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光國教授社會心理學本土化的反思（96/10/26）

黃 光 國 教 授社 會 心 理 學 本 土 化 的 反 思 (96/10/26)主 持 人 : 鄭 伯 壎 教 授 、 葉 光 輝 教 授今 天 是 我 們 這 學 期 第 一 次 本 土 心 理 學 討 論 , 我 們 請 黃 光 國 老 師 為 我 們 講 「 社會 心 理 學 本 土 化 的 反 思 」。 我 想 黃 老 師 應 該 不 需 要 特 別 介 紹 了 , 我 們 就 以 熱 烈 的掌 聲 歡 迎 黃 光 國 老 師 。演 講 者 : 黃 光 國 教 授在 開 始 演 講 之 前 , 我 想 先 講 兩 個 故 事 , 一 個 是 剛 才 黃 囇 莉 老 師 談 到 的 , 她 在當 中 華 心 理 學 刊 主 編 的 時 候 , 最 大 的 感 受 , 就 是 很 多 人 在 寫 論 文 的 時 候 , 導 論 的部 分 不 會 寫 。 有 時 候 她 都 會 想 要 拿 起 筆 來 替 別 人 寫 , 可 能 比 作 者 寫 得 好 。 坦 白 講 ,我 現 在 幾 乎 每 一 個 星 期 都 會 審 一 篇 稿 件 , 我 也 有 和 黃 囇 莉 老 師 類 似 的 感 受 , 就 是常 常 看 到 很 多 人 收 集 到 很 好 的 資 料 , 但 是 不 知 道 要 怎 麼 解 釋 , 這 不 是 偶 然 的 現象 , 等 一 下 我 們 談 下 去 , 可 以 看 到 這 是 現 在 很 多 人 共 同 面 對 的 問 題 。 今 天 我 的 講題 是 本 土 心 理 學 的 回 顧 和 前 瞻 , 我 想 先 講 自 己 的 反 思 , 等 一 下 有 機 會 , 我 會 談 楊中 芳 老 師 的 中 庸 研 究 , 我 已 經 寫 了 一 篇 很 長 的 文 章 。 第 一 個 我 要 講 的 是 過 去 將 近三 十 年 我 做 心 理 學 研 究 的 感 受 。第 二 個 我 要 講 的 , 是 最 近 台 大 在 做 的 一 個 整 合 型 計 畫 。 鄭 主 任 一 定 知 道 , 在五 年 五 百 億 的 支 助 下 , 台 大 正 在 推 動 一 個 「 人 觀 」 的 研 究 , 我 也 寫 了 一 個 研 究 計1

太 在 企 業 裡 工 作 , 等 於 一 個 企 業 裡 有 九 個 老 闆 與 老 闆 娘 。 在 那 時 代 運 作 也 很 順利 、 很 賺 錢 。 我 那 時 候 就 思 考 , 我 們 能 不 能 設 法 發 展 一 套 理 論 模 型 , 解 釋 這 樣 的現 象 。 那 時 楊 國 樞 先 生 正 好 要 推 動 召 開 「 現 代 化 與 中 國 文 化 研 討 會 」, 第 一 次 是1983 年 , 那 是 兩 岸 間 第 一 次 開 這 個 會 , 在 這 之 前 , 從 沒 有 開 過 這 種 會 。 現 在 看到 相 片 中 這 個 人 是 費 孝 通 , 他 已 經 過 世 了 。 我 想 說 費 孝 通 要 來 , 所 以 要 寫 一 篇 好一 點 的 論 文 , 用 一 個 理 論 模 型 , 來 表 現 企 業 組 織 裡 的 人 際 關 係 。 這 個 理 論 模 型 就是 「 人 情 與 面 子 」, 這 篇 論 文 就 收 在 這 本 論 文 集 裡 。 那 次 開 會 , 遇 到 Michael Bond,他 問 我 發 表 什 麼 論 文 , 我 就 把 圖 畫 給 他 看 。 他 說 以 前 研 究 中 國 人 的 社 會 行 為 , 都沒 有 發 展 出 什 麼 理 論 , 他 問 我 要 不 要 到 他 課 堂 做 個 報 告 。 我 報 告 之 後 他 覺 得 很好 , 問 我 能 不 能 和 他 合 作 寫 論 文 。 後 來 就 合 作 寫 了 一 篇 〈 中 國 人 的 社 會 行 為 〉。在 那 次 研 討 會 上 , 金 耀 基 提 了 一 篇 論 文 〈 東 亞 經 濟 奇 蹟 與 韋 伯 學 說 的 重 探 〉, 提到 著 名 的 社 會 學 家 Max Weber, 曾 經 寫 過 許 多 本 關 於 基 督 新 教 倫 理 與 基 督 教 、 印度 教 、 回 教 的 書 , 是 一 個 很 博 學 的 人 , 其 中 有 一 本 很 重 要 的 書 〈 儒 家 、 道 家 、 以及 中 國 社 會 經 濟 的 發 展 關 係 〉。 裡 面 談 到 : 儒 家 倫 理 影 響 中 國 、 不 利 於 資 本 主 義的 發 展 。 可 是 當 時 正 是 台 灣 經 濟 快 速 發 展 的 時 候 , 到 了 80 年 代 , 更 是 明 顯 。 金耀 基 的 問 題 是 , 這 樣 的 經 驗 現 象 , 是 否 對 韋 伯 的 論 點 提 出 了 挑 戰 ? 這 篇 論 文 引 起了 很 多 的 討 論 。Max Weber 從 很 多 層 面 來 看 , 認 為 中 國 有 很 多 條 件 可 以 發 展 資 本主 義 , 真 正 不 造 成 資 本 主 義 發 展 的 , 是 一 種 儒 家 心 態 , 不 遵 守 法 律 、 玩 法 、 搞 關係 、 搞 人 情 , 無 法 建 構 發 展 資 本 主 義 的 社 會 秩 序 , 而 我 提 出 的 論 文 正 好 是 人 情 、3

面 子 、 中 國 人 的 權 力 遊 戲 。 我 覺 得 這 個 巧 合 很 有 意 思 , 如 果 要 在 理 論 上 解 釋 這 個問 題 , 可 能 需 要 思 考 : 為 什 麼 儒 家 社 會 特 別 重 視 人 情 與 面 子 , 這 樣 的 儒 家 心 態 為什 麼 會 不 利 於 資 本 主 義 的 發 展 , 這 是 一 個 重 點 。 在 這 個 會 議 結 束 之 後 , 台 灣 陸 續召 開 許 多 次 有 關 於 儒 家 與 經 濟 發 展 的 會 議 , 形 成 一 股 韋 伯 熱 潮 , 有 人 說 是 儒 家 熱潮 , 很 多 人 投 入 研 究 。 我 當 時 覺 得 這 是 值 得 深 思 的 問 題 , 所 以 在 1985 年 9 月 ,到 「 美 國 密 西 根 大 學 中 國 研 究 中 心 」 進 修 一 年 。 儒 家 思 想 的 內 容 相 當 龐 雜 , 沒 有邏 輯 次 序 , 沒 有 定 義 、 沒 有 界 限 , 所 以 要 瞭 解 裡 面 在 講 些 什 麼 , 是 很 花 時 間 的 ,我 就 在 那 一 年 開 始 猛 掉 頭 髮 的 。 回 到 台 灣 之 後 , 我 自 己 寫 了 一 些 論 文 , 也 翻 譯 其他 人 的 一 些 論 文 , 編 成 一 本 書 , 叫 做 《 中 國 人 的 權 力 遊 戲 》。 這 本 書 後 來 也 在 大陸 人 民 大 學 出 版 , 出 版 四 個 月 之 後 , 一 個 月 一 刷 , 賣 了 兩 萬 本 。 這 時 候 我 開 始 用結 構 主 義 的 方 法 , 探 討 儒 家 思 想 的 內 在 結 構 。 這 本 書 裡 最 重 要 的 部 分 , 在 於 儒 家思 想 的 內 在 結 構 , 庶 人 倫 理 、 士 的 倫 理 , 這 裡 有 一 個 表 , 詳 細 的 內 容 大 家 可 以 去看 書 裡 的 說 明 。 我 們 用 一 個 圖 來 說 明 儒 家 的 仁 、 義 、 理 倫 理 體 系 , 這 與 我 們 前 面所 講 的 , 人 情 與 面 子 , 中 國 人 的 權 力 遊 戲 理 論 模 型 掛 上 鉤 。 在 理 論 上 , 我 們 可 以說 明 , 在 儒 家 倫 理 影 響 之 下 , 為 什 麼 這 麼 重 視 人 情 與 面 子 。 一 個 是 庶 人 倫 理 , 一個 是 士 的 倫 理 , 這 兩 個 不 一 樣 , 對 一 般 人 影 響 最 大 的 是 庶 人 倫 理 , 如 何 與 不 同 關係 的 人 打 交 道 。回 到 剛 才 韋 伯 所 提 的 , 為 什 麼 儒 家 文 化 會 妨 礙 資 本 主 義 的 發 展 ? 當 時 我 注 意到 另 一 個 問 題 , 對 華 人 社 會 造 成 影 響 的 不 止 是 儒 家 , 還 有 法 家 , 法 家 講 如 何 用 制4

