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美惠排版 - 開南大學

通 識 研 究 集 刊 第 七 期
2005 年 06 月 頁 61~ 82
開 南 管 理 學 院 通 識 教 育 中 心
傳 統 中 國 宿 命 系 統 下 的 英 雄 圖 像 —
以 明 代 《 楊 家 將 演 義 》 為 中 心 的 省 思
∗
卓 美 惠
摘
要
楊 家 將 小 說 可 以 說 是 英 雄 傳 奇 與 戰 爭 小 說 的 綜 合 , 以 宋 太 祖 登 基 至 宋 神 宗 年
間 一 百 多 年 的 歷 史 為 背 景 , 敷 演 楊 家 將 五 代 將 領 及 楊 門 女 將 不 讓 鬚 眉 等 人 英 勇 抗
1
敵 的 故 事 , 明 顯 與 正 史 僅 記 「 楊 業 、 楊 延 昭 、 楊 文 廣 」 楊 家 三 代 戍 邊 效 命 疆 場 有
很 大 的 差 異 , 從 三 代 敷 演 出 五 代 的 緣 由 , 據 玉 茗 堂 主 人 於 《 楊 家 將 演 義 》 序 文 說 :
「 宋 史 顯 著 楊 業 偉 績 , 至 標 以 無 敵 之 名 , 當 時 亦 豈 曲 說 , 獨 是 其 一 家 兄 弟 妻 妹 之
事 存 而 弗 論 , 作 傳 者 特 於 此 暢 言 之 。」 2 在 史 實 虛 實 捏 合 之 間 , 敘 述 內 容 常 附 會
於 神 佛 因 果 或 神 秘 的 宿 命 觀 點 而 流 於 荒 誕 , 被 視 為 無 稽 之 談 ; 然 玉 茗 堂 主 人 亦
云 :「 書 有 言 也 , 言 有 志 也 , 志 有 所 寄 言 有 所 託 , 故 天 柱 地 維 託 寄 君 臣 , 斷 鰲 煉
石 託 寄 四 五 , 不 端 其 本 而 繆 謫 其 實 , 我 以 為 妙 道 之 言 而 夫 子 以 為 孟 浪 之 語 , 志 斯
晦 矣 。」 3 這 裡 十 足 表 達 閱 讀 者 與 作 者 之 間 審 美 旨 趣 的 差 異 , 因 此 未 可 皆 視 為 稗
野 之 言 。 本 文 試 圖 從 儒 家 安 身 立 命 與 宿 命 論 的 審 美 觀 點 , 探 究 這 批 敵 愾 沙 場 的 英
雄 為 民 間 傳 頌 千 古 不 衰 的 神 奇 魅 力 。
關 鍵 詞 : 楊 家 將 、 立 命 、 宿 命 、 審 美
∗
元 培 科 技 學 院 國 文 組
1
2
3
見 《 宋 史 》 列 傳 卷 三 十 一 , 元 ‧ 脫 脫 撰 , 洪 氏 出 版 社 ,1975 年 10 月 出 版 。
見 玉 茗 堂 主 人 批 點 《 北 宋 志 傳 》 序 言 , 明 清 善 本 小 說 叢 刊 第 十 五 輯 《 南 北 兩 宋 志 傳 》, 天 一 出
版 社 ,1985 年 10 月 出 版 。
同 註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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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通 識 研 究 集 刊 第 七 期
The Heros’ Characters from the View of
a Predestination System in the Historiography of
“Generals of the Yangs” during the Ming Dynasty
CHOU, Mei – Wei
Abstract
The Chinese classic novel “Generals of the Yangs” is widely regarded as a
combination of a hero legend and war saga. Based on historical records from the
Tai-Ju empire to Shan-Joan empire during the Sung dynasty, this novel depicts the
bravery and determination of the Yang family. “Generals of the Yangs,” obviously
differs from the historiography of “About Yang Yei, Yang Yan-Jou, and Yang
Wen-Quong”. This story accurately accounts for the reasons from three to five
generals. According to the the preface written by You-Men Tong in the historical
novels of “The Yangs”, ”The Sung Dynasty historiography describes the great
accomplishments of the Yangs, unprecedented by other others. Their powerful
influence during that period was undisputed. Not mentioning the individual feats of
members of the entire Yang family, the writer focused on the overall achievements of
the Yangs. Some historiographies were occasionally written by using fairy tales or
concepts pertaining to secret fatalism, thus making such historiographies incredulous.
However, You-Men-Tong also noted that ” The aspirations of the Yang family have
been demonstrated by writing their accounts in this historiography. A country’s fate
depends on its leaders and administrative personnel. Not concentrating on its
fundamental but censuring its facts. No inappropriate opinions appear to be expressed
in this historiography. Merely the aspirations of the Yang family are intended to be
depicted. Obviously, the literature obviously differs in its interpretation on the beauty
between writers and readers. Such stories can not be simplified as anecdotal books.
