 卷 不 必 甚 繁 , 方克 日 可 就 。 其 声 光 力 化 之 说 别 为 《 西 学 溯 源 》 一 书 , 关 近 时 外 中 国 而 内 夷 狄 者 之 口 , 以 《 墨 子 》 统 之 。 14)四 月 十 五 日 ( 阳 历 月 日 ) 费 念 慈 又 驰 书 胡 调 元 催 促 孙 诒 让 完 稿 , 重 申 “ 以 古 学 挽 狂 澜 ” 的 期 待 及盛 宣 怀 之 意 在 “ 简 括 明 白 , 人 人 可 晓 , 奏 御 后 方 可 望 见 诸 施 行 ”, 并 打 算 于 “( 圣 驾 ) 回 銮 后 即 欲 写 定 进 呈 ,故 势 不 能 缓 ”孙 诒 让 自 此 “ 杜 门 旬 日 ” 以 《 周 礼 》 为 纲 , 完 成 《 变 法 条 议 》 四 十 篇 。 并 于 端 阳 后 五 日 ( 年 月 ) 写 成 《 自 题 〈 变 法 条 议 〉》 八 绝 句 , 以 作 纪 念 。盛 、 费 收 到 孙 稿 后 , 发 现 未 能 完 全 符 合 设 定 范 围 , 难 以 上 奏 , 又 不 便 促 孙 改 写 , 便 函 请 文 廷 式 补 写 。于 是 文 撰 了 五 篇 。 再 由 费 念 慈 对 二 稿 作 一 次 统 一 整 理 , 以 《 周 官 政 要 》 为 题 , 记 作 “ 费 西 蠡 撰 而 与 孙 仲 容 、文 道 希 同 订 者 。”不 过 , 事 与 愿 违 。 未 等 盛 宣 怀 越 级 覆 奏 , 湖 广 总 督 张 之 洞 已 经 与 两 江 总 督 刘 坤 一 联 衔 上 奏 《 江 楚 会 奏三 疏 》, 最 终 成 了 清 末 十 年 新 政 的 第 一 个 蓝 图 。 盛 宣 怀 与 费 念 慈 策 划 整 理 的 《 周 官 政 要 》 虽 然 费 尽 心 思 欲以 “ 古 学 挽 狂 澜 ”, 借 《 周 礼 》 完 成 新 政 理 论 体 系 的 建 设 , 却 在 “ 回 銮 ” 之 前 已 失 先 机 , 因 此 最 终 没 能 上达 天 听 。 次 年 , 孙 诒 让 见 所 著 上 奏 无 望 , 便 在 瑞 安 普 通 学 堂 自 行 刊 印 , 以 《 周 礼 政 要 》 为 名 。 此 书 作 为 新政 纲 要 虽 然 因 为 失 机 而 未 得 上 奏 , 却 在 一 年 后 科 举 改 试 策 论 的 时 代 变 革 下 因 能 “ 提 要 钩 元 ” 而 受 到 狂 热 追捧 , 此 是 后 话 , 暂 不 赘 述 。 )如 前 所 述 , 盛 宣 怀 找 孙 诒 让 来 代 拟 新 政 条 陈 , 其 目 标 是 “ 挈 领 提 纲 , 明 白 晓 畅 , 坐 而 言 者 立 可 起 而行 ”, 而 孙 诒 让 的 具 体 做 法 是 选 择 《 周 官 》 里 面 与 “ 西 政 ” 相 合 的 内 容 按 条 编 辑 出 来 。 他 自 己 说 , 写 作 目的 不 是 要 用 古 经 来 文 过 饰 非 , 而 是 为 了 证 明 “ 中 西 新 故 ” 之 “ 无 异 轨 ”, 以 便 使 守 旧 的 人 没 有 口 实 。 )也 就 是 说 , 盛 宣 怀 与 费 念 慈 为 了 应 召 而 策 划 并 由 孙 诒 让 草 拟 完 成 的 《 周 礼 政 要 》, 已 经 明 确 地 在 体 例上 把 《 周 礼 》 作 为 一 个 “ 政 策 资 源 库 ” 来 对 待 , 系 统 地 挑 选 出 对 更 新 政 治 制 度 有 用 的 内 容 , 重 新 编 辑 纲 目 ,从 而 也 打 散 了 《 周 礼 》 自 身 的 叙 述 结 构 。 这 种 全 新 的 叙 事 结 构 不 但 是 之 前 康 梁 维 新 党 人 所 没 有 着 手 的 , 甚至 竭 力 调 和 中 西 新 旧 的 张 之 洞 也 未 能 做 到 。虽 然 盛 宣 怀 和 费 念 慈 催 得 很 紧 , 孙 诒 让 仍 在 月 日 完 成 《 周 礼 政 要 》 后 , 将 草 稿 交 给 妹 丈 宋 恕 指 正 。宋 恕 在 年 月 日 左 右 复 信 , 认 为 《 周 礼 政 要 》“ 开 宗 明 义 , 已 得 骊 珠 , 本 末 秩 然 , 密 切 情 理 ”, 特 别) 费 念 慈 致 胡 调 元 函 手 稿 二 件 , 藏 温 州 博 物 馆 。 转 引 自 胡 珠 生 :《〈 周 礼 政 要 〉 探 略 》。) 关 于 《 周 礼 政 要 》 成 书 的 前 因 后 果 , 种 种 繁 复 细 节 , 胡 珠 生 都 作 了 详 尽 的 考 订 。 参 见 胡 珠 生 :《〈 周 礼 政 要 〉 探 略 》, 载《 孙 诒 让 研 究 国 际 研 讨 会 论 文 集 》, 瑞 安 ,,。)“ 辛 丑 夏 , 天 子 眷 念 时 艰 , 重 议 更 法 。 友 人 以 余 尝 治 《 周 官 》, 属 捃 摭 其 与 西 政 合 者 , 甄 辑 之 以 备 裁 择 。 此 非 欲 标 揭 古经 以 自 张 其 虚 侨 而 饰 其 窳 败 也 。 夫 亦 明 中 西 新 故 之 无 异 轨 , 俾 迂 固 之 士 废 然 自 返 , 无 所 腾 其 喙 焉 尔 。”《 周 礼 政 要 籀 庼居 士 序 》227