度 管 理 組 織 。 換 句 話 講 , 要 瞭 解 韋 伯 理 論 所 講 的 對 或 不 對 , 光 只 看 儒 家 思 想 是 不夠 的 , 還 要 看 法 家 的 東 西 。 所 以 我 那 時 花 了 很 多 時 間 , 去 瞭 解 法 家 的 概 念 。 這 是我 讀 博 士 學 位 時 就 注 意 到 的 問 題 。 當 時 夏 大 規 定 , 拿 到 博 士 學 位 之 前 , 要 出 版 一篇 論 文 。 我 出 版 的 文 章 是 〈 馬 基 維 利 主 義 對 中 、 美 大 學 生 的 意 義 與 測 量 〉, 登 在Journal of Social Psychology。 當 時 我 提 出 一 個 「 火 車 頭 的 比 喻 」, 儒 家 思 想 提 供給 華 人 很 重 要 的 成 就 動 機 ; 西 方 的 科 技 提 供 的 是 火 車 的 發 動 ; 法 家 提 供 火 車 跑 的軌 道 , 這 三 個 加 起 來 , 就 會 讓 社 會 很 快 地 進 步 , 這 些 因 素 缺 一 不 可 。 這 是 從 心 理學 的 觀 點 , 重 新 解 釋 韋 伯 的 論 點 。提 出 火 車 頭 的 比 喻 之 後 , 我 另 外 寫 了 一 本 《 王 者 之 道 》。 這 本 書 後 來 被 翻 成泰 文 , 有 人 拿 了 這 本 書 給 我 看 , 裡 面 的 字 都 看 不 懂 , 只 看 得 懂 我 自 己 的 一 張 照 片 。這 封 面 很 像 是 賣 嗎 啡 在 交 易 一 樣 , 在 華 僑 的 觀 念 裡 , 把 法 家 當 作 是 好 像 黑 道 交 易一 般 。 最 近 老 共 經 濟 發 展 很 快 的 時 候 , 又 有 一 位 學 者 在 編 一 本 《 華 人 社 會 中 的 領導 - 理 論 與 實 踐 》, 鄭 主 任 也 寫 了 一 篇 , 我 就 把 這 個 法 家 的 理 論 寫 進 去 。 我 剛 才有 說 , 人 觀 不 止 一 種 , 而 是 有 很 多 種 。 後 來 很 多 地 方 都 在 討 論 這 個 議 題 , 當 時 李光 耀 邀 請 杜 維 明 設 立 了 東 亞 哲 學 研 究 所 , 開 了 「 儒 家 倫 理 與 工 業 東 亞 的 現 代 化 」研 討 會 , 那 時 候 很 多 名 人 都 去 了 。這 是 我 發 表 在 AJS 期 刊 中 的 文 章 , 各 位 注 意 它 和 儒 家 倫 理 的 關 係 , 仁 義 禮的 內 在 結 構 , 後 來 杜 維 明 就 把 這 些 論 文 收 在 《The Triadic Chord》 書 中 , 討 論 法治 、 動 機 、 以 及 西 方 的 科 技 。 這 三 重 奏 幾 乎 就 是 我 過 去 學 術 生 命 的 核 心 。 現 在 回5

顧 起 來 , 我 做 的 研 究 幾 乎 都 是 在 思 考 這 三 個 東 西 的 關 連 。 法 治 , 包 括 我 的 社 會 運動 , 也 是 在 反 省 法 治 和 科 學 對 儒 家 社 會 的 影 響 。 那 時 候 不 止 台 灣 注 意 這 個 問 題 ,當 時 有 一 個 「 亞 洲 生 產 力 組 織 」, 台 灣 也 有 一 個 「 中 國 生 產 力 組 織 」, 開 了 多 次 會議 在 討 論 亞 洲 四 條 小 龍 經 濟 奇 蹟 是 如 何 產 生 的 。 那 時 候 邀 請 很 多 國 家 的 學 者 來 演講 , 由 我 當 主 編 , 出 版 一 本 書 名 稱 為 《 東 方 化 》。 我 們 以 前 常 說 , 東 方 國 家 西 化 ,我 的 看 法 並 不 是 這 樣 , 我 覺 得 是 傳 統 文 化 的 核 心 價 值 在 平 時 生 活 中 影 響 著 我 們 ,因 為 我 們 沒 有 用 語 言 清 楚 地 界 定 , 因 此 潛 藏 在 生 活 中 , 我 們 不 自 覺 而 已 , 人 觀 也是 一 樣 , 所 以 我 們 在 講 學 習 西 方 科 技 的 時 候 , 不 能 光 講 西 化 , 而 是 要 講 東 方 化 ,東 方 國 家 如 何 學 習 西 方 科 技 。在 思 考 東 方 化 的 問 題 時 , 我 就 想 到 : 我 們 應 該 用 一 種 社 會 科 學 的 眼 光 , 把 華人 的 文 化 傳 統 做 有 系 統 的 整 理 。 如 果 不 做 這 樣 的 整 理 , 人 家 不 知 道 什 麼 叫 做 文 化傳 統 , 文 化 傳 統 如 何 影 響 我 們 的 行 為 , 也 不 會 構 成 學 術 研 究 的 對 象 。 所 以 我 當 時花 了 很 長 的 時 間 , 寫 這 一 本 書 《 知 識 與 行 動 - 中 華 文 化 傳 統 的 社 會 心 理 詮 釋 》,裡 面 提 到 道 、 儒 、 法 、 兵 家 。 知 識 與 行 動 的 內 容 分 兩 部 分 , 一 部 份 是 談 道 、 儒 、法 、 兵 , 另 一 部 份 , 是 談 怎 麼 用 西 方 的 科 學 、 心 理 學 , 看 我 們 的 文 化 傳 統 。 西 方的 心 理 學 、 科 學 所 談 的 是 知 識 , 我 們 的 文 化 傳 統 所 談 的 是 行 動 的 智 慧 , 這 兩 個 層面 不 一 樣 , 所 以 一 邊 是 知 識 、 一 邊 是 行 動 。這 就 回 到 我 們 剛 才 所 提 到 的 三 個 關 懷 主 軸 , 如 果 我 們 把 文 化 傳 統 搞 清 楚 , 我們 的 文 化 傳 統 強 調 的 不 是 西 方 意 義 的 、 以 辯 證 思 維 為 核 心 的 知 識 , 而 是 一 種 生 活6

智 慧 。 上 一 次 演 講 的 時 候 , 楊 教 授 用 于 連 的 概 念 講 , 我 覺 得 很 好 。 所 謂 辯 證 的 思維 , 是 把 定 義 界 定 清 楚 之 後 再 來 討 論 , 這 是 從 西 方 學 來 的 概 念 。 我 們 文 化 裡 強 調的 是 聖 人 教 導 我 們 的 智 慧 , 很 多 人 聽 從 之 後 , 影 響 我 們 的 行 動 。 這 是 很 不 一 樣 的 ,一 個 是 強 調 三 段 論 的 邏 輯 辯 證 ; 另 一 個 是 聖 人 的 智 慧 , 教 你 生 活 該 怎 麼 做 , 一 個是 知 識 、 一 個 是 行 動 。 像 我 們 這 樣 一 個 邊 陲 國 家 , 本 來 就 沒 有 西 方 的 科 學 傳 統 ,上 一 次 楊 中 芳 老 師 演 講 的 時 候 , 說 辯 證 思 維 不 是 中 國 人 的 思 維 , 這 個 說 法 非 常對 。 我 們 沒 有 定 義 、 界 線 的 概 念 , 如 何 發 展 科 學 ? 我 們 的 產 業 是 屬 於 加 工 生 產 體系 。 這 種 加 工 生 產 體 系 , 不 止 是 企 業 界 加 工 , 我 們 學 術 界 也 加 工 , 拿 別 人 的 理 論來 加 工 。 所 以 論 文 寫 完 之 後 , 要 進 行 解 釋 時 , 總 覺 得 不 對 勁 。 這 不 是 真 正 發 展 科學 的 行 動 , 而 是 用 別 人 的 理 論 在 作 詮 釋 。 所 以 久 了 之 後 , 我 們 的 學 術 研 究 就 變 成OEM 式 的 、 原 裝 設 備 加 工 式 的 , 把 人 家 的 理 論 、 工 具 翻 成 中 文 , 套 一 套 , 結 果資 料 可 能 還 不 錯 , 但 是 解 釋 起 來 時 總 覺 得 格 格 不 入 。 很 明 顯 的 , 問 題 的 關 鍵 就 是我 們 沒 有 真 正 理 解 西 方 的 科 學 哲 學 。Lakatos(1978) 在 《 科 學 史 及 其 合 理 重 建 》裡 提 出 一 個 概 念 :「 沒 有 科 學 史 的 科 學 哲 學 是 空 洞 的 ; 沒 有 科 學 哲 學 的 科 學 史 是盲 目 的 。」 因 為 西 方 的 科 學 和 科 學 哲 學 發 展 之 間 , 有 互 為 體 用 的 關 係 , 很 多 科 學家 做 研 究 , 構 成 所 謂 的 科 學 史 ; 有 些 哲 學 家 開 始 想 , 他 們 在 作 些 什 麼 東 西 , 變 成科 學 哲 學 。 科 學 哲 學 又 可 以 回 過 頭 來 , 引 導 科 學 家 做 研 究 , 兩 個 東 西 互 相 促 進 。科 學 史 的 累 積 , 變 成 科 學 哲 學 的 材 料 , 科 學 哲 學 又 反 過 來 , 引 導 科 學 的 研 究 。 可是 我 們 既 沒 有 科 學 哲 學 、 也 沒 有 科 學 史 , 所 以 造 成 兩 頭 空 , 又 盲 目 又 空 洞 , 這 是7