Rather, this historiography attempted to reflect the strive for a moral culture in the
Confucianist tradition as well as an aesthetic appreciation of beauty. This
historiography further attempted to explore the magical charm of brave heroes
whom have been eulogized throughout the ages.
keywords : the Yungs generals, To establish the culture of aspiration,
predestination, appreciation of the beau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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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 統 中 國 宿 命 系 統 下 的 英 雄 圖 像 —— 以 明 代 《 楊 家 將 演 義 》 為 中 心 的 省 思 3
壹 、 前 言
傳 統 中 國 宿 命 系 統 下 的 英 雄 圖 像 —
以 明 代 《 楊 家 將 演 義 》 為 中 心 的 省 思
卓 美 惠
歷 史 上 抗 擊 外 族 的 民 族 英 雄 雖 然 不 少 , 但 像 楊 家 將 一 門 備 受 昏 君 奸 臣 的 排 斥
迫 害 , 卻 仍 然 前 仆 後 繼 的 奮 戰 , 小 說 裏 的 英 雄 在 這 種 矛 盾 衝 突 之 中 , 即 具 有 很 強
的 戲 劇 感 和 傳 奇 性 ; 自 南 宋 時 說 書 藝 人 就 有 說 楊 家 將 故 事 的 , 據 羅 燁 〈 醉 翁 談 錄 〉
所 載 有 〈 楊 令 公 〉、〈 五 郎 為 僧 〉 兩 種 4 , 元 明 雜 劇 中 敷 衍 楊 家 將 故 事 的 , 在 元 代
有 〈 昊 天 塔 孟 良 盜 骨 〉、〈 謝 金 吾 詐 拆 清 風 閣 〉 兩 齣 5 , 在 明 代 有 內 府 本 雜 劇 三 本 ,
分 別 是 〈 八 大 王 開 詔 救 忠 臣 〉、〈 焦 光 贊 活 拿 蕭 天 佑 〉、〈 楊 六 郎 調 兵 破 天 陣 〉 6 等 。
與 此 同 時 流 傳 於 民 間 的 楊 家 將 小 說 有 : 熊 大 木 所 編 《 南 北 宋 志 傳 》 中 的 後 半 部 《 北
宋 志 傳 》, 以 及 萬 曆 丙 午 年 ( 三 十 四 年 )( 西 元 一 六 ○ 六 年 ) 之 臥 松 閣 刊 本 , 作 者
不 明 僅 署 明 「 秦 淮 墨 客 校 閱 ‧ 煙 波 釣 叟 參 訂 」 的 《 楊 家 府 世 代 忠 勇 通 俗 演 義 》 等
不 同 版 本 ; 到 了 清 朝 楊 家 將 的 戲 劇 和 小 說 就 更 多 了 。 從 宋 代 瑣 聞 的 楊 家 將 傳 說 、
元 代 楊 家 將 雜 劇 、 到 明 代 內 府 本 戲 曲 或 民 間 流 傳 的 小 說 , 明 代 的 楊 家 將 小 說 具 有
定 型 化 的 意 義 , 因 此 本 文 所 論 男 性 英 雄 群 像 即 以 明 代 小 說 為 主 , 元 明 雜 劇 亦 在 參
考 之 列 , 以 見 小 說 人 物 在 不 同 時 代 、 不 體 裁 的 嬗 變 。 至 於 最 為 民 間 傳 頌 的 楊 門 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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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 , 闕 下 請 纓 英 姿 勃 發 的 精 采 情 節 , 見 諸 清 朝 以 後 的 諸 多 戲 曲 與 章 回 小 說 , 足