東 アジア 文 化 交 渉 研 究 第 3 号指 出 他 对 于 《 周 礼 》 的 应 用 “ 视 某 大 吏 等 杂 聚 败 叶 之 论 , 不 可 同 年 语 矣 ”。 ) 胡 珠 生 认 为 这 个 “ 某 大 吏 ” 应该 是 指 张 之 洞 , 是 有 道 理 的 。 所 谓 “ 杂 聚 败 叶 之 论 ” 应 该 就 是 指 同 样 以 《 周 礼 》 来 言 新 政 的 《 劝 学 篇 》。而 宋 恕 这 里 夸 奖 孙 稿 与 嘲 讽 “ 某 大 吏 ” 的 着 眼 点 , 应 该 就 是 赞 扬 《 周 礼 政 要 》 创 造 了 一 种 以 《 周 官 》 为 纲 ,以 西 政 为 目 的 新 的 表 达 方 式 。 而 从 宋 恕 的 口 气 来 看 , 庚 子 辛 丑 之 际 , 人 们 对 于 如 何 运 用 传 统 资 源 争 取 在 新政 时 期 的 发 言 权 还 是 有 所 自 觉 的 。 从 这 个 角 度 来 品 味 湖 北 布 政 使 翟 廷 韶 所 言 “ 盖 佹 变 而 中 阻 , 政 法 未 更 而中 西 新 故 之 辩 舛 驰 异 趣 , 已 不 胜 其 哗 聒 ”(《 周 礼 政 要 序 》) 之 语 , 便 不 难 体 会 到 当 时 政 治 舆 论 论 坛 的 实际 情 形 。《 周 礼 政 要 》 一 共 分 成 两 卷 , 每 卷 二 十 篇 , 共 四 十 篇 。 每 篇 的 篇 目 下 还 设 有 一 些 具 体 的 子 目 。其 上 卷 篇 目 分 为 : 朝 仪 ( 坐 论 )、 冗 官 ( 兼 职 、 减 员 、 裁 缺 )、 重 禄 、 达 情 ( 臣 民 言 事 )、 宫 政 ( 内 务府 隶 户 部 )、 奄 寺 ( 革 内 监 )、 吏 胥 ( 革 书 吏 差 役 )、 乡 吏 、( 乡 董 )、 教 冑 ( 官 学 堂 、 王 公 游 历 )、 广 学 ( 学堂 )、 通 艺 ( 算 学 光 重 化 电 )、 选 举 ( 荐 举 征 辟 )、 博 议 ( 议 院 )、 广 报 ( 报 馆 )、 通 译 ( 译 书 言 语 文 字 )、观 新 ( 凭 单 博 物 院 博 览 会 )、 治 兵 ( 民 兵 )、 巡 察 ( 警 察 )、 图 表 、 会 计 ( 预 算 决 算 )。下 篇 为 : 户 版 、 口 税 、 廛 布 ( 市 肆 房 屋 税 )、 券 税 ( 印 花 税 )、 金 布 ( 金 银 圆 )、 券 币 ( 钞 票 )、 渔 征 、度 量 、 矿 政 、 冶 金 ( 炼 金 银 炼 钢 )、 水 利 ( 治 河 )、 教 农 、 树 艺 ( 园 圃 木 材 )、 保 商 、 同 货 ( 公 司 商 会 )、考 工 、 考 医 、 狱 讼 ( 讼 费 陪 询 )、 谕 刑 ( 西 律 )、 收 教 ( 警 惰 教 游 教 疾 )。《 周 礼 政 要 》 的 论 证 体 例 总 体 上 分 作 三 步 , 第 一 步 引 《 周 礼 》 经 文 中 相 关 的 典 制 , 附 以 郑 玄 的 注 语 ,说 明 其 立 论 的 根 据 ; 第 二 步 以 “ 谨 案 ” 起 头 , 将 《 周 礼 》 至 清 的 历 代 相 关 官 制 作 一 叙 述 , 详 细 比 较 中 、 西制 度 的 异 同 ; 第 三 步 表 达 个 人 对 于 当 时 政 治 的 看 法 及 变 革 的 具 体 主 张 , 条 议 改 革 构 想 。 胡 玉 缙 ( 胡 为 后 来京 师 大 学 堂 经 科 周 礼 学 的 教 习 ) 认 为 , 这 种 行 文 方 式 “ 颇 于 经 筵 讲 义 为 近 。 其 体 例 则 列 经 文 及 郑 注 于 前 ,意 取 立 竿 见 影 , 其 后 发 揭 西 政 之 作 用 , 绝 不 一 一 牵 台 , 无 胶 柱 鼓 瑟 之 弊 ”, 不 过 “ 惟 书 名 《 周 礼 政 要 》, 而于 《 周 礼 》 本 义 不 甚 相 关 , 当 厕 之 夏 休 《 周 礼 并 田 谱 》 之 列 云 ”。 当 时 士 林 亦 有 不 同 的 声 音 , 胡 玉 缙 提到 :“ 是 书 刊 行 后 , 高 视 诒 让 者 , 谓 不 应 作 此 书 ”。 可 是 胡 却 认 为 , 当 “ 著 书 各 视 其 所 宜 , 学 问 淹 博 之 人 ,奚 妨 为 浅 近 之 书 。…… 此 书 为 初 变 法 而 设 , 其 所 持 论 , 令 人 有 异 世 同 符 之 感 。 彼 高 视 二 人 者 , 殆 未 知 二 人者 也 ”。 ) 看 来 , 作 为 国 家 最 高 学 府 周 礼 学 的 教 习 , 胡 玉 缙 虽 然 很 清 楚 《 政 要 》 打 散 了 《 周 礼 》 自 身 的 叙 事框 架 , 是 应 用 而 并 不 是 注 释 《 周 礼 》 的 作 品 , 但 还 是 认 同 孙 诒 让 以 《 周 礼 》 为 资 源 来 讨 论 改 革 这 种 具 体 形式 之 合 法 性 的 。关 于 《 周 礼 政 要 》 全 书 比 附 西 制 的 具 体 情 况 , 叶 纯 芳 已 经 做 过 非 常 细 致 的 梳 理 , 此 处 不 再 赘 述 。 ) 如果 我 们 对 比 最 终 付 诸 实 行 的 《 江 楚 会 奏 三 疏 》 来 看 , 张 之 洞 与 刘 坤 一 在 新 政 的 具 体 措 施 上 详 细 着 力 , 而 对)“ 尊 著 开 宗 明 义 , 已 得 骊 珠 , 本 末 秩 然 , 密 切 情 理 。 视 某 大 吏 等 杂 聚 败 叶 之 论 , 不 可 同 年 语 矣 。 但 急 就 之 书 , 意 词 或复 , 所 据 时 籍 , 颇 有 传 讹 , 然 此 皮 毛 小 疵 , 固 无 伤 大 体 也 。 束 装 往 杭 在 即 , 末 及 逐 篇 细 校 , 遵 谕 妄 举 数 条 , 别 纸 二页 上 察 驾 未 回 瑞 , 恕 不 面 别 。 敬 请 著 安 不 宣 ”( 一 九 〇 一 年 六 月 二 十 日 左 右 , 原 稿 缺 人 名 与 时 日 , 为 胡 珠 生 所 考 ),参 宋 恕 :《 致 孙 仲 容 书 》, 见 宋 恕 著 , 胡 珠 生 编 :《 宋 恕 集 》。) 胡 玉 缙 :《 周 礼 政 要 》 跋 , 参 胡 玉 缙 撰 王 欣 夫 辑 :《 许 庼 学 林 》, 北 京 : 中 华 书 局 、— 页 。) 叶 纯 芳 将 全 书 比 附 西 制 的 十 篇 比 较 典 型 的 例 子 制 成 表 格 , 按 照 中 、 西 、 古 、 今 、 异 、 同 来 分 栏 , 以 方 便 观 察 《 周 礼 政要 》 附 会 西 学 的 实 际 状 况 。 参 叶 纯 芳 :《 孙 诒 让 《 周 礼 》 学 研 究 》, 台 湾 东 吴 大 学 文 学 系 博 士 论 文 ( 未 刊 ), 年 第 二学 期 , 第 — 页 。228