我 們 很 多 人 經 常 面 臨 的 難 題 。 我 後 來 出 了 這 本 書 《 科 學 哲 學 與 創 造 力 》, 把 這 句話 寫 在 上 面 ,「 沒 有 科 學 史 的 科 學 哲 學 是 空 洞 的 」, 因 為 根 本 沒 有 東 西 可 以 反 思 ,沒 有 科 學 哲 學 的 科 學 史 是 盲 目 的 。後 來 我 花 了 很 多 時 間 , 寫 成 這 本 書 《 社 會 科 學 的 理 路 》。 這 本 書 也 賣 得 不 錯 ,很 快 就 由 中 國 人 民 大 學 出 版 社 出 版 簡 體 字 版 。 我 們 以 前 常 把 科 學 哲 學 侷 限 在 實 證主 義 和 後 實 證 主 義 , 其 實 不 止 如 此 , 還 包 括 結 構 主 義 、 詮 釋 學 、 和 批 判 理 論 , 這裡 我 們 最 需 要 注 意 的 是 , 由 實 證 主 義 到 後 實 證 主 義 之 間 的 轉 變 , 我 們 經 常 忘 了 這中 間 的 轉 變 。 這 個 轉 變 對 我 們 尤 其 有 很 重 要 的 意 涵 。 實 證 主 義 是 這 樣 講 , 科 學 家要 用 一 套 語 言 來 描 述 世 界 , 這 一 套 語 言 是 由 許 多 命 題 所 構 成 的 , 命 題 是 由 許 多 可以 拿 實 驗 方 法 、 經 驗 方 法 來 檢 驗 的 基 本 命 題 所 組 成 的 。 科 學 家 所 進 行 的 描 述 就 是事 實 , 後 面 沒 有 其 他 東 西 了 。 這 就 很 容 易 相 信 : 我 的 資 料 是 唯 一 的 真 實 , 以 現 象作 為 所 有 學 術 的 基 礎 , 這 樣 的 觀 念 是 有 問 題 的 , 而 且 會 陷 入 我 們 剛 才 所 講 的 問題 , 即 使 收 到 很 不 錯 的 資 料 , 也 不 知 道 要 如 何 解 釋 。 有 很 多 人 說 數 據 會 說 話 、 資料 會 說 話 , 其 實 錯 了 , 數 據 不 會 說 話 、 資 料 也 不 會 說 話 , 只 有 人 才 會 說 話 。 人 要把 資 料 擺 在 一 個 理 論 脈 絡 之 中 , 只 有 在 理 論 脈 絡 中 解 釋 資 料 , 它 的 意 義 才 能 夠 彰顯 出 來 。 如 果 我 們 注 意 由 實 證 主 義 到 後 實 證 主 義 的 轉 變 , 後 實 證 主 義 講 的 科 學 研究 , 並 不 只 是 收 集 資 料 而 已 , 而 是 研 究 者 要 問 問 題 、 提 出 嘗 試 性 的 理 論 、 或 嘗 試性 的 解 答 。 因 為 這 只 是 猜 測 而 已 , 裡 面 可 能 有 很 多 錯 誤 , 所 以 科 學 研 究 最 重 要 的任 務 就 是 排 除 錯 誤 。 我 們 暫 時 認 為 還 是 對 的 , 就 是 我 們 今 天 留 下 來 的 知 識 。 因 為8

知 識 沒 有 最 後 的 版 本 , 隨 時 都 會 有 人 把 它 革 命 掉 。 你 可 以 猜 測 、 可 以 排 除 錯 誤 ;我 也 可 以 猜 測 、 可 以 排 除 錯 誤 , 所 以 解 釋 不 是 只 有 一 個 , 可 以 有 很 多 個 , 所 以 大家 來 競 爭 , 這 是 我 們 做 科 學 研 究 時 一 定 要 有 的 概 念 , 後 實 證 主 義 的 概 念 , 一 個 資料 容 許 大 家 做 不 同 解 釋 。 這 只 在 講 後 實 證 主 義 代 表 人 物 Karl Popper 的 概 念 , 其他 還 有 很 多 的 發 展 , 像 是 孔 恩 的 科 學 革 命 、 費 耶 本 德 的 科 學 無 政 府 主 義 等 , 我 們今 天 沒 有 時 間 細 談 。如 果 注 意 看 Karl Popper 的 科 學 哲 學 , 科 學 問 題 來 源 , 可 以 分 成 三 個 , 第 一個 是 : 理 論 與 我 觀 察 的 現 象 不 相 符 時 , 就 構 成 一 個 科 學 問 題 。 以 西 方 個 人 主 義 為預 設 發 展 出 來 的 理 論 , 搬 到 東 方 社 會 來 做 研 究 , 一 定 會 形 成 一 些 鴻 溝 , 沒 辦 法 契合 , 這 就 構 成 一 個 問 題 ; 第 二 個 是 : 理 論 系 統 內 部 發 生 互 相 矛 盾 的 現 象 , 第 三 個是 : 兩 個 不 同 理 論 之 間 互 相 衝 突 。 剛 才 我 們 講 過 , 西 方 人 建 構 理 論 時 , 針 對 一 個對 象 本 體 所 建 構 的 理 論 不 是 只 有 一 種 , 對 於 所 觀 察 的 現 象 每 個 人 都 可 以 各 自 提 出不 同 的 理 論 , 這 時 候 就 會 有 發 展 新 理 論 的 機 會 , 這 都 是 研 究 促 成 進 步 的 動 力 。這 樣 一 來 , 我 們 就 可 以 看 到 , 科 學 家 建 構 理 論 、 與 我 們 在 生 活 世 界 裡 面 所 用的 思 維 、 和 語 言 方 式 完 全 不 一 樣 。 這 個 圖 所 講 的 東 西 , 是 拿 生 活 世 界 與 科 學 微 世界 進 行 比 較 。 一 個 是 西 方 的 、 另 一 個 是 東 方 的 。 生 活 世 界 的 知 識 、 智 慧 , 是 從 哪裡 來 的 ? 是 一 個 人 的 嗎 ? 不 是 , 是 很 多 人 創 造 出 來 , 湊 在 一 起 的 。 相 反 地 , 如 果你 要 成 為 一 個 科 學 家 , 必 須 先 想 你 要 建 構 什 麼 樣 的 科 學 微 世 界 , 這 個 科 學 微 世 界能 夠 讓 人 家 看 到 一 個 世 界 。 生 活 世 界 , 是 用 原 初 性 的 思 考 ; 科 學 微 世 界 , 要 用 技9