以 另 闢 專 文 研 究 , 不 在 本 文 討 論 之 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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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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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 燁 《 醉 翁 談 錄 》 卷 一 甲 集 〈 舌 耕 敘 引 . 小 說 開 闢 〉 下 列 有 朴 刀 類 〈 楊 令 公 〉、 杆 棒 類 〈 五 郎
為 僧 〉 僅 存 目 的 楊 家 將 故 事 。 見 黃 霖 、 韓 同 文 選 注 《 中 國 歷 代 小 說 論 著 選 》, 江 西 人 民 出 版 社 ,
2000 年 9 月 第 3 版 , 頁 94。
見 明 . 臧 敬 叔 校 《 元 曲 選 》 第 二 冊 ,〈 昊 天 塔 孟 良 盜 骨 〉 題 目 正 名 為 〈 瓦 喬 關 令 公 顯 神 . 昊 天
塔 孟 良 盜 骨 〉 簡 稱 〈 昊 天 塔 〉,〈 謝 金 吾 詐 拆 清 風 閣 〉 題 目 正 名 為 〈 楊 六 郎 私 下 三 關 . 謝 金 吾 詐
拆 清 風 閣 〉 簡 稱 〈 謝 金 吾 〉。(《 元 曲 選 》 明 . 臧 敬 叔 校 , 台 灣 中 華 書 局 出 版 )
見 也 是 園 《 孤 本 元 明 雜 劇 》,( 上 海 函 芬 樓 印 , 台 灣 商 務 書 局 影 印 本 ,1971 年 ), 王 季 烈 為 該 書
作 提 要 說 明 這 三 本 雜 劇 皆 明 代 抄 本 , 他 們 的 寫 作 時 間 在 元 代 雜 劇 之 後 , 但 不 會 晚 於 現 今 所 見 的
明 代 楊 家 將 小 說 。
清 代 關 於 楊 家 女 將 的 長 篇 戲 曲 有 車 王 府 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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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通 識 研 究 集 刊 第 七 期
貳 、 楊 家 將 英 雄 圖 像 的 宿 命 形 式
中 國 思 想 對 「 命 」 的 觀 點 是 百 家 爭 鳴 的 , 墨 子 「 非 命 」, 認 為 平 民 透 過 奮 鬥
可 以 扭 轉 被 安 排 的 命 運 ; 孔 子 強 調 「 不 知 命 無 以 為 君 子 」 認 為 人 如 果 明 白 生 死 、
窮 達 的 客 觀 限 制 , 成 功 往 往 還 需 要 有 社 會 的 因 緣 、 歷 史 條 件 等 客 觀 因 素 的 輳 合 ;
孟 子 說 「 夭 壽 不 貳 , 修 身 以 俟 之 , 所 以 立 命 也 」 說 明 人 如 何 在 有 限 的 生 命 中 開 拓
無 限 的 生 命 價 值 , 而 「 捨 生 取 義 」、「 殺 身 成 仁 」 可 讓 短 暫 的 生 命 成 為 有 恆 的 存 在
價 值 ; 莊 子 勸 人 「 安 命 」, 曰 :「 子 之 愛 親 , 命 也 , 不 可 解 於 心 」 能 成 為 父 子 是 因
緣 , 每 一 位 子 女 愛 父 母 也 是 天 生 注 定 的 ; 又 說 「 臣 之 事 君 , 義 也 , 無 適 而 非 君 」
認 為 人 無 法 逃 避 君 臣 之 義 , 活 在 社 會 中 必 須 遵 守 制 度 與 群 體 生 活 的 規 範 , 所 以 應
該 「 安 之 若 命 」。 綜 觀 諸 子 的 觀 點 與 通 俗 演 義 小 說 「 翊 揚 道 德 教 化 , 懲 惡 勸 善 」
的 創 作 效 能 來 看 , 以 儒 家 對 「 命 」 的 把 握 最 能 契 合 小 說 教 化 的 目 的 。
宿 命 論 以 「 定 命 必 本 宿 業 」 為 前 因 , 意 屬 人 生 的 吉 凶 禍 福 皆 屬 命 定 , 個 人 的
努 力 將 無 濟 於 事 8 , 於 是 宿 命 系 統 下 的 英 雄 企 圖 以 自 身 的 力 量 突 破 歷 史 的 必 然
性 , 又 明 確 意 識 到 無 法 突 破 時 只 好 認 命 , 藉 宿 命 論 平 息 內 心 的 懊 惱 。 這 兩 種 矛 盾
的 觀 念 —「 既 想 開 拓 生 命 永 恆 的 價 值 卻 又 無 法 掌 握 命 運 」 往 往 同 時 並 存 於 整 部 小