東 アジア 文 化 交 渉 研 究 第 3 号清 廷 下 旨 改 变 科 举 的 内 容 :着 自 明 年 为 始 , 嗣 后 乡 、 会 试 , 头 场 试 中 国 政 治 史 事 论 五 篇 , 二 场 试 各 国 政 治 艺 学 策 五 道 , 三 场试 四 书 义 二 篇 , 五 经 义 一 篇 。 考 官 评 卷 , 合 校 三 场 , 以 定 去 取 , 不 得 全 重 一 场 。 生 童 岁 科 两 试 , 仍 先试 经 古 一 场 , 专 试 中 国 政 治 史 事 及 各 国 政 治 艺 学 策 论 , 正 场 试 四 书 义 、 五 经 义 各 一 篇 。 考 试 试 差 , 庶吉 士 散 馆 , 均 用 论 一 篇 , 策 一 道 。 进 士 朝 考 论 疏 , 殿 试 策 问 , 均 以 中 国 政 治 史 事 及 各 国 政 治 艺 学 命 题 。以 上 一 切 考 试 , 凡 四 书 五 经 义 均 不 准 用 八 股 文 程 式 , 策 论 均 应 切 实 敷 陈 , 不 得 仍 前 空 衍 剽 窃 。…… 22)历 史 的 潮 流 风 云 诡 谲 , 戊 戌 时 期 一 度 搁 浅 的 科 举 改 制 之 议 终 因 庚 子 剧 创 而 重 为 当 政 者 所 施 行 。 从 年 废 八 股 改 重 策 论 到 年 科 举 制 度 正 式 废 除 , 终 清 一 朝 实 际 上 各 按 上 述 新 政 策 开 过 两 届 会 试 、 两 届 乡 试 。两 次 会 试 为 : 光 绪 癸 卯 补 行 辛 丑 壬 寅 恩 正 并 科 会 试 ()、 光 绪 甲 辰 恩 科 会 试 ()。 两 次 乡 试 为 : 光绪 壬 寅 补 行 庚 子 辛 丑 恩 正 并 科 乡 试 ()、 光 绪 癸 卯 恩 科 乡 试 ()。 也 就 是 说 改 革 后 的 三 年 中 每 年 都有 乡 、 会 试 , 其 中 年 有 一 届 乡 试 与 一 届 会 试 , 年 有 一 届 恩 科 乡 试 , 年 有 一 届 恩 科 会 试 。年 的 乡 、 会 试 因 为 属 于 恩 正 并 科 两 届 同 考 , 因 此 考 生 人 数 远 远 大 于 以 往 。 年 以 后 还 有 一 些 安 置 年 老 生员 的 考 试 , 但 目 的 已 非 为 国 选 材 了 。从 科 举 改 革 后 的 几 届 乡 会 试 考 题 来 看 , 有 一 些 便 是 直 接 要 求 从 《 周 礼 》 出 发 来 阐 述 西 方 政 艺 等 制 度的 : 光 绪 癸 卯 恩 科 河 南 乡 试 第 二 场 各 国 政 治 艺 学 策 化 学 家 六 十 四 原 质 关 于 农 学 者 凡 几 , 其 效 用 若 何 , 农 务 化 学 多合 周 礼 , 试 参 酌 中 西 研 求 理 化 , 晰 言 之 以 资 实 验 策 光 绪 癸 卯 恩 科 浙 江 乡 试 第 二 场 各 国 政 治 艺 学 策 泰 西 立 国 其 制 度 法 律 与 周 礼 春 秋 为 近 , 其 权 谋 综 核 攻 守 制 造 于管 商 申 韩 孙 吴 输 墨 为 近 。 其 政 治 家 论 立 法 宗 旨 不 外 公 意 公 益 又与 圣 人 絜 矩 与 民 同 好 恶 并 无 异 理 , 是 其 治 术 人 才 不 出 中 国 模 范今 取 资 西 国 仍 宜 还 证 中 国 庶 推 勘 真 切 而 得 宰 世 纲 领 策 经 济 特 科 殿 试 第 二 场 周 礼 农 工 商 诸 政 各 有 专 官 论 光 绪 甲 辰 恩 科 会 试 第 二 场 各 国 政 治 艺 学 策 周 礼 言 农 政 最 详 , 诸 子 有 农 家 之 学 , 近 时 各 国 研 究 农 务 多 以 人事 转 移 气 候 , 其 要 曰 土 地 曰 资 本 曰 劳 力 , 而 能 善 用 此 三 者 实 资智 识 。 方 今 修 明 学 制 , 列 为 专 科 , 冀 存 要 术 之 遗 , 试 陈 教 农 之策 。资 料 来 源 : 顾 廷 龙 编 :《 清 代 硃 卷 集 成 》, 台 北 : 成 文 出 版 社 年 版 。科 举 改 制 虽 然 只 延 续 了 短 短 年 , 但 这 年 中 年 年 皆 有 乡 、 会 试 以 及 为 这 几 届 乡 、 会 试 择 取 考 生 的 院试 ( 包 括 童 试 , 生 员 岁 、 科 两 考 等 ), 因 此 催 生 了 大 量 的 科 举 策 论 试 题 。 而 从 上 面 所 列 举 的 情 况 来 看 ,《 周礼 政 要 》 式 阐 释 西 政 的 表 述 模 式 , 已 经 在 射 策 场 合 成 为 一 种 适 用 的 标 准 。 而 考 生 射 策 、 考 官 幕 僚 评 卷 都 对这 样 的 书 籍 有 极 大 的 需 求 。 难 怪 忽 《 周 礼 政 要 》 在 各 地 书 市 受 到 狂 热 的 追 捧 。开 明 书 店 股 东 王 维 泰 于 年 与 “ 同 人 相 约 作 汴 梁 之 游 , 籍 开 风 气 ”, 他 在 开 封 卖 书 的 时 候 遇 到 了 让他 印 象 十 分 深 刻 的 事 情 “ 场 前 买 书 者 , 都 为 临 文 调 查 之 用 ”, 大 家 争 购 新 书 的 目 的 大 都 是 为 了 应 付 考 试 ,) 璩 鑫 圭 , 唐 良 炎 编 :《 中 国 近 代 教 育 史 资 料 汇 编 学 制 演 变 》, 上 海 教 育 出 版 社 , 年 月 版 。 第 页 。230