術 性 的 思 考 。 所 謂 技 術 性 思 考 是 要 解 決 問 題 、 當 作 工 具 的 ; 辯 證 性 的 思 考 , 講 的就 是 這 一 套 。 一 邊 是 講 程 序 、 講 方 法 ; 另 一 邊 是 講 目 的 、 講 價 值 。 在 建 構 的 形 式方 面 , 一 個 是 參 與 式 的 建 構 、 另 一 個 是 宰 制 式 的 , 講 究 主 客 對 立 , 科 學 家 要 建 構知 識 來 宰 制 客 體 世 界 , 這 是 科 學 微 世 界 。 在 功 能 部 分 , 生 活 世 界 所 說 的 是 生 活 的意 義 , 像 儒 家 、 道 家 所 講 的 ; 科 學 微 世 界 是 要 讓 你 認 識 世 界 , 這 是 西 方 在 追 求 知識 的 時 候 , 建 構 的 微 世 界 , 這 和 我 們 傳 統 所 說 的 生 命 的 智 慧 , 從 哪 個 角 度 去 看 都不 一 樣 , 觀 點 都 大 不 相 同 。我 們 也 不 要 以 為 只 有 西 方 的 科 學 才 有 價 值 。 這 又 回 到 前 面 講 的 人 的 問 題 了 ,在 人 生 的 不 同 階 段 , 兩 種 知 識 各 有 不 同 的 作 用 。 剛 出 生 時 , 人 的 「spirit」 還 沒 發展 , 這 時 身 體 最 重 要 , 小 時 候 只 要 吃 飽 喝 足 就 很 滿 意 了 。 長 大 之 後 , 身 心 開 始 均衡 發 展 ,「mind」 是 心 智 , 是 心 理 學 家 關 心 的 問 題 。 等 到 成 長 到 一 個 程 度 之 後 ,發 現 心 理 學 不 能 滿 足 , 所 談 的 東 西 不 能 滿 足 , 為 什 麼 ? 因 為 靈 性 的 要 求 已 經 慢 慢超 越 科 學 的 要 求 , 這 時 要 求 身 心 靈 三 者 要 均 衡 。 等 到 上 了 年 紀 , 吃 的 有 限 , 身 體越 來 越 萎 縮 , 但 是 心 智 和 靈 性 變 得 很 重 要 。 哪 天 我 們 進 入 加 護 病 房 了 , 快 要 走 了 ,那 時 身 體 更 萎 縮 , 科 學 也 不 重 要 了 , 我 們 需 要 的 是 靈 性 , 需 要 的 是 道 家 、 佛 家 、或 是 基 督 。 所 以 科 學 其 實 只 是 人 生 某 個 階 段 的 技 術 性 思 維 而 已 , 可 以 解 決 某 些 東西 、 某 些 問 題 。 我 在 維 也 納 大 學 開 研 討 會 時 提 出 這 篇 論 文 , 收 在 《Science, Medicine,and Culture》 裡 面 。再 舉 一 個 衝 突 研 究 的 例 子 來 說 。 這 是 我 們 最 常 用 的 關 於 衝 突 的 分 類 法 , 五 分10

法 , 五 類 衝 突 解 決 的 方 式 。 這 個 理 論 模 式 很 多 人 用 , 可 是 如 果 我 們 把 儒 家 倫 理 列入 考 慮 , 我 們 是 講 關 係 的 , 我 們 抗 爭 , 是 在 某 些 人 面 前 會 抗 爭 , 我 們 忍 耐 , 是 在某 些 人 面 前 不 得 不 忍 耐 , 但 是 並 不 是 對 每 個 人 都 忍 耐 。 陽 奉 陰 違 也 是 有 條 件 的 。這 種 五 分 法 是 很 典 型 的 西 方 個 人 主 義 式 思 考 , 沒 有 把 華 人 很 重 視 的 關 係 因 素 考 慮進 來 。 如 果 把 關 係 因 素 考 慮 進 來 , 加 以 修 改 , 就 可 以 變 成 另 一 個 理 論 。 西 方 的 理論 模 型 , 任 何 一 個 都 可 以 拿 來 檢 討 , 它 背 後 的 預 設 是 什 麼 , 潛 藏 的 觀 點 又 是 什 麼 ,講 的 是 什 麼 樣 的 人 , 我 們 文 化 中 所 講 的 人 , 又 是 什 麼 樣 的 人 , 這 是 完 全 不 一 樣 的 。這 就 是 建 構 新 理 論 的 起 點 。 我 還 有 一 篇 論 文 談 「 兩 種 道 德 」, 如 果 我 們 用 Kant和 Gert 的 觀 點 解 釋 儒 家 倫 理 , 它 和 西 方 倫 理 非 常 不 一 樣 。 剛 才 我 們 講 到 儒 家 倫理 , 這 是 用 一 種 新 的 觀 點 , 來 解 釋 儒 家 庶 人 倫 理 的 特 色 , 它 與 西 方 的 道 德 觀 有 什麼 不 同 , 這 對 於 我 們 後 面 要 談 的 東 西 相 當 有 用 。另 外 要 談 的 是 我 們 卓 越 計 畫 做 了 幾 年 下 來 的 一 些 成 果 。 我 寫 了 一 個 重 要 的 理論 模 式 , 叫 做 〈 生 活 目 標 、 成 就 動 機 、 以 及 努 力 的 價 值 〉。 這 是 很 多 人 在 做 相 關研 究 時 使 用 的 模 型 , 是 Dweck 與 她 的 學 生 提 出 來 的 , 過 去 很 多 人 採 用 這 個 架 構 ,但 是 發 現 收 集 的 很 多 資 料 沒 辦 法 解 釋 。 過 去 我 們 在 作 卓 越 計 畫 時 , 也 收 集 到 很 多資 料 。 我 們 做 許 久 的 研 究 之 後 , 另 外 提 出 一 個 理 論 模 型 。Dweck 採 用 西 方 社 會 中的 隱 含 理 論 , 一 種 是 智 力 本 質 論 , 另 一 種 是 智 力 增 進 論 。 持 這 兩 種 信 念 的 人 學 習目 標 不 同 、 能 力 知 覺 不 一 樣 、 表 現 也 不 一 樣 。 如 果 相 信 智 力 是 不 可 變 的 , 在 學 習時 表 現 出 來 的 是 「 表 現 目 標 」, 所 做 的 行 為 是 要 得 到 別 人 正 向 的 評 價 , 避 開 別 人11

的 負 向 評 價 ; 如 果 是 「 增 進 目 標 」 的 人 , 會 努 力 想 要 達 成 目 標 , 想 要 真 正 表 現 得很 好 。 如 果 你 是 能 力 本 質 論 , 相 信 你 自 己 能 力 很 高 , 你 在 學 習 時 , 可 以 很 努 力 地表 現 精 熟 取 向 。 如 果 你 能 力 不 行 , 又 相 信 能 力 不 可 變 , 這 樣 就 糟 糕 了 , 你 會 有 習得 的 無 助 感 。 我 們 的 研 究 , 也 可 以 找 到 支 持 這 個 理 論 的 資 料 。 但 是 , 這 裡 面 其 實潛 藏 一 個 西 方 心 理 學 的 預 設 , 認 為 人 的 信 念 可 以 決 定 人 的 行 為 。 你 相 信 智 慧 是 本質 、 或 是 增 進 的 , 能 夠 決 定 學 習 行 為 的 型 態 。 這 是 典 型 的 西 方 心 理 學 , 認 為 人 的內 在 特 質 能 夠 影 響 行 為 。我 們 做 了 很 多 實 證 研 究 之 後 , 發 現 不 對 , 影 響 我 們 學 習 行 為 的 不 只 是 信 念 而已 , 更 重 要 的 是 生 活 目 標 。 我 們 把 生 活 目 標 分 為 三 類 , 一 類 是 社 會 對 個 人 有 高 期望 的 縱 向 傑 出 , 例 如 : 希 望 你 考 上 台 大 、 希 望 你 當 台 大 教 授 、 希 望 你 當 選 總 統 。有 些 是 社 會 沒 有 期 待 , 是 你 自 己 喜 歡 的 目 標 , 像 是 喜 歡 什 麼 髮 型 、 喜 歡 唱 什 麼 歌 ,這 是 個 人 的 目 標 。 還 有 一 種 是 家 裡 對 你 並 沒 有 期 待 , 你 先 對 某 件 事 物 感 興 趣 之後 , 你 參 加 某 個 小 團 體 , 那 個 團 體 的 人 對 你 有 期 待 , 例 如 : 參 加 棒 球 隊 、 圍 棋 社 ,這 叫 做 橫 向 傑 出 。 我 們 在 談 西 方 的 模 型 時 , 並 沒 有 把 社 會 裡 其 他 人 的 期 待 考 慮 進來 。 一 旦 考 慮 進 來 , 整 個 理 論 就 會 變 得 很 不 一 樣 。 如 果 考 慮 努 力 因 素 的 話 , 我 們就 會 發 現 : 努 力 可 以 分 為 兩 種 成 分 , 一 種 是 把 努 力 當 成 一 種 道 德 , 不 努 力 就 會 受到 譴 責 ; 另 一 種 是 把 努 力 當 成 一 種 工 具 , 努 力 可 以 達 到 一 些 目 標 。 華 人 社 會 很 無奈 , 把 努 力 看 成 一 種 道 德 , 不 論 你 能 力 好 不 好 , 你 都 要 拼 到 底 。 你 看 很 多 學 生 明明 書 念 得 不 好 , 他 還 是 要 念 。 像 我 們 教 改 , 本 來 是 希 望 讓 大 家 快 樂 學 習 , 想 盡 辦12