說 中 , 成 為 宿 命 英 雄 的 悲 劇 根 源 。 是 以 依 照 宿 命 觀 點 寫 來 , 英 雄 最 重 要 的 成 就 並
非 於 現 實 中 打 倒 不 合 理 的 體 制 或 惡 勢 力 , 而 是 塑 造 自 身 成 為 精 神 表 率 , 至 於 懲 奸
除 惡 人 人 得 而 為 之 , 待 奸 人 惡 貫 滿 盈 之 後 自 然 自 食 惡 果 。
綜 觀 整 部 小 說 中 環 繞 楊 氏 祖 孫 與 其 他 保 國 衛 民 的 武 將 , 在 民 族 的 憂 患 背 景
下 , 小 說 所 朗 現 的 宿 命 形 式 可 以 歸 納 為 三 類 : 其 一 是 楊 業 、 楊 延 昭 父 子 等 人 歸 降
北 宋 後 所 導 致 的 “ 必 然 " 宿 命 ; 其 二 是 楊 宗 保 、 楊 文 廣 、 楊 懷 玉 等 小 將 們 背 負 父
輩 期 望 下 的 “ 循 環 " 式 宿 命 ; 其 三 則 為 焦 贊 、 孟 良 與 楊 六 郎 結 義 , 寓 于 “ 偶 然 "
的 宿 命 。 在 這 三 種 宿 命 系 統 的 框 架 下 , 成 就 他 們 共 赴 國 難 的 志 業 。 現 分 述 如 下 :
一 、 歸 降 北 宋 所 導 致 的 “ 必 然 " 宿 命 — 楊 業 與 其 諸 子
1. 楊 業
楊 家 將 滿 門 忠 烈 , 老 英 雄 楊 業 是 楊 家 將 宿 命 的 源 頭 , 由 於 他 曉 暢 軍 事 , 身 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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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 陳 維 昭 〈 因 果 、 色 空 、 宿 命 觀 念 與 明 清 長 篇 小 說 的 敘 述 模 式 〉, 華 南 師 範 大 學 學 報 ( 社 會 科
學 版 ),1989 年 第 4 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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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 統 中 國 宿 命 系 統 下 的 英 雄 圖 像 —— 以 明 代 《 楊 家 將 演 義 》 為 中 心 的 省 思 5
百 戰 , 屢 立 戰 功 , 號 稱 「 楊 無 敵 」; 他 有 兩 個 最 大 的 特 點 : 一 是 軍 事 上 的 勇 武 和
有 智 謀 ; 二 是 品 格 上 的 明 辨 是 非 與 忠 貞 的 志 節 。 就 第 一 點 來 說 , 當 他 還 是 屬 於 北
漢 將 領 之 時 , 與 宋 軍 對 陣 即 已 嶄 露 他 料 敵 如 神 的 本 領 , 而 他 這 種 神 機 妙 算 的 智 慧
本 領 , 是 來 自 於 他 對 戰 略 地 形 的 瞭 若 指 掌 。 在 與 宋 太 祖 第 一 次 交 戰 , 楊 業 即 準 確
的 透 過 地 勢 推 測 宋 軍 的 埋 伏 位 置 , 他 調 兵 攔 截 給 初 征 的 宋 太 祖 迎 頭 痛 擊 , 在 這 次
戰 役 裏 還 差 點 變 成 俘 虜 。 而 後 北 漢 在 等 待 遼 兵 救 援 裏 , 楊 業 為 了 不 讓 宋 軍 知 道 自
己 的 兵 力 軍 情 , 故 意 以 奇 襲 方 式 來 擾 亂 宋 軍 偽 裝 實 力 , 脅 迫 已 經 精 疲 糧 盡 的 宋 太
祖 不 得 不 暫 時 退 兵 。 經 歷 這 一 次 的 戰 役 使 宋 太 祖 連 連 讚 歎 說 :「 此 人 智 謀 過 朕 甚
焉 , 真 神 人 也 」,「 欲 取 太 原 , 必 先 獲 繼 業 , 繼 業 一 得 , 太 原 不 足 取 矣 。」 由 此 可
知 如 果 沒 有 楊 業 , 北 漢 這 個 小 朝 廷 就 不 可 能 與 北 宋 對 峙 這 麼 久 。
就 第 二 點 特 質 來 說 楊 業 是 個 深 明 大 義 的 人 , 關 於 他 降 宋 一 事 ,《 楊 家 將 演 義 》
與 《 北 宋 志 傳 》 都 有 不 同 的 著 墨 ,《 楊 家 將 演 義 》 說 他 是 在 北 漢 君 主 歸 降 宋 朝 之