作 为 表 达 方 式 的 《 周 礼 》: 清 末 变 局 与 中 国 传 统 典 籍 ( 孙 )而 不 是 为 了 窗 下 用 功 , 真 正 深 入 地 了 解 新 学 。在 《 汴 梁 卖 书 记 》 中 , 王 维 泰 生 动 地 记 载 了 当 地 考 生 争 购 《 周 礼 政 要 》 的 滑 稽 情 形 。 王 带 了 《 周 礼 政要 》 三 十 部 , 不 到 几 天 已 经 全 部 卖 完 , 问 者 依 旧 络 绎 不 绝 。 他 只 好 骗 他 们 说 “ 刚 刚 还 有 一 部 , 正 巧 卖 掉 ”,于 是 来 人 “ 顿 足 拊 髀 , 失 声 嗟 叹 ”。 还 有 人 “ 汗 流 气 喘 而 至 ”, 脱 口 问 《 周 礼 》 一 种 有 否 ? 一 旦 得 到 回 答 说“ 没 有 ” 则 “ 狼 仓 左 右 望 , 向 别 家 驰 去 。” 更 有 人 借 买 新 书 为 名 , 翻 阅 数 种 以 后 , 就 问 起 《 周 礼 政 要 》。 王维 泰 回 答 说 “ 早 已 卖 完 ”, 来 人 仍 不 死 心 , 苦 苦 哀 求 。 后 来 王 维 泰 实 在 不 胜 其 烦 , 就 在 门 上 贴 了 “《 周 礼 政要 》 已 完 ” 的 布 告 , 人 们 才 “ 始 望 望 然 去 ”。 过 了 几 天 , 某 书 店 突 然 新 到 《 周 礼 政 要 》 六 十 部 , 是 一 种 石印 小 开 本 “ 与 原 板 迥 别 , 售 银 七 钱 ”, 人 们 “ 争 先 恐 后 , 柜 外 只 手 林 举 , 高 声 索 书 , 极 似 书 院 之 点 名 抢 卷者 ”。 于 是 这 些 书 “ 顷 刻 售 尽 ”。 不 过 , 当 他 们 问 那 些 买 书 的 人 到 底 要 《 周 礼 政 要 》 来 作 何 用 处 , 买 者 “ 皆莫 能 言 其 故 ”。 王 维 泰 等 一 干 书 商 不 尽 喟 叹 “ 风 潮 所 感 , 正 复 不 可 思 议 哉 ” )到 年 以 前 ,《 周 礼 政 要 》 已 在 坊 间 被 翻 刻 过 十 数 版 。 ) 就 笔 者 所 知 见 的 民 国 二 十 三 年 以 前 的 版 本 就有 : 光 绪 壬 寅 瑞 安 普 通 学 堂 刊 本 ; 光 绪 间 福 建 贯 吾 斋 石 印 本 ( 不 知 这 种 石 印 本 是 否 即 王 维 泰 《 汴 梁 卖 书记 》 里 面 所 提 及 的 “ 某 书 店 忽 续 到 六 十 部 , 顷 刻 而 尽 。 书 系 石 印 两 小 本 , 与 原 板 迥 别 , 售 银 七 钱 ” 的 版本 ); 光 绪 二 十 八 年 冬 武 昌 刻 本 ; 光 绪 甲 辰 仲 春 上 海 同 文 社 评 点 铅 印 本 ( 以 上 四 本 皆 作 二 卷 ); 光 绪 癸 卯 五月 求 新 图 书 馆 ( 日 新 图 书 局 ) 评 点 本 ; 萃 新 书 社 铅 印 本 ; 民 国 二 十 三 年 八 月 陕 西 通 志 馆 《 关 中 丛 书 》 据 官书 局 刻 本 ( 按 似 即 光 绪 二 十 八 年 武 昌 刻 本 。) 重 校 排 印 本 ( 此 本 裁 作 四 卷 ), 等 。 年 、 月 间 ( 光 绪 癸 卯 五 月 ) 上 海 日 新 图 书 局 ( 或 者 求 新 图 书 馆 ) 见 到 《 周 礼 政 要 》 被 书 市 狂热 追 捧 的 情 形 , 便 “ 特 聘 通 儒 ” 按 照 科 举 改 制 的 具 体 命 题 要 求 加 上 评 点 刊 行 , 以 更 好 地 适 应 市 场 的 需 求 。评 点 本 的 策 划 者 在 书 的 序 言 中 很 明 确 地 提 到 , 出 版 此 书 的 市 场 定 位 是 为 了 应 对 科 举 改 试 策 论 后 的 资 讯危 机 。 由 于 策 论 之 问 题 “ 包 举 中 外 古 今 ”, 相 对 于 以 前 考 八 股 而 言 涉 及 的 资 料 变 得 非 常 复 杂 , 所 以 “ 学 人应 试 之 资 料 , 不 可 不 为 准 备 之 研 究 ” )我 们 发 现 , 年 左 右 , 天 下 读 书 人 为 了 应 付 科 举 改 试 策 论 的 变 化 , 必 须 将 阅 读 量 扩 大 到 经 部 、 史 部的 所 有 书 籍 , 以 及 《 三 通 》、《 会 典 》 等 掌 故 书 , 再 加 上 猛 增 的 、 千 种 译 自 日 本 与 西 方 的 新 书 报 , 这 显然 使 他 们 应 接 不 暇 。 而 孙 诒 让 的 《 周 礼 政 要 》 因 为 能 “ 贯 彻 中 外 古 今 而 溯 源 于 《 周 礼 》”, 并 能 “ 标 举 精 要 ,分 别 门 类 ”、“ 其 所 推 言 之 源 流 利 病 , 纵 三 古 而 横 五 洲 , 书 仅 两 本 , 能 包 罗 一 切 之 政 法 学 理 ”, 因 此 被 推 作“ 策 论 应 用 各 书 提 要 钩 元 之 第 一 部 ”。 在 评 点 人 看 来 , 此 书 “ 深 言 之 , 可 当 本 国 本 朝 之 政 治 史 , 又 可 当 中 学高 等 学 之 普 通 讲 义 。 浅 言 之 , 即 便 于 科 举 提 要 钩 元 之 策 论 资 料 也 ”)“ 余 带 有 《 周 礼 政 要 》 三 十 部 , 数 日 已 售 罄 , 问 者 络 绎 不 绝 。 故 诳 之 曰 :“ 顷 剩 一 部 , 适 售 去 。” 则 顿 足 拊 髀 , 失 声 嗟 叹 。有 汗 流 气 喘 而 至 者 , 脱 口 问 《 周 礼 》 一 种 有 否 答 以 : 无 。 狼 仓 左 右 望 , 向 别 家 驰 去 。 更 有 借 买 新 书 为 名 者 , 翻 阅 数 种后 , 便 问 《 周 礼 政 要 》, 以 早 罄 对 , 犹 坚 恳 不 已 。 缘 此 书 各 坊 不 备 , 故 以 居 奇 相 揣 度 。 余 等 厌 其 聒 耳 , 遂 大 书 “《 周 礼政 要 》 已 完 ” 榜 之 门 , 于 是 始 望 望 然 去 。 