法 廣 設 高 中 大 學 , 讓 大 家 快 樂 學 習 , 但 是 大 家 並 沒 有 更 快 樂 , 因 為 我 們 背 負 著 努力 的 道 德 性 , 不 論 有 沒 有 能 力 都 非 得 這 樣 做 不 可 。 努 力 有 用 嗎 ? 如 果 能 力 很 強 ,賦 予 高 道 德 的 努 力 會 有 用 , 但 是 如 果 能 力 很 低 , 還 是 非 得 要 達 到 不 可 , 努 力 是 沒用 的 。 當 我 們 要 解 釋 社 會 中 的 現 象 , 我 們 必 須 用 新 的 理 論 模 型 。 西 方 的 理 論 模 型搬 來 時 , 背 後 的 預 設 不 一 樣 , 但 是 當 我 們 要 用 來 解 釋 學 生 的 行 為 時 , 就 不 會 完 全適 用 。這 篇 文 章 寫 完 之 後 , 我 到 韓 國 去 開 會 , 他 們 有 一 大 票 人 都 在 做 類 似 的 研 究 ,亞 洲 社 會 心 理 學 會 裡 , 活 躍 的 大 多 是 東 亞 人 , 韓 國 人 、 香 港 人 、 日 本 人 , 他 們 的學 習 類 型 很 類 似 , 西 方 人 讀 書 有 選 擇 的 自 由 , 我 們 哪 有 選 擇 的 自 由 。 韓 國 有 一 個很 熱 心 的 學 者 ,Uichol Kim, 和 教 育 學 院 的 院 長 Young-Shin Park 合 作 , 作 了 很多 研 究 , 除 了 台 灣 之 外 , 還 有 許 多 地 方 的 學 者 也 在 進 行 有 關 的 研 究 。 他 們 最 近 編了 一 本 書 , 叫 做 《Asia’s Educational Miracle:Psychological, Social and CulturalPerspective》。 我 去 年 去 韓 國 仁 川 大 學 演 講 , 報 告 了 這 篇 論 文 。Uichol Kim 聽 了之 後 覺 得 很 有 趣 , 所 以 邀 請 我 把 這 篇 文 章 收 錄 在 他 們 編 的 書 中 。 這 是 因 為 他 們 計畫 要 推 展 亞 洲 的 教 育 心 理 學 , 在 2009 年 要 成 立 教 育 與 發 展 心 理 學 會 , 在 這 之 前先 出 一 本 書 , 希 望 過 去 亞 洲 社 會 心 理 學 會 當 中 , 曾 經 對 成 就 動 機 作 過 相 關 研 究 的人 , 把 論 文 集 結 起 來 。 書 的 第 一 章 寫 導 論 , 第 二 章 就 放 了 我 們 研 究 團 隊 寫 出 來 的論 文 , 作 者 包 括 陳 舜 文 、 符 碧 真 、 王 秀 槐 。 亞 洲 人 的 學 習 行 為 是 很 多 人 共 同 在 做的 研 究 題 目 , 但 是 很 多 人 都 以 蒐 集 實 證 資 料 為 主 。 實 證 主 義 主 張 蒐 集 資 料 , 但 是13

後 實 證 主 義 認 為 : 資 料 要 擺 在 理 論 架 構 中 來 加 以 解 釋 。 這 本 書 共 分 為 五 個 部 分 ,幾 乎 都 談 經 驗 資 料 的 蒐 集 。 但 是 我 們 的 研 究 不 是 只 有 經 驗 資 料 的 蒐 集 而 已 , 更 重要 的 是 要 把 資 料 擺 在 理 論 架 構 中 進 行 解 釋 。 這 事 實 上 已 經 牽 涉 到 文 化 中 的 人 觀 ,涉 及 文 化 人 的 期 望 。從 這 一 點 , 就 可 以 談 中 庸 思 維 與 心 理 學 研 究 。 楊 中 芳 老 師 最 近 做 兩 次 演 講 ,對 我 影 響 很 大 。 這 個 資 料 很 棒 , 裡 面 可 以 談 的 問 題 很 多 , 楊 老 師 在 講 這 個 題 目 的時 候 , 曾 經 說 過 , 每 個 人 對 中 庸 都 有 不 同 的 理 解 , 只 要 「 在 做 研 究 前 把 自 己 認 為什 麼 是 中 庸 說 明 清 楚 即 可 , 不 一 定 要 大 家 都 用 一 樣 的 構 念 化 , 研 究 做 久 了 , 數 據會 給 我 們 一 些 指 引 , 向 更 高 的 共 識 邁 進 」。 依 照 我 的 觀 點 , 社 會 科 學 其 實 不 太 可能 這 樣 做 。 累 積 越 多 的 東 西 , 只 會 讓 概 念 越 混 淆 , 而 不 會 往 更 高 的 共 識 邁 進 。 第二 個 問 題 是 , 如 何 將 具 有 中 庸 思 維 的 人 挑 出 來 , 以 及 如 何 界 定 什 麼 是 中 庸 裡 所 說的 最 佳 ( 中 、 和 、 洽 如 其 分 ) 行 動 , 這 是 研 究 方 法 上 的 問 題 。 剛 才 我 在 講 科 學 哲學 的 時 候 , 已 經 蘊 含 了 這 樣 的 概 念 。 在 我 們 的 生 活 世 界 裡 , 祖 先 留 下 了 許 多 的 智慧 , 不 像 西 方 科 學 家 在 做 科 學 研 究 時 , 必 須 要 以 建 構 科 學 世 界 的 概 念 為 基 礎 。 如果 我 們 說 , 要 把 具 有 中 庸 思 維 的 人 挑 出 來 , 這 已 經 是 如 何 作 心 理 學 研 究 的 問 題 。我 在 研 究 所 畢 業 時 , 心 理 學 正 好 在 反 思 各 種 不 同 的 研 究 取 向 。 那 時 候 Endler 與Magnusson(1976) 將 心 理 學 的 研 究 取 向 區 分 為 特 質 論 (trait theory)、 情 境 主 義(situationalism) 和 互 動 主 義 (interactionalism) 三 大 類 。 假 如 採 用 西 方 個 人 主 義的 預 設 , 我 們 很 容 易 不 知 不 覺 地 採 用 「 特 質 論 」 的 取 向 。 請 大 家 回 想 我 剛 才 講 的14

Dweck 的 模 式 , 本 質 論 與 增 進 論 的 某 些 信 念 將 決 定 行 為 。 但 是 在 思 考 我 們 文 化 傳統 時 , 我 們 的 行 為 不 是 個 人 決 定 的 , 而 是 他 人 期 待 、 與 他 人 互 動 之 下 決 定 的 , 所以 要 採 用 的 是 互 動 論 。 可 是 , 在 建 構 理 論 模 型 時 , 從 裡 面 導 引 出 很 多 命 題 , 進 行檢 驗 的 時 候 , 要 用 情 境 主 義 的 取 向 , 這 雖 然 是 很 根 本 的 問 題 , 卻 是 很 關 鍵 性 的 問題 。 西 方 個 人 主 義 的 傳 統 在 研 究 時 , 比 較 適 合 用 特 質 論 , 然 而 一 旦 我 們 陷 入 特 質論 的 思 考 , 就 很 容 易 跟 著 西 方 的 典 範 走 。 在 生 活 世 界 裡 面 我 們 是 互 動 論 的 , 但 是在 做 實 驗 研 究 時 , 應 該 用 情 境 論 。以 下 舉 幾 個 例 子 。 楊 中 芳 老 師 在 做 這 個 主 題 時 下 了 很 多 功 夫 , 她 剛 開 始 是 和趙 志 裕 一 起 做 研 究 。 他 們 認 為 :「 中 庸 」 包 括 八 個 主 要 概 念 : 靜 觀 其 變 、 以 和 為貴 、 兩 極 思 維 、 大 局 為 重 、 合 情 合 理 、 以 退 為 進 、 著 重 後 果 、 不 走 極 端 , 並 且 從傳 統 文 化 裡 收 了 很 多 項 目 , 編 量 表 。 編 成 量 表 進 行 施 測 時 , 已 經 走 上 特 質 論 的 道路 。 他 們 的 量 表 反 應 , 是 用 選 擇 題 , 其 中 一 個 用 迫 選 的 方 式 。 除 了 方 法 上 陷 入 特質 論 的 問 題 之 外 , 在 技 術 上 也 有 問 題 。 在 迫 選 式 的 兩 個 選 擇 , 一 個 是 中 庸 , 一 個是 反 中 庸 。 假 設 中 國 人 真 的 有 中 庸 思 維 , 一 個 中 庸 、 一 個 反 中 庸 , 迫 選 的 時 候 ,大 家 一 定 選 什 麼 ? 大 概 百 分 之 八 十 會 選 中 庸 , 這 是 技 術 上 的 難 題 , 不 容 易 克 服 。所 以 楊 中 芳 編 的 量 表 施 測 , 結 果 可 能 很 有 意 義 , 但 是 要 瞭 解 它 代 表 的 意 思 , 這 個意 義 必 須 放 在 理 論 脈 絡 裡 來 討 論 。 另 外 吳 佳 煇 與 林 以 正 也 編 了 一 個 量 表 , 分 成 三個 維 度 , 包 括 「 多 面 性 」, 多 方 面 思 考 問 題 ;「 整 合 性 」, 作 決 定 時 整 合 自 己 及 大家 的 意 見 ; 以 及 「 和 諧 性 」, 著 重 以 和 諧 的 方 式 處 理 問 題 。15