後 , 經 北 漢 君 主 勸 降 不 得 已 才 投 降 ; 並 且 向 宋 太 宗 請 從 三 個 條 件 : 一 是 唯 居 漢 主
部 下 , 不 受 大 宋 之 職 ; 二 是 唯 聽 宋 君 調 遣 , 不 聽 宣 言 ; 三 是 自 己 統 屬 的 軍 隊 , 斬
殺 不 需 另 行 請 旨 。 宋 太 宗 肯 答 應 才 願 意 下 太 行 山 。 這 三 個 條 件 對 楊 業 來 說 是 他 不
忘 北 漢 的 高 尚 情 操 精 神 所 致 ; 但 是 對 宋 君 來 說 卻 是 叛 逆 的 請 求 , 宋 太 宗 在 愛 惜 將
才 的 情 況 下 應 允 了 。 而 楊 業 投 宋 之 後 , 看 宋 太 宗 有 帝 王 的 雅 量 和 對 待 英 雄 相 惜 的
真 誠 , 因 此 心 悅 誠 服 。 這 說 明 楊 業 是 一 個 不 卑 躬 屈 膝 , 同 時 又 能 顧 全 大 局 的 將 領 。
在 《 北 宋 志 傳 》 裏 , 雖 然 他 在 北 漢 君 主 附 宋 前 投 降 , 但 是 他 的 立 場 還 是 從 老 百 姓
的 實 際 利 益 出 發 , 才 與 宋 軍 議 和 。 這 兩 種 寫 法 都 顯 示 楊 業 是 顧 全 大 局 而 非 苟 且 偷
生 之 輩 , 他 只 是 順 應 時 局 而 做 出 最 權 宜 的 抉 擇 。
2. 楊 業 諸 子
在 楊 業 諸 子 裏 , 小 說 比 較 著 力 描 寫 的 是 六 郎 , 其 次 是 四 郎 、 五 郎 與 七 郎 , 他
們 的 性 格 、 經 歷 各 不 相 同 。 以 七 郎 為 例 , 他 少 年 英 姿 勃 發 , 銳 氣 逼 人 。 當 他 與 楊
業 和 六 郎 被 遼 兵 重 重 圍 困 於 陳 家 谷 時 , 為 救 老 父 , 單 騎 殺 出 敵 陣 向 潘 仁 美 取 救
兵 , 潘 仁 美 是 有 意 加 害 楊 業 父 子 , 何 患 無 辭 , 怒 曰 : 汝 父 子 素 號 「 無 敵 」, 今 何
亦 被 人 圍 困 ? 七 郎 直 言 :「 非 小 將 父 子 不 能 戰 鬥 之 罪 , 乃 明 公 ( 潘 仁 美 ) 不 聽 吾
父 之 言 , 不 肯 伏 兵 於 陳 家 谷 。」 七 郎 年 少 氣 盛 , 此 話 一 出 正 刺 中 潘 仁 美 的 心 頭 大
忌 , 潘 仁 美 遂 以 下 欺 上 的 罪 名 , 喝 令 軍 士 將 七 郎 推 出 斬 首 。 雖 然 在 劉 均 期 等 人 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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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 下 逃 過 一 劫 , 但 是 終 究 成 為 潘 仁 美 洩 恨 的 對 象 , 被 亂 箭 射 死 , 胸 前 攢 聚 七 十 二
箭 壯 烈 犧 牲 , 少 年 英 雄 遂 屈 死 枉 送 性 命 。 至 於 五 郎 的 事 跡 , 從 宋 末 以 來 就 有 「 五
郎 為 僧 」 的 話 本 , 雖 然 已 經 遺 佚 , 但 是 我 們 依 舊 可 以 從 小 說 裏 看 到 「 五 郎 為 僧 」
一 劇 的 輪 廓 。 他 在 幽 州 保 駕 之 役 , 與 遼 兵 鏖 戰 , 因 戰 勢 危 迫 , 遂 削 髮 往 五 台 山 為
僧 。 只 是 對 於 父 親 殉 難 、 兄 弟 凋 零 、 權 奸 用 事 深 感 悲 傷 憤 懣 ; 因 此 每 當 宋 軍 危 在
旦 夕 之 際 , 他 總 是 帶 領 著 自 己 訓 練 的 一 群 頭 陀 軍 下 山 鼎 力 相 助 , 報 國 之 心 未 曾 稍
減 。 這 裏 以 四 郎 和 六 郎 為 敘 述 的 主 因 , 主 要 是 其 餘 諸 子 , 他 們 在 小 說 裏 著 墨 不 足 ,
出 場 頻 率 不 高 , 或 是 地 位 可 有 可 無 , 僅 能 說 是 背 景 人 物 而 已 , 故 不 特 別 列 入 討 論 。
3. 楊 四 郎
從 元 明 兩 代 的 楊 家 將 戲 曲 裏 , 對 四 郎 始 終 著 墨 甚 少 , 劇 本 僅 出 現 四 郎 之 名 而