至 初 七 日 , 某 书 店 忽 续 到 六 十 部 , 顷 刻 而 尽 。 书 系 石 印 两 小 本 , 与 原 板 迥 别 ,售 银 七 钱 , 争 先 恐 后 , 柜 外 只 手 林 举 , 高 声 索 书 , 极 似 书 院 之 点 名 枪 卷 者 。 问 以 究 竟 何 用 皆 莫 能 言 其 故 , 风 潮 所 感 ,正 复 不 可 思 议 哉 ”, 参 王 维 泰 著 , 张 仲 民 校 《 汴 梁 卖 书 记 》, 张 仲 民 :《 出 版 与 文 化 政 治 》, 上 海 : 上 海 书 店 出 版 社 ,)《 评 点 周 礼 政 要 日 新 图 书 局 谨 识 》, 参 《 评 点 周 礼 政 要 》, 求 新 图 书 局 光 绪 癸 卯 五 月 。 此 书 扉 页 注 意 告 示 署 “ 日 新 图 书局 ”,《 评 点 本 序 言 》 署 “ 求 新 图 书 馆 评 点 着 自 序 ”, 正 文 又 署 “ 日 新 图 书 馆 评 点 ” 难 考 是 否 盗 印 , 或 者 错 刻 。) 参 《 评 点 周 礼 政 要 序 》, 光 绪 癸 卯 五 月 , 求 新 图 书 馆 刊 本 。231

東 アジア 文 化 交 渉 研 究 第 3 号不 过 在 年 的 读 书 人 看 来 ,《 周 礼 政 要 》 仍 然 有 两 个 缺 点 。 第 一 , 因 为 它 以 《 周 礼 》 为 名 , 因 此“《 周 礼 》 所 未 有 之 事 类 , 间 有 缺 而 未 详 者 ”。 第 二 , 它 的 说 法 “ 尊 古 太 过 ”, 与 “ 近 世 进 化 公 例 ” 未 免 抵 触 。不 过 , 评 点 者 解 释 说 “ 恭 敬 本 国 , 不 至 抑 中 扬 西 之 太 甚 , 亦 国 民 教 育 不 可 缺 之 一 义 ”, 何 况 中 国 的 经 义 相当 于 日 本 的 “ 武 士 道 ”, 属 于 国 粹 , 应 当 修 理 、 引 申 却 不 能 “ 变 革 ” 之 。 )《 周 礼 政 要 》 比 较 显 著 的 优 点 除 了 能 “ 提 要 钩 元 ” 之 外 , 还 在 于 它 从 经 典 出 发 来 叙 述 “ 新 理 新 法 ” 的方 式 。 所 谓 “ 文 章 尔 雅 , 训 词 深 厚 ”, 不 多 用 “ 自 由 平 等 之 新 名 词 ”, 不 偏 重 “ 宪 政 民 权 之 新 学 说 ”。 虽 然那 些 新 的 知 识 都 是 “ 吾 国 文 字 界 未 经 人 道 者 ”, 别 人 或 者 没 办 法 形 容 , 而 必 须 采 用 新 词 新 例 , 但 是 “ 而 出以 孙 君 之 词 之 笔 , 竟 能 与 原 有 之 故 事 无 异 ”。 因 此 从 市 场 的 眼 光 来 看 , 特 别 能 投 合 “ 半 新 半 旧 时 代 人 之 眼帘 脑 袋 ”。 所 以 如 果 “ 应 考 之 士 , 家 置 一 编 ” 的 话 , 可 以 使 人 们 在 满 足 “ 策 论 揣 摩 之 旧 嗜 好 ” 的 同 时 而 兼收 “ 灌 输 以 科 学 统 合 之 新 智 识 ” 的 效 果 。 大 而 言 之 , 竟 能 “ 因 势 利 导 ” 开 启 民 智 。 )求 新 书 局 的 评 点 人 主 要 从 科 举 改 制 以 后 图 书 与 知 识 市 场 的 需 求 来 考 虑 问 题 , 因 此 觉 得 《 周 礼 政 要 》“ 以 周 礼 为 之 纲 ” 讨 论 西 政 、 西 法 的 方 式 , 十 分 实 用 。 既 可 以 作 为 中 国 当 代 的 政 治 史 来 读 , 又 可 以 直 接 用作 教 材 , 也 好 作 为 科 举 策 论 的 应 考 工 具 书 。 最 重 要 的 一 点 是 , 它 的 陈 述 方 式 本 身 , 特 别 适 合 当 时 “ 半 新 半旧 ” 的 人 来 用 。 因 为 在 年 左 右 , 虽 然 已 经 有 不 少 谈 论 西 政 、 西 法 的 文 章 。 可 是 能 够 做 到 典 雅 , 不 多 用“ 自 由 平 等 之 新 名 词 ”, 不 鼓 吹 “ 宪 政 民 权 之 新 学 说 ”, 而 又 把 以 前 在 本 国 文 本 中 没 有 范 例 的 西 政 、 西 法 表述 清 楚 , 并 诉 诸 文 字 的 便 只 有 《 周 礼 政 要 》 所 采 取 的 系 统 “ 修 理 ”、“ 引 申 ” 古 经 的 方 式 了 。 显 然 , 从 科 举改 制 到 全 面 预 备 立 宪 之 间 这 段 前 途 暧 昧 的 “ 半 新 半 旧 ” 时 期 , 人 们 既 要 写 大 量 的 文 章 来 应 考 , 却 又 缺 乏 足够 的 表 达 手 段 。《 周 礼 政 要 》 所 提 供 的 表 述 方 式 , 就 成 了 一 种 以 文 字 来 讨 论 西 政 、 西 法 的 流 行 风 潮 , 成 为一 种 标 准 。 正 如 王 维 泰 所 说 “ 风 潮 所 感 , 正 复 不 可 思 议 哉 ”。 事 实 上 , 这 种 叙 述 形 式 甚 至 被 固 定 下 来 , 一直 延 续 到 民 国 以 后 的 、 年 代 , 此 是 后 话 , 暂 不 赘 述 。不 过 , 既 然 《 评 点 周 礼 政 要 》 所 针 对 的 读 者 是 科 举 改 制 后 急 于 按 规 定 写 出 “ 临 场 ” 策 问 的 考 生 , 而 孙诒 让 原 先 拟 作 时 主 要 是 为 了 替 盛 宣 怀 上 奏 言 新 政 改 革 方 案 的 。 那 么 , 求 新 书 局 的 评 点 人 还 必 须 对 原 著 拆 解古 经 的 方 式 重 新 作 一 番 再 拆 解 , 方 能 妥 帖 地 适 应 新 的 时 代 与 市 场 需 求 。 用 评 点 人 的 话 来 说 , 就 是 “ 其 评 语中 , 有 标 识 , 有 发 明 , 有 辨 订 , 有 注 解 。 