儒 家 的 經 典 主 要 有 四 本 , 論 語 、 孟 子 、 大 學 、 中 庸 , 中 庸 是 很 特 別 的 一 本 書 ,很 小 很 薄 , 與 其 他 幾 本 相 比 , 不 成 比 例 。 我 們 一 開 始 就 提 到 , 在 研 究 文 化 對 華 人心 理 的 影 響 時 , 最 好 從 文 化 中 的 人 觀 著 手 , 認 為 理 想 的 人 應 該 是 怎 樣 的 人 。 文 化中 的 許 多 概 念 與 人 觀 有 什 麼 關 係 。 如 果 仔 細 看 儒 家 思 想 , 中 庸 其 實 是 作 為 士 、 君子 所 必 須 要 有 的 修 養 , 與 小 人 、 聖 人 並 不 一 樣 。 我 把 這 個 稱 為 「self-cultivation」。聖 人 是 完 全 精 通 仁 道 的 人 , 他 能 夠 以 智 慧 的 語 言 將 仁 道 表 達 出 來 。 像 孔 子 就 是 聖人 , 至 聖 先 師 。 作 為 一 個 士 、 或 是 君 子 , 承 受 聖 人 的 教 化 , 就 要 有 中 庸 的 修 養 。先 瞭 解 中 庸 的 定 位 之 後 , 就 可 以 解 開 中 庸 的 難 題 。 在 《 中 庸 》 主 張 裡 面 講 得 很 清楚 :「 凡 事 豫 則 立 , 不 豫 則 廢 , 言 前 定 , 則 不 跲 ; 事 前 定 , 則 不 困 ; 行 前 定 , 則不 疚 ; 道 前 定 , 則 不 窮 。」 這 個 「 跲 」 是 摔 倒 的 意 思 , 要 講 話 之 前 要 先 想 好 , 才不 會 話 講 不 出 來 。 中 庸 裡 有 這 樣 的 觀 念 , 所 以 吳 佳 煇 和 林 以 正 講 的 東 西 是 有 道 理的 , 但 不 是 全 部 。 這 樣 做 的 時 候 馬 上 會 陷 入 特 質 論 的 問 題 , 以 為 有 中 庸 特 質 的 人在 每 個 情 境 裡 , 都 會 表 現 中 庸 的 行 為 傾 向 。 但 是 我 們 並 不 是 在 追 求 每 個 生 活 目 標時 都 這 樣 , 也 不 是 和 每 個 人 打 交 道 時 都 這 樣 。 儒 家 對 仁 道 的 主 張 是 , 君 子 必 須 思考 如 何 在 不 同 情 境 裡 面 , 實 踐 仁 道 。 這 個 如 果 沒 有 思 考 社 會 脈 絡 , 特 質 論 的 想 法只 有 部 分 是 對 的 。另 外 , 王 飛 雪 、 李 華 香 (2005) 考 量 各 種 不 同 衝 突 情 境 的 中 庸 行 動 , 認 為 它有 三 種 基 本 維 度 :(1) 圓 滑 性 ,(2) 克 己 性 ,(3) 自 主 性 。 她 們 研 究 裡 提 出 一 個很 重 要 的 概 念 , 在 面 對 不 同 關 係 的 他 人 時 , 這 三 個 特 性 的 表 現 是 不 一 樣 的 , 這 已16

經 把 中 國 社 會 裡 的 「 關 係 」 考 慮 進 來 , 這 不 是 特 質 論 取 向 , 而 是 互 動 論 。 這 是 一個 很 值 得 開 拓 的 研 究 領 域 , 但 是 必 須 要 思 考 文 化 的 特 色 , 思 考 我 們 中 庸 與 西 方 中庸 有 什 麼 不 同 , 找 出 恰 當 的 研 究 取 向 。 西 方 從 亞 理 斯 多 德 就 開 始 講 中 庸 了 ,「 中庸 」 的 英 文 「Doctrine of the Mean」 就 是 從 西 方 來 的 。 我 們 要 研 究 這 兩 個 文 化 裡的 「 中 庸 」 有 沒 有 不 同 , 放 在 關 係 主 義 的 脈 絡 下 , 意 義 就 完 全 不 一 樣 了 。 西 方 人講 的 Doctrine of the Mean 是 指 內 在 的 修 養 , 不 要 過 於 吝 嗇 、 也 不 要 過 於 奢 華 , 是個 人 的 特 色 。 但 是 我 們 中 庸 卻 是 在 社 會 情 境 下 考 量 , 像 是 九 德 , 或 是 論 語 的 「 惠而 不 費 , 勞 而 不 怨 , 欲 而 不 貪 , 泰 而 不 驕 , 威 而 不 猛 」, 這 些 都 是 在 人 際 關 係 裡考 量 。 所 以 一 個 是 個 人 主 義 、 另 一 個 是 關 係 主 義 。 我 們 一 定 要 把 人 際 關 係 考 慮 進來 , 才 能 夠 解 決 這 個 難 題 。 過 去 累 積 的 資 料 很 棒 , 但 是 必 須 放 在 理 論 脈 絡 中 解 釋 。另 外 這 個 是 林 以 正 、 呂 欣 蔓 、 陳 孟 筳 、 胡 慈 芳 、 黃 金 蘭 、 張 硯 評 (2006) 的研 究 , 若 個 體 將 關 注 的 焦 點 集 中 在 事 件 的 局 部 , 則 容 易 執 著 於 得 到 好 處 的 大 小 ,或 是 擔 心 虧 欠 , 該 如 何 回 報 , 此 時 關 注 的 焦 點 是 「 小 我 」, 心 中 引 發 的 「 負 債 感 」會 高 於 「 感 激 」。 若 個 體 所 關 注 的 焦 點 擴 大 為 事 件 的 全 局 , 此 時 關 注 的 焦 點 較 傾向 於 「 大 我 」, 引 發 的 「 感 激 」 情 緒 則 會 高 於 「 負 債 感 」。 這 個 很 有 意 思 , 以 正 他們 在 研 究 時 是 把 研 究 放 在 一 個 大 局 裡 思 考 , 但 是 這 很 容 易 就 僅 止 於 此 , 如 果 放 在儒 家 的 道 德 觀 裡 解 釋 , 就 能 夠 產 生 許 多 新 的 假 設 , 也 可 以 發 現 華 人 文 化 的 特 色 。提 問 :17

問 題 一我 覺 得 你 講 的 很 玄 , 你 說 人 觀 , 但 是 也 沒 有 跟 我 們 說 中 國 人 的 人 觀 是 什 麼 樣 子的 , 又 沒 有 放 在 你 自 己 的 研 究 裡 說 明 。 我 很 想 聽 聽 你 自 己 如 何 反 思 你 自 己 的 研究 , 特 別 是 前 面 所 講 的 , 說 要 用 實 證 的 結 果 來 看 。 我 的 看 法 沒 有 這 麼 極 端 , 我 覺得 理 論 與 實 證 之 間 應 該 是 互 補 的 , 就 是 提 出 一 個 理 論 , 然 後 再 用 實 證 研 究 的 結 果來 看 , 如 果 不 對 的 話 再 重 新 反 思 如 何 思 考 。 可 是 我 看 現 在 很 多 人 的 研 究 , 不 把 資料 當 一 回 事 , 完 全 就 是 心 裡 想 看 什 麼 就 看 什 麼 東 西 , 這 樣 也 剛 好 就 是 犯 了 另 外 一個 錯 誤 , 我 主 張 中 庸 一 點 , 不 要 完 全 相 信 資 料 , 但 是 也 不 要 把 自 己 的 東 西 完 全 放在 資 料 裡 看 , 這 樣 永 遠 跳 脫 不 出 , 我 想 這 樣 對 做 研 究 可 能 也 不 太 好 。回 答 一沒 錯 , 我 回 到 開 始 所 講 的 部 分 。 在 講 科 學 哲 學 時 ,Karl Popper 的 部 分 只 是 一 個起 點 , 費 耶 本 德 提 出 科 學 無 政 府 主 義 , 觀 點 與 楊 中 芳 老 師 所 講 的 很 像 , 也 就 是 說任 何 一 個 理 論 都 要 留 著 , 但 同 時 鼓 勵 大 家 創 造 新 的 理 論 。 因 為 如 果 世 界 只 有 一 個理 論 時 , 我 們 無 法 判 斷 這 個 理 論 對 不 對 , 所 以 他 鼓 勵 大 家 提 出 不 一 樣 的 解 釋 。 楊中 芳 老 師 所 講 的 是 沒 錯 的 , 如 果 只 有 顧 著 自 己 的 理 論 , 就 會 像 是 戴 著 眼 鏡 看 東 西一 樣 , 所 以 要 鼓 勵 大 家 有 自 己 的 想 法 , 你 們 也 不 要 以 為 老 師 講 的 就 都 是 正 確 的 ,我 的 意 思 是 說 , 我 們 任 何 資 料 都 可 以 從 任 何 一 個 觀 點 切 入 做 解 釋 , 社 會 現 象 的 解釋 可 以 有 非 常 多 種 。 我 們 現 在 也 在 用 這 種 新 的 思 維 方 式 進 行 中 庸 研 究 。問 題 二18