已 , 並 沒 有 任 何 事 蹟 的 描 述 。 但 是 在 明 雜 劇 〈 開 詔 救 忠 〉 裏 , 作 者 透 過 番 將 韓 延
壽 交 待 幽 州 城 一 役 後 楊 家 四 位 將 軍 的 下 落 ,〈 開 詔 救 忠 〉 頭 折 裏 韓 延 壽 云 :
…… 因 為 在 前 有 大 宋 人 馬 來 征 俺 北 塞 , 被 俺 將 宋 朝 大 小 眾 將 , 困 在 幽 州 城
內 。 不 期 楊 令 公 長 子 楊 大 郎 , 假 裝 作 他 大 人 , 瞞 過 俺 眾 將 出 北 門 , 來 與 俺 交 鋒 ,
俺 人 馬 浩 大 , 將 楊 大 郎 長 槍 刺 死 , 楊 二 郎 短 劍 身 亡 , 楊 三 郎 馬 踏 為 泥 , 楊 四 郎 不
知 所 在 。……, 雖 然 折 了 楊 家 四 個 將 軍 , 可 也 損 了 俺 北 番 家 許 多 人 馬 。
在 這 裏 指 出 楊 四 郎 在 幽 州 一 戰 中 下 落 不 明 , 可 能 基 於 此 因 , 留 下 後 世 小 說 渲
染 楊 四 郎 的 餘 地 。 因 為 繼 〈 開 詔 救 忠 〉 雜 劇 之 後 , 明 代 小 說 對 四 郎 的 塑 造 , 擺 脫
雜 劇 裏 幽 州 城 一 役 後 杳 然 失 蹤 的 結 局 , 成 為 楊 家 將 第 二 代 裏 僅 次 於 六 郎 舉 足 輕 重
的 人 物 。
小 說 裏 楊 四 郎 的 性 格 特 色 是 一 智 勇 兼 備 威 武 不 屈 , 卻 又 性 格 委 婉 的 人 物 。 就
前 者 來 說 , 宋 太 宗 幽 州 城 被 圍 時 , 他 義 無 反 顧 假 扮 宋 太 宗 , 還 刺 死 遼 將 主 帥 韓 德
讓 。 亂 軍 下 他 的 坐 騎 被 遼 兵 絆 倒 而 被 俘 虜 。 被 俘 虜 之 後 他 全 無 懼 死 之 意 , 唯 求 一
死 , 且 和 蕭 太 后 慷 慨 激 辯 毫 無 懼 色 , 並 說 :「 大 丈 夫 誰 怕 死 ? 要 殺 便 請 開 刀 」, 蕭
太 后 見 他 言 語 雖 然 激 厲 , 卻 是 人 物 風 雅 , 於 是 萌 生 惜 才 之 心 , 想 要 招 他 為 駙 馬 。
四 郎 考 量 : 自 己 本 來 就 是 俘 虜 , 輕 生 而 死 無 益 於 事 , 不 如 暫 且 虛 應 , 或 可 知 此 處
動 靜 , 圖 謀 報 復 。 於 是 他 改 名 換 姓 , 棲 身 遼 國 潛 伏 下 來 , 卻 絕 非 貪 生 怕 死 之 輩 ,
這 可 從 他 日 後 的 作 為 加 以 證 明 。 孟 良 入 遼 求 髮 , 他 假 裝 心 痛 , 騙 取 蕭 太 后 的 頭 髮
來 治 癒 六 郎 延 昭 的 暴 疾 ; 當 十 大 宋 臣 被 困 於 九 龍 飛 虎 谷 時 , 蕭 太 后 本 欲 親 監 大 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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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 攻 , 他 自 討 保 駕 大 將 軍 之 職 , 率 兵 前 往 , 伺 機 紓 解 宋 朝 君 臣 之 難 , 暗 以 二 十 輛
車 的 糧 草 解 救 了 圍 困 在 谷 內 的 十 大 宋 臣 與 隨 行 士 兵 免 於 飢 餓 之 苦 。 六 郎 攻 打 幽 州
城 之 役 , 他 也 扮 演 了 極 重 要 的 內 應 角 色 , 他 和 重 陽 女 聯 手 作 內 應 , 使 宋 軍 能 以 破
竹 之 勢 , 攻 陷 遼 都 幽 州 , 獲 得 最 後 的 勝 利 , 這 些 戰 功 不 能 不 歸 於 四 郎 勇 敢 過 人 之
處 。
再 就 他 第 二 個 性 格 特 質 而 言 , 他 的 委 婉 與 仁 義 在 對 待 妻 子 瓊 娥 公 主 時 流 露 出
來 。 當 四 郎 助 宋 破 遼 之 後 , 蕭 后 羞 愧 自 縊 而 死 。 蕭 太 后 自 縊 之 後 , 四 郎 為 報 他 平
日 隆 禮 相 待 的 「 祿 養 之 情 」, 遂 乞 請 八 大 王 以 禮 葬 之 。 他 的 妻 子 瓊 娥 公 主 雖 然 淪
為 戰 俘 , 但 他 卻 仍 舊 眷 念 伉 儷 之 情 , 他 表 明 自 己 的 真 實 身 分 之 後 說 :「 蒙 汝 相 待 ,