又 有 著 书 时 所 预 言 , 今 朝 廷 已 见 诸 实 事 者 , 亦 为 补 记 , 以 免 学 人之 误 于 蹈 袭 ”。 以 下 也 仅 以 《 冗 官 》 一 篇 的 几 条 评 注 为 例 , 来 看 一 下 《 评 点 本 》 对 于 《 周 礼 政 要 》 的 再 解读 。评 点 本 针 对 《 冗 官 》 一 篇 引 用 《 周 礼 天 官 叙 官 》、《 大 宰 》、《 地 官 槁 人 》 及 郑 玄 注 来 解 释 周 秦 汉 唐)“…… 惟 既 以 《 周 礼 》 为 名 , 故 《 周 礼 》 所 未 有 之 事 类 , 间 有 缺 而 未 详 者 , 而 大 端 要 务 , 则 约 略 已 具 。 又 其 说 尊 古 太 过 ,律 以 近 世 进 化 公 例 之 同 古 道 于 幼 稚 , 未 免 背 驰 。 而 恭 敬 本 国 , 不 至 抑 中 扬 西 之 太 甚 , 亦 国 民 教 育 不 可 缺 之 一 义 。 盖 吾国 之 经 义 与 日 本 之 武 士 道 , 各 为 其 国 魂 之 所 寄 。 若 必 于 吾 国 旧 俗 中 求 所 谓 国 粹 而 保 全 之 , 则 经 义 之 至 尊 至 重 , 当 视 同日 本 之 武 士 道 , 可 为 修 理 , 可 为 引 申 , 而 不 能 与 民 变 革 者 也 ……”, 参 《 评 点 周 礼 政 要 序 》, 光 绪 癸 卯 五 月 , 求 新 图 书馆 刊 本 。)“…… 其 文 章 尔 雅 , 训 词 深 厚 , 不 多 用 自 由 平 等 之 新 名 词 , 不 偏 重 宪 政 民 权 之 新 学 说 。 其 言 新 理 新 法 , 为 吾 国 文 字 界 未经 人 道 者 , 在 他 人 或 难 于 形 容 , 而 出 以 孙 君 之 词 之 笔 , 竟 能 与 原 有 之 故 事 无 异 。 其 于 半 新 半 旧 时 代 人 之 眼 帘 脑 袋 , 尤为 投 合 无 间 。 应 考 之 士 , 家 置 一 编 , 夤 缘 其 策 论 揣 摩 之 旧 嗜 好 , 灌 输 以 科 学 统 合 之 新 智 识 , 庶 几 能 于 吾 国 古 哲 学 司 马迁 因 势 利 导 之 政 术 焉 ……” 参 《 评 点 周 礼 政 要 序 》, 光 绪 癸 卯 五 月 , 求 新 图 书 馆 刊 本 。232

作 为 表 达 方 式 的 《 周 礼 》: 清 末 变 局 与 中 国 传 统 典 籍 ( 孙 )官 制 的 开 首 一 段 文 字 , 在 额 注 上 注 “ 考 论 详 允 可 作 本 国 史 官 职 志 读 之 ”。 我 们 发 现 , 评 点 者 从 当 时 读 者 需要 的 角 度 出 发 , 把 孙 诒 让 征 引 古 经 讨 论 西 政 的 文 字 , 作 了 知 识 上 的 重 新 归 类 , 认 为 这 些 文 字 可 以 归 入 读 者关 于 “ 本 国 史 官 职 志 ” 的 知 识 储 备 。评 点 本 针 对 孙 诒 让 在 “ 谨 案 ” 之 后 从 周 代 “ 六 官 三 百 六 十 职 各 有 职 掌 ” 开 始 , 叙 述 历 代 官 制 的 变 革 得失 的 字 。 额 注 “ 汉 唐 宋 之 中 国 亦 非 有 完 善 之 政 体 , 其 时 之 情 通 事 举 , 必 有 以 大 过 于 今 日 , 作 者 此 等 言论 犹 未 免 儒 生 尊 古 之 见 。 全 书 如 此 类 者 甚 多 , 欲 求 情 通 事 举 , 恃 有 改 良 之 官 制 , 尤 贵 有 行 此 改 良 官 制 之 权限 与 其 人 材 。 教 育 不 兴 、 宪 法 不 立 而 徒 改 良 官 制 无 益 也 。” 批 评 了 孙 诒 让 推 崇 古 代 制 度 , 从 复 古 的 立 场 出发 , 来 追 求 政 治 变 革 的 进 路 。 虽 然 评 点 者 在 序 言 中 说 到 孙 著 的 优 点 之 一 是 “ 不 鼓 吹 宪 政 民 权 之 新 学 说 ”,但 是 他 在 做 评 点 的 时 候 仍 然 表 现 出 支 持 立 宪 的 立 场 与 主 张 。 这 恐 怕 是 由 于 评 点 本 出 版 的 时 候 整 个 文 化 市 场已 经 发 生 了 变 化 , 谈 立 宪 法 及 兴 教 育 已 经 成 了 市 场 的 需 求 之 一 , 进 化 论 也 日 益 在 现 实 论 域 中 获 得 了 强 大 的合 法 性 , 复 古 已 经 是 许 多 “ 开 明 ” 知 识 分 子 不 能 不 批 判 的 落 伍 取 向 了 。 虽 然 从 孙 著 出 版 的 年 到 评 点 本刊 印 的 年 只 有 短 短 的 两 年 时 间 , 晚 清 文 化 知 识 市 场 及 政 治 舆 论 论 坛 的 风 气 变 化 之 大 , 于 此 亦 可 见 一 斑 。评 点 本 针 对 孙 稿 中 “ 再 加 以 除 满 汉 之 畛 域 , 通 文 武 为 一 途 , 则 内 外 员 缺 必 可 简 汰 三 分 之 一 ” 一 句 , 称“ 二 语 为 改 良 官 制 必 要 之 宗 旨 ”。 此 外 , 此 篇 另 有 三 条 额 注 “ 冗 官 之 弊 状 ”、“ 裁 官 之 条 理 ”、“ 裁 官 古 事 ” 都是 普 通 的 为 原 稿 文 字 作 小 结 性 提 纲 的 批 注 。 可 以 看 到 评 点 本 对 《 周 礼 政 要 》 原 文 所 作 的 再 提 炼 , 以 适 应 读者 的 应 用 。孙 诒 让 受 托 按 照 “ 以 《 周 官 》 为 之 纲 , 以 历 代 政 治 之 因 革 损 益 诸 大 端 为 之 目 , 包 举 西 政 ” 的 方 式 而 作的 新 政 条 议 并 没 有 得 到 朝 廷 官 员 的 认 可 并 上 奏 朝 廷 , 却 在 科 举 改 制 文 化 、 知 识 市 场 发 生 巨 变 的 历 史 背 景 下受 到 了 狂 热 的 追 捧 。 