我 想 剛 才 楊 中 芳 老 師 講 的 就 是 說 黃 老 師 一 向 從 過 去 到 現 在 , 自 我 批 判 的 部 分 比 較少 一 點 , 而 今 天 剛 好 是 在 談 反 思 的 議 題 , 所 以 很 多 人 會 想 , 黃 老 師 一 路 走 過 來 ,不 論 是 使 用 哪 一 種 取 向 、 或 是 哲 學 預 設 , 你 有 沒 有 什 麼 反 省 , 或 是 什 麼 樣 的 路 會更 好 ?回 答 二兩 位 所 講 的 完 全 正 確 , 如 果 你 們 看 我 過 去 的 研 究 發 表 清 單 , 我 是 一 個 經 常 在 做 反省 的 人 。 在 我 開 始 談 科 學 哲 學 之 前 , 過 去 做 的 很 多 研 究 , 現 在 提 到 時 , 我 自 己 都會 不 好 意 思 。 你 們 知 道 嗎 , 因 為 這 些 研 究 很 多 都 有 我 剛 才 所 提 的 問 題 。 我 回 台 灣時 是 1976 年 , 我 提 人 情 與 面 子 理 論 模 型 時 是 1987, 是 我 整 個 研 究 取 向 大 轉 變 的時 期 。 在 這 之 前 , 我 已 經 出 版 了 幾 十 篇 論 文 , 這 些 論 文 , 我 現 在 都 不 敢 看 , 因 為和 我 現 在 講 的 完 全 矛 盾 。 科 學 哲 學 是 我 後 來 發 現 研 究 有 問 題 時 才 開 始 摸 索 的 , 以前 到 美 國 唸 書 時 , 當 時 流 行 的 是 因 素 分 析 , 跑 程 式 時 要 排 隊 打 卡 , 一 個 程 式 要 搞一 個 學 期 , 我 以 前 的 博 士 論 文 就 這 樣 搞 很 久 。 以 前 要 做 研 究 時 很 容 易 , 只 要 懂 多變 項 變 異 數 分 析 就 可 以 做 , 而 且 資 料 出 來 , 很 容 易 發 表 , 就 陷 入 了 剛 才 所 講 的 問題 , 隨 人 去 掰 , 去 做 事 後 解 釋 , 現 在 我 看 到 那 些 論 文 , 心 理 都 覺 得 不 安 。 即 使 一樣 是 自 我 監 控 , 西 方 的 概 念 與 我 們 就 很 不 一 樣 , 我 們 是 在 情 境 中 察 言 觀 色 、 小 心翼 翼 , 西 方 則 是 只 要 看 情 況 表 現 自 己 , 但 是 一 翻 譯 成 量 表 的 項 目 , 意 思 又 差 不 了多 少 。 所 以 一 個 現 象 背 後 的 預 設 是 很 重 要 的 , 只 看 經 驗 現 象 有 時 候 差 不 了 多 少 ,但 是 背 後 的 預 設 可 能 就 差 很 多 了 。19

問 題 三那 你 以 前 過 份 相 信 資 料 , 會 有 問 題 , 但 是 現 在 過 份 相 信 理 論 , 會 不 會 也 有 問 題 ?回 答 三不 會 不 會 , 因 為 我 現 在 也 做 實 證 資 料 , 也 蒐 集 資 料 。 如 果 不 做 實 證 研 究 , 理 論 的可 信 度 會 有 問 題 。問 題 四你 剛 才 是 說 用 互 動 論 的 觀 點 做 研 究 嗎 ?回 答 四我 把 剛 才 說 的 東 西 再 講 一 遍 。 在 生 活 世 界 裡 , 我 們 真 正 的 行 為 , 其 實 是 比 較 符 合互 動 論 的 概 念 。 但 是 如 果 用 理 論 的 取 向 , 要 研 究 情 境 脈 絡 如 何 影 響 我 們 的 行 為 ,就 應 該 用 情 境 論 的 設 計 , 像 剛 才 我 提 到 王 飛 雪 的 研 究 , 就 是 用 情 境 論 的 。 這 樣 就可 以 把 問 題 說 清 楚 , 這 是 兩 個 層 面 的 問 題 , 一 個 是 生 活 世 界 , 在 現 實 生 活 裡 是 互動 論 ; 另 外 一 個 是 科 學 微 世 界 , 要 找 一 些 證 據 支 持 科 學 命 題 , 這 時 候 用 情 境 主 義 ,會 比 較 容 易 判 斷 命 題 是 否 正 確 。 如 果 在 某 些 情 況 下 , 科 學 微 世 界 需 要 用 特 質 論 做解 釋 時 , 能 不 能 用 特 質 論 的 研 究 設 計 ? 也 可 以 , 要 看 問 題 而 定 。 例 如 , 我 們 有 沒有 可 能 培 養 中 庸 特 質 ? 有 , 可 是 在 什 麼 情 況 之 下 , 會 培 養 出 具 有 中 庸 特 質 的 人 ?要 回 答 這 個 問 題 , 把 中 庸 當 成 特 質 也 是 可 以 的 。 關 鍵 不 在 於 特 質 論 、 情 境 論 、 互動 論 , 而 是 在 於 你 怎 麼 問 問 題 , 如 何 解 答 問 題 。問 題 五20

剛 才 黃 老 師 提 出 Max Weber 提 出 儒 家 倫 理 不 利 於 資 本 主 義 的 發 展 。 可 是 台 灣 的發 展 好 像 有 點 違 反 他 的 觀 點 。 我 們 常 覺 得 共 產 主 義 與 資 本 主 義 是 對 立 的 , 但 是 我們 現 在 又 看 到 了 中 國 大 陸 的 共 產 集 權 國 家 , 有 新 興 的 資 本 主 義 社 會 在 興 起 , 好 像我 們 原 來 認 為 共 產 主 義 與 資 本 主 義 是 對 立 的 立 場 也 不 對 了 。 從 這 個 演 變 的 角 度 來看 , 我 想 問 的 是 , 我 們 怎 麼 看 知 識 的 發 展 演 進 , 我 們 可 以 看 到 很 多 觀 點 在 社 會 的演 變 、 或 是 後 人 的 努 力 當 中 , 我 們 看 到 了 結 果 , 這 結 果 符 合 了 知 識 不 斷 演 化 的 可能 性 , 我 想 問 的 是 , 知 識 的 判 準 在 哪 裡 。 最 後 想 問 的 是 , 如 果 從 老 師 回 答 上 一 個問 題 而 來 , 老 師 如 何 看 自 己 的 研 究 , 我 們 都 希 望 可 以 站 在 巨 人 的 肩 膀 上 邁 進 , 黃老 師 是 不 是 能 夠 告 訴 我 們 有 哪 些 點 是 很 好 的 , 可 以 讓 我 們 站 在 巨 人 的 肩 膀 上 。回 答 五我 可 以 從 好 幾 個 角 度 , 來 談 這 個 問 題 。 韋 伯 的 說 法 其 實 不 是 沒 有 道 理 。 在 今 天 的華 人 社 會 裡 , 真 正 的 工 業 資 本 主 義 無 法 落 實 , 真 正 的 科 學 沒 辦 法 真 正 產 生 , 真 正的 法 治 沒 有 辦 法 被 接 納 , 絕 對 與 韋 伯 論 點 有 關 連 , 絕 對 和 儒 家 心 態 有 關 連 , 儒 家觀 點 並 不 都 是 好 的 。 像 台 灣 這 一 陣 子 的 法 治 上 軌 道 嗎 ? 現 在 很 多 政 治 人 物 都 在 玩法 , 所 謂 一 妻 、 二 密 、 三 師 , 這 其 實 是 儒 家 的 文 化 傳 統 , 親 親 原 則 的 實 踐 , 從 最親 密 的 人 開 始 給 好 處 , 使 用 互 惠 原 則 。 我 們 如 果 不 了 解 儒 家 的 弱 點 , 就 根 本 不 知道 台 灣 社 會 的 弱 點 。 台 灣 社 會 的 立 法 出 問 題 , 司 法 更 是 出 問 題 , 所 以 行 政 機 關 就亂 成 一 團 , 現 在 已 經 有 很 大 的 麻 煩 。 大 陸 也 是 一 樣 。 文 革 時 認 為 儒 家 是 所 有 罪 惡的 根 源 , 所 以 要 打 倒 , 批 孔 揚 秦 , 但 是 現 在 開 始 走 資 本 主 義 的 道 路 , 又 把 儒 家 請21