情 意 甚 厚 , 豈 肯 相 傷 乎 ? 若 肯 隨 我 回 宋 , 即 便 同 行 ; 不 然 , 亦 難 強 逼 。」 他 潛 伏
遼 邦 時 蒙 受 瓊 娥 公 主 的 恩 情 , 但 是 在 民 族 大 義 的 前 提 下 , 不 得 不 進 行 反 遼 的 工
作 , 在 親 情 與 國 事 之 間 倍 受 煎 熬 。 因 此 破 遼 之 後 , 他 對 瓊 娥 公 主 家 破 國 亡 的 處 境
是 感 同 身 受 的 , 所 以 他 尊 重 妻 子 的 抉 擇 而 不 強 求 。 這 裏 作 者 對 四 郎 的 塑 造 不 僅 有
英 雄 在 戰 場 上 的 壯 志 豪 情 , 還 有 個 人 真 情 的 流 露 , 對 於 人 物 性 格 做 了 一 個 完 整 的
觀 照 。
4. 楊 六 郎
楊 業 死 後 , 楊 延 昭 繼 承 父 志 , 成 為 楊 家 將 第 二 代 裏 最 主 要 的 抗 遼 英 雄 人 物 。
小 說 裏 對 他 著 墨 甚 多 , 是 楊 家 將 小 說 中 的 主 幹 人 物 。 在 他 擔 任 佳 山 寨 巡 檢 時 , 花
刀 岳 勝 與 其 比 武 , 楊 六 郎 的 坐 騎 不 慎 失 蹄 將 他 掀 翻 在 地 上 , 岳 勝 的 鋼 刀 乘 勢 即 將
揮 下 , 忽 然 見 六 郎 頭 上 「 現 出 一 隻 白 額 虎 , 金 晴 火 尾 突 來 相 交 」( 見 《 北 宋 志 傳 》
第 二 十 二 回 ); 同 樣 的 情 況 也 見 於 他 單 騎 往 芭 蕉 山 欲 招 焦 贊 為 部 將 時 , 反 而 被 焦
贊 捆 縛 起 來 , 正 當 焦 贊 舉 刀 砍 下 , 六 郎 頭 上 忽 然 「 冒 出 一 道 黑 氣 , 氣 中 現 出 白 額
虎 來 , 咆 哮 掉 尾 」( 見 《 北 宋 志 傳 》 第 二 十 三 回 )。 於 是 這 兩 人 都 視 六 郎 為 神 人 ,
情 願 歸 順 , 把 楊 六 郎 比 為 白 虎 星 轉 世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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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種 比 附 是 出 於 星 宿 神 話 , 白 虎 星 原 本 是 西 方 七 個 星 宿 的 總 稱 。 漢 代 認 為 白 虎 諸 星 與 軍 旅 的 吉
凶 有 關 , 如 《 史 記 》〈 天 官 書 〉 言 :「 參 為 白 虎 , 三 星 直 者 , 是 為 衡 石 。 下 有 三 星 兌 , 曰 罰 , 為
斬 艾 事 。 其 外 四 星 , 左 右 肩 股 也 。 小 三 星 隅 置 , 曰 觜 觴 , 為 虎 首 , 主 葆 旅 事 。」 司 馬 貞 索 隱 曰 :
「 葆 , 守 也 ; 旅 , 猶 軍 旅 也 ,。 言 佐 參 伐 以 斬 艾 除 兇 也 。」 漢 代 白 虎 星 宿 與 軍 旅 吉 凶 有 關 的 信
仰 , 再 結 合 戰 場 上 執 干 戈 的 處 將 形 象 , 便 產 生 著 名 戰 將 被 附 會 為 白 虎 星 下 凡 的 神 話 , 如 唐 代 薛
仁 貴 及 宋 將 韓 世 忠 皆 被 賦 予 此 類 不 平 凡 的 出 身 。 而 這 種 附 會 的 效 用 明 顯 是 讓 英 雄 以 「 貶 謫 的 神
族 」 面 貌 來 誇 大 他 天 賦 異 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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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的 人 格 特 色 是
○1 具 有 堅 毅 不 拔 、 忍 辱 負 重 的 精 神
他 一 方 面 要 抵 抗 頑 敵 契 丹 , 一 方 面 還 要 面 對 朝 廷 奸 佞 潘 仁 美 與 王 欽 的 迫 害 。
在 陳 家 村 狼 牙 谷 一 役 裏 , 奸 臣 潘 仁 美 害 得 他 父 親 撞 碑 殉 死 , 手 足 凋 零 ; 母 親 佘 太
君 被 囚 於 牢 獄 。 他 強 忍 這 種 悲 憤 進 京 狀 告 潘 仁 美 挾 私 謀 害 , 陷 沒 全 軍 , 虛 捏 反 情 ,