市 场 对 它 的 需 求 是 作 为 新 式 教 科 书 , 作 为 写 作 科 举 应 试 策 问 文 章 的 范 本 , 作 为 “ 提 要钩 元 ” 应 付 “ 半 新 半 旧 ” 时 代 人 们 知 识 结 构 脱 节 的 急 救 药 。《 评 点 周 礼 政 要 》 便 是 直 接 因 应 这 样 的 市 场 需求 而 产 生 的 。 我 们 发 现 传 统 经 典 《 周 礼 》 不 仅 因 此 而 被 根 据 市 场 的 新 需 求 作 了 再 拆 解 , 与 两 年 之 前 诏 议 新政 时 期 “ 朝 廷 大 吏 ” 希 望 借 助 它 找 到 讨 论 新 政 之 理 论 模 式 已 经 不 尽 相 同 。 更 有 甚 者 ,《 周 礼 政 要 》 所 提 供的 表 述 方 式 , 已 经 因 为 科 举 市 场 的 传 播 和 推 销 而 逐 渐 变 成 一 种 以 文 字 来 讨 论 西 政 、 西 法 的 流 行 风 潮 , 成 了某 种 “ 标 准 模 式 ”。 显 然 民 间 市 场 对 传 统 经 典 的 应 用 与 朝 廷 大 吏 们 还 是 有 着 巨 大 差 异 的 。余 论从 十 九 世 纪 下 半 叶 开 始 , 中 国 知 识 世 界 的 变 化 开 始 与 现 实 政 治 形 势 之 “ 变 局 ” 异 常 紧 密 地 结 合 起 来 。在 这 连 绵 不 断 的 变 化 中 间 , 朝 野 改 革 论 者 围 绕 着 对 传 统 资 源 的 诠 释 、 拆 解 与 应 用 发 生 了 各 种 各 样 的 纷 争 。戊 戌 维 新 论 者 、 以 张 之 洞 为 代 表 的 朝 廷 大 吏 、 盛 宣 怀 等 希 望 积 极 深 入 参 预 新 政 改 革 的 洋 务 官 员 、 孙 诒 让 等古 文 经 学 大 师 、 求 新 书 局 等 书 商 , 究 竟 谁 才 能 得 到 诠 释 《 周 礼 》 这 一 经 典 的 主 动 权 ?戊 戌 前 后 , 学 术 上 宗 今 文 经 的 康 梁 维 新 论 者 并 没 有 排 斥 使 用 古 文 经 《 周 礼 》 来 作 为 论 证 资 源 , 不 过 其应 用 方 式 是 “ 寻 章 摘 句 ” 式 的 简 单 比 附 , 将 “ 询 国 危 疑 ” 的 记 载 与 西 方 民 主 代 议 制 度 等 同 。 而 张 之 洞 在 戊戌 维 新 尚 未 完 全 失 败 的 时 候 就 抛 出 《 劝 学 篇 》, 欲 自 别 于 激 进 的 维 新 党 人 。 他 同 样 应 用 《 周 礼 》 来 “ 会 通中 西 , 权 衡 新 旧 ”。 他 的 做 法 是 试 图 从 整 体 上 探 讨 《 周 礼 》 背 后 的 “ 治 官 ” 的 思 想 , 以 此 作 为 论 证 变 革 合法 性 的 资 源 。 不 过 张 作 为 朝 廷 大 员 , 他 试 图 以 解 经 者 的 姿 态 来 使 用 《 周 礼 》 这 一 资 源 , 却 又 没 有 相 应 的 学233

東 アジア 文 化 交 渉 研 究 第 3 号术 声 望 来 调 和 经 学 上 固 有 的 纷 争 , 因 此 难 免 遭 人 诟 病 。 庚 子 辛 丑 之 际 , 朝 廷 诏 议 变 法 , 并 以 “ 严 禁 新 旧 之名 , 浑 融 中 外 之 迹 ” 的 原 则 为 自 己 实 行 与 戊 戌 政 改 类 似 的 变 革 进 行 舆 论 的 辩 解 。 在 这 种 情 况 下 , 洋 务 派 官员 盛 宣 怀 揣 摩 天 心 , 选 定 古 文 经 《 周 礼 》 以 取 代 维 新 派 的 《 春 秋 公 羊 传 》, 希 望 借 助 它 来 为 改 革 进 行 舆 论建 设 。 他 请 来 周 礼 学 大 家 孙 诒 让 , 让 他 根 据 “《 周 官 》 为 之 纲 , 以 历 代 政 治 之 因 革 损 益 诸 大 端 为 之 目 , 包举 西 政 , 寻 其 源 之 出 于 中 法 、 不 谬 戾 于 经 义 、 可 实 见 施 行 者 , 条 举 而 件 系 之 ” 的 原 则 来 条 议 新 政 。 孙 诒 让虽 然 系 统 地 创 造 了 以 一 种 纲 举 目 张 的 方 式 来 拆 解 《 周 礼 》 的 经 文 和 经 义 , 但 是 由 于 他 和 后 来 的 修 改 者 文 廷式 都 过 于 注 重 理 论 的 铺 陈 , 而 在 改 革 的 具 体 操 作 层 面 思 虑 不 够 缜 密 , 难 脱 书 生 议 政 之 风 , 因 此 最 终 并 没 有得 到 上 奏 。 但 是 《 周 礼 政 要 》 所 创 造 的 讨 论 西 政 、 西 法 的 方 式 却 因 为 科 举 改 制 而 受 到 了 热 烈 的 追 捧 。 有 敏锐 市 场 嗅 觉 的 书 商 们 发 现 ,《 周 礼 政 要 》 不 过 于 使 用 “ 自 由 平 等 之 新 名 词 ”, 不 鼓 吹 “ 宪 政 民 主 之 新 学 说 ”而 是 从 传 统 资 源 出 发 , 用 典 雅 的 文 字 与 表 达 方 式 叙 述 了 中 文 世 界 从 来 没 有 被 表 达 过 的 一 系 列 新 内 容 。 这 种表 达 形 式 , 特 别 适 合 这 种 半 新 半 旧 的 时 代 , 也 特 别 能 满 足 科 举 改 制 考 生 写 作 大 量 策 论 的 需 求 。 因 此 他 们 根据 这 种 特 殊 的 市 场 需 求 , 重 新 对 此 书 加 以 评 点 , 也 从 另 一 个 角 度 重 新 拆 解 了 《 周 礼 》 这 一 古 文 经 典 籍我 们 发 现 在 这 种 错 综 复 杂 , 此 消 彼 长 的 纷 争 中 间 , 却 已 有 一 点 渐 渐 明 确 起 来 : 那 就 是 《 周 礼 》 已 经 在这 种 纷 争 中 , 凭 借 着 各 种 不 同 动 因 的 传 播 , 而 从 戊 戌 时 期 的 传 统 论 证 资 源 渐 渐 变 成 了 一 种 比 较 固 定 的 表 达方 式 , 一 直 延 续 到 民 国 以 后 。 ) 而 《 周 礼 》 作 为 古 文 经 的 经 典 也 渐 渐 从 经 学 的 典 籍 变 成 论 证 资 源 而 后 又 被 成熟 起 来 的 现 代 学 科 体 系 所 容 纳 , 渐 渐 成 了 经 学 研 究 、 史 学 研 究 、 哲 学 研 究 的 对 象 。 这 一 些 问 题 已 经 不 是 本) 根 据 《 中 国 史 学 论 文 索 引 》 及 《 中 国 近 代 报 刊 篇 目 索 引 》 所 载 , 从 清 末 到 年 代 末 , 散 见 于 报 刊 上 讨 论 《 周 礼 》 的 论文 比 较 重 要 的 大 概 有 如 下 这 些 :《 西 学 发 源 周 礼 考 》( 学 术 汇 ( 隶 内 政 门 )),《 广 智 报 》, 年 月 日 第 廿 一 册 ;《 周礼 管 商 与 西 国 政 治 家 律 法 家 多 合 说 》,《 浙 江 新 政 交 儆 报 》,( 壬 寅 春 季 智 集 ) 期 ; 陆 绍 明 :《 论 古 政 备 于 周 官 》,《 国 粹 学 报 》, 第 一 卷 第 十 期 , 年 月 ; 孙 雄 :《 论 振 兴 工 艺 当 师 周 礼 之 精 意 》,《 直 隶 教 育 杂 志 》, 年 月 光 绪三 十 一 年 十 二 月 , 第 一 年 第 期 ; 但 焘 :《 周 礼 政 诠 》,《 华 国 月 刊 》, 一 卷 二 、 五 、 七 、 九 、 十 二 期 , 年 月 , 但作 于 年 左 右 留 日 期 间 、《 周 礼 司 徒 各 官 说 》,《 暾 社 学 谭 》, 年 月 日 第 期 ;《 周 礼 宣 布 法 令 以 下 及 于 民 为主 》《 暾 社 学 谭 》, 年 月 日 第 期 ; 孙 乃 湛 :《 周 礼 合 近 世 国 法 说 》,《 国 学 杂 志 》, 月 日 , 第 期 — 页 ; 曹 佐 熙 :《 读 考 工 记 》,《 船 山 学 报 》, 四 期 , 年 月 ; 刘 师 培 :《 古 周 礼 公 卿 说 》,《 中 国 学 报 经 类 》, 第 四 期 , 年 月 ; 蔡 光 宇 :《 读 周 礼 有 感 今 县 行 调 查 户 口 制 》,《 浙 江 警 察 杂 志 》, 年 月 ; 李 次 坡 :《 周 礼 序 官 赞 》,《 四书 月 刊 》, 十 五 至 十 九 期 , 年 — 年 ; 刘 善 泽 :《 说 周 官 媒 氏 奔 者 不 禁 》,《 学 衡 》, 十 二 期 , 年 月 ; 刘 师 培 :《 西 汉 周 官 师 说 考 》,《 国 学 丛 考 》, 一 卷 一 期 及 二 卷 三 期 ,— ; 陈 汉 章 :《 周 礼 行 于 春 秋 时 证 》,《 华 国 月 刊 》, 二卷 一 期 , 年 月 ; 刘 绍 宽 :《 周 礼 郑 注 方 丘 祭 昆 仑 北 郊 祭 神 州 说 》,《 华 国 月 刊 》, 三 卷 二 期 , 年 月 ; 孙 乃 湛 :《 周 礼 合 近 世 国 法 说 》,《 国 学 》, 上 海 大 东 书 局 , 一 卷 二 期 , 年 月 ; 魏 运 五 :《 周 礼 司 法 制 度 考 》,《 东 北 大 学 周刊 》, 廿 六 与 廿 七 期 , 年 , 月 ; 魏 运 五 :《 周 礼 上 之 乡 遂 自 治 制 度 考 》,《 东 北 大 学 周 刊 》 五 十 七 至 六 十 期 ,年 , 月 ; 治 民 :《 春 官 七 史 征 文 》,《 东 北 大 学 周 刊 》, 七 十 七 至 七 十 九 期 , 年 — 月 ; 黄 云 眉 :《 周 礼 五 史 辨 》,《 金 陵 学 报 》, 一 卷 一 期 , 年 月 ; 吕 思 勉 :《 马 郑 序 周 官 之 谬 》,《 光 华 大 学 半 月 刊 》, 二 卷 七 期 , 年 月 ; 陈衍 :《 考 工 记 辨 证 》,《 国 学 论 衡 》, 三 与 四 期 , 年 — 月 ; 龚 汉 :《 孟 子 旁 通 周 礼 考 》,《 国 专 月 刊 》, 一 卷 五 期 ,年 月 ; 吴 承 仕 :《 释 车 上 》,《 国 学 论 衡 》, 七 期 , 年 月 ; 程 尚 川 :《 读 书 札 记 仪 礼 、 周 礼 》,《 华 西 学 报 》, 四 期 , 年 月 ; 孙 文 昱 :《 周 官 小 记 》,《 员 幅 》, 一 卷 二 期 , 年 月 ; 顾 颉 刚 :《 读 周 官 职 方 》,《 禹 贡 》, 七 卷 六 与 七期 , 年 月 ; 陈 衍 :《 周 礼 辨 证 》,《 国 学 专 刊 》, 一 卷 一 期 ; 张 其 昀 :《 柏 拉 图 理 想 国 与 周 官 》,《 史 地 学 报 》, 一 卷一 期 ; 薛 念 梅 :《 周 礼 上 之 田 制 问 题 》,《 社 会 杂 志 》, 一 卷 四 期 ; 敖 士 英 :《 周 官 六 官 沿 革 考 》,《 女 师 大 学 术 季 刊 》, 第二 卷 第 一 期 , 年 月 ( 第 一 编 下 册 ), 参 见 《 中 国 史 学 论 文 索 引 》, 中 国 社 会 科 学 院 历 史 研 究 所 资 料 室 北 京 大 学 历史 系 , 编 , 北 京 : 中 华 书 局 , 年 月 版 , 第 — 页 。《 中 国 近 代 报 刊 篇 目 索 引 》, 上 海 : 上 海 图 书 馆 编 。234

作 为 表 达 方 式 的 《 周 礼 》: 清 末 变 局 与 中 国 传 统 典 籍 ( 孙 )文 所 能 涉 及 的 了 。 只 能 留 待 方 家 细 究 详 察 之 。2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