出 來 , 這 裡 面 所 蘊 含 了 我 們 今 天 所 講 的 最 根 本 的 問 題 。 今 天 如 果 不 用 社 會 科 學 的方 法 正 視 社 會 的 問 題 , 台 灣 所 走 過 的 困 境 , 大 陸 會 再 走 一 遍 , 貧 富 差 距 、 貪 污 、官 商 勾 結 、 產 官 勾 結 等 都 是 。 我 們 在 接 受 西 方 科 學 時 如 果 是 盲 目 地 接 受 , 以 為 把西 方 的 東 西 搬 過 來 , 就 可 以 用 , 忘 了 西 方 的 社 會 科 學 , 背 後 潛 藏 和 我 們 完 全 不 一樣 的 人 觀 。 所 以 副 校 長 說 要 把 人 觀 計 畫 當 成 將 來 五 年 五 百 億 的 核 心 計 畫 , 我 認 為這 個 是 對 的 。 西 方 的 社 會 科 學 要 移 植 到 東 方 時 , 都 要 有 所 質 疑 , 造 成 的 社 會 後 果是 什 麼 , 這 是 我 們 今 天 講 反 思 時 需 要 嚴 肅 思 考 的 問 題 。 我 們 在 讀 書 的 時 候 , 不 知不 覺 就 會 受 到 影 響 , 我 們 在 應 用 時 , 沒 有 去 懷 疑 西 方 理 論 背 後 的 預 設 , 其 實 很 多西 方 的 東 西 都 不 能 用 , 白 走 很 多 冤 枉 路 。 尤 其 是 鄭 主 任 在 做 企 業 管 理 時 , 會 發 現這 個 問 題 更 明 顯 。問 題 六我 舉 一 個 例 子 , 華 人 是 拉 關 係 的 、 貪 污 的 、 關 商 勾 結 的 , 這 是 一 個 華 人 文 化 的 傳統 , 是 好 的 或 是 不 好 的 ? 可 能 無 所 謂 好 不 好 。 因 為 剛 才 老 師 講 了 很 重 的 話 , 說 要解 決 社 會 問 題 、 要 針 對 議 題 ,「 正 視 」 所 指 的 是 什 麼 , 因 為 我 們 都 是 關 係 取 向 的 、是 不 可 改 變 的 , 所 以 我 們 就 回 到 關 係 取 向 吧 , 是 這 樣 嗎 ? 我 們 就 不 要 法 治 , 只 要關 係 就 好 ? 或 是 說 我 們 今 天 要 走 民 主 化 , 要 法 治 , 關 係 主 義 會 阻 礙 , 所 以 我 們 要把 社 會 中 的 關 係 主 義 減 到 最 低 ? 我 覺 得 這 就 是 我 們 本 土 化 研 究 時 需 要 去 反 思的 。 我 們 不 斷 去 講 一 個 事 實 , 說 現 在 有 一 個 現 象 , 該 改 或 不 該 改 , 但 是 如 果 我 們只 談 現 象 、 沒 有 評 論 時 , 會 讓 人 家 誤 會 , 說 我 們 就 是 要 回 到 傳 統 、 回 到 文 化 , 依22

循 文 化 來 行 為 是 不 是 就 是 最 好 的 呢 ? 例 如 你 講 君 子 , 華 人 的 人 觀 就 是 講 君 子 , 但是 君 子 是 指 男 人 , 女 人 不 是 君 子 的 原 型 , 那 女 人 要 變 成 什 麼 樣 子 ?回 答 六這 個 問 題 問 得 很 棒 , 我 想 可 以 從 幾 個 方 向 來 談 。 我 們 的 社 會 在 變 遷 , 我 們 在 研 究華 人 社 會 時 , 是 不 是 就 是 要 復 古 ? 絕 對 不 是 。 不 要 忘 掉 我 剛 才 講 我 們 社 會 需 要 的三 種 東 西 , 法 治 、 儒 家 的 動 機 、 西 方 的 科 學 , 三 個 東 西 結 合 , 造 成 我 們 社 會 的 進步 。 如 果 說 要 回 到 傳 統 的 原 點 , 那 就 糟 糕 了 , 而 且 也 不 可 能 。 我 們 的 生 活 世 界 是不 斷 融 入 新 的 文 化 因 素 , 今 天 在 講 科 學 研 究 的 時 候 , 絕 對 不 只 累 積 資 料 而 已 , 研究 者 本 身 的 判 斷 是 非 常 重 要 的 。 我 舉 一 個 小 例 子 , 這 個 月 初 , 我 剛 去 立 陶 宛 開 研討 會 , 我 報 告 儒 家 、 道 家 、 佛 家 的 修 養 以 及 心 理 治 療 的 關 係 。 我 們 文 章 投 稿 到「Journal of Counseling Psychology」, 整 個 審 稿 的 過 程 相 當 漫 長 , 已 經 過 兩 輪 的審 查 。 為 什 麼 呢 , 因 為 西 方 不 懂 我 們 的 諮 商 , 懷 疑 我 們 這 個 也 叫 心 理 治 療 嗎 ? 給我 們 的 評 論 和 論 文 一 樣 長 , 我 們 花 了 很 多 時 間 說 明 , 進 行 說 服 , 包 括 由 儒 家 發 展出 來 的 心 理 治 療 、 日 本 的 森 田 療 法 、 美 國 建 構 式 療 法 、 道 家 、 佛 家 治 療 方 法 等 。在 文 章 總 結 裡 , 我 說 在 西 方 觀 點 裡 , 這 些 都 不 是 心 理 治 療 , 可 是 在 我 們 文 化 裡 卻是 如 假 包 換 的 心 理 治 療 。 我 去 立 陶 宛 時 , 參 觀 一 個 天 主 教 的 大 學 , 他 們 的 大 學 裡有 個 教 堂 , 興 建 於 1600 年 , 內 部 有 些 小 房 間 , 告 解 用 的 , 我 們 西 方 的 心 理 治 療 ,其 實 是 從 告 解 的 傳 統 發 展 而 來 的 。 在 開 會 時 , 我 問 他 們 , 現 在 你 們 還 用 告 解 嗎 ?他 們 說 , 現 在 還 用 。 我 就 說 道 家 、 佛 家 的 心 理 治 療 裡 都 沒 有 告 解 , 這 是 文 化 的 影23

響 。 他 們 文 化 認 為 在 人 之 外 , 存 在 一 個 創 造 人 類 的 上 帝 , 所 以 心 中 有 罪 惡 感 , 要向 上 帝 告 解 , 上 帝 不 在 , 就 找 代 理 人 , 也 就 是 神 父 、 牧 師 。 但 是 我 們 的 修 養 不 是向 外 的 , 而 是 反 身 自 求 的 , 師 父 只 是 告 訴 你 一 些 原 則 , 我 們 講 儒 家 的 治 療 時 , 那是 要 你 思 考 自 己 與 重 要 他 人 的 互 動 情 況 , 要 思 考 的 不 是 別 人 怎 麼 對 你 不 好 , 而 是要 想 想 別 人 給 過 你 什 麼 恩 惠 , 你 要 想 想 你 該 怎 麼 回 報 , 尤 其 是 自 己 的 爸 爸 、 媽 媽 ,要 多 思 考 別 人 對 自 己 的 恩 惠 ( 內 觀 ), 先 回 報 他 , 看 他 會 有 什 麼 反 應 。 所 以 我 們不 是 把 儒 家 傳 統 的 東 西 當 成 一 成 不 變 的 , 而 是 要 去 動 腦 筋 , 發 揮 主 體 創 造 性 , 要有 建 設 性 的 批 判 , 才 有 創 造 性 的 發 展 。( 本 文 由 顏 綵 思 謄 稿 , 黃 光 國 、 鄭 伯 壎 潤 稿 )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