誣 奏 楊 家 將 欺 君 之 事 。 潘 仁 美 死 後 , 又 有 遼 邦 細 作 王 欽 , 惡 他 楊 家 將 阻 擾 了 遼 邦
稱 霸 中 原 的 野 心 。 於 是 又 一 次 次 欲 置 他 於 死 地 , 他 也 挺 過 一 層 層 的 考 驗 , 置 之 死
地 而 後 生 , 由 於 這 些 挫 折 與 逆 境 的 磨 練 , 使 得 他 成 為 行 式 足 誼 的 英 雄 。 突 顯 出 他
性 格 上 不 向 惡 勢 力 屈 服 的 特 色 。
○2 淡 泊 名 利 不 計 個 人 功 名 得 失 , 而 以 國 家 安 危 為 重
這 可 以 從 他 一 再 遭 貶 抑 , 卻 又 一 再 出 面 解 決 國 家 危 機 的 行 動 證 明 。 太 宗 時 他
為 告 御 狀 擅 離 軍 隊 , 被 判 流 徙 鄭 州 一 年 ; 之 後 遼 蕭 太 后 欲 探 宋 朝 強 弱 虛 實 , 他 挺
身 而 出 , 自 願 帶 著 兩 個 妹 妹 八 娘 、 九 妹 , 赴 晉 陽 與 遼 兵 比 武 , 教 訓 驕 矜 逞 能 的 遼
兵 , 使 遼 敵 不 敢 輕 舉 妄 動 , 妄 開 戰 端 。 真 宗 時 , 他 因 私 下 三 關 , 被 發 配 往 汝 洲 監
酒 , 後 來 更 一 度 被 迫 詐 死 掩 名 ; 但 是 真 宗 受 困 銅 台 , 他 還 是 義 不 容 辭 往 魏 州 解 危 。
因 此 真 宗 稱 讚 他 :「 卿 憂 國 憂 民 , 真 社 稷 之 臣 也 」。 晉 陽 比 武 後 , 真 宗 授 他 節 度 使
之 職 , 六 郎 卻 辭 尊 居 卑 , 選 擇 了 佳 山 寨 巡 檢 的 職 位 。 理 由 是 : 他 本 是 一 個 流 徙 之
徒 , 私 到 邊 廷 略 立 微 功 , 若 受 節 度 使 之 職 , 則 是 開 倖 進 之 端 , 啟 人 越 分 侵 職 。 佳
山 乃 三 關 衝 要 之 地 , 與 幽 州 隔 界 , 欲 前 往 把 守 , 使 番 人 不 敢 南 下 。 可 見 他 完 全 是
從 保 衛 邊 防 的 觀 點 出 發 , 而 不 慕 地 位 的 富 貴 尊 卑 。 他 認 為 : 凡 是 職 位 只 要 能 夠 立
功 蹟 , 又 何 必 論 其 卑 崇 呢 ! 這 種 寬 宏 的 人 生 觀 , 使 他 善 於 團 結 盟 友 , 收 服 各 種 勢
力 範 圍 的 人 才 。 然 他 不 是 以 武 力 取 勝 來 壓 制 這 些 人 , 而 是 深 入 賊 寨 與 他 們 開 誠 佈
公 , 所 以 他 總 是 憑 智 謀 取 勝 , 而 又 不 致 於 屈 辱 他 們 。 例 如 : 孟 良 在 可 樂 洞 嘲 諷 六
郎 , 父 子 投 降 於 宋 卻 不 得 正 命 而 死 , 手 足 異 處 若 禽 獸 ; 不 如 他 在 山 中 , 斬 殺 自 由 ,
何 等 尊 貴 ! 焦 贊 在 芭 蕉 山 持 著 鐵 錘 拒 降 六 郎 , 而 六 郎 則 懂 得 在 擒 放 之 間 令 他 們 心
悅 誠 服 , 所 以 他 們 傾 力 追 隨 。 但 是 我 們 必 須 注 意 他 們 只 肯 聽 從 於 六 郎 的 命 令 , 而
不 是 一 廂 情 願 地 效 忠 朝 廷 的 。 例 如 我 們 看 到 六 郎 詐 死 埋 名 的 那 段 時 間 , 這 些 人 也
做 鳥 獸 散 , 回 復 了 他 們 草 莽 式 的 作 風 。 例 如 : 焦 贊 在 鄧 州 充 軍 , 聽 六 郎 遭 戮 , 馬
上 越 獄 逃 走 了 。 另 外 佳 山 寨 中 岳 勝 、 孟 良 眾 人 聞 知 六 郎 被 誅 , 滿 寨 大 哭 , 而 後 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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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 統 中 國 宿 命 系 統 下 的 英 雄 圖 像 —— 以 明 代 《 楊 家 將 演 義 》 為 中 心 的 省 思 9
廟 , 春 秋 祭 祀 ; 並 且 拆 毀 佳 山 寨 , 各 個 回 舊 處 生 息 , 岳 勝 與 孟 良 甚 至 重 返 太 行 山 ,
自 稱 草 頭 天 子 。 由 此 可 見 六 郎 與 他 們 之 間 彷 彿 有 一 種 「 橫 」 式 ( 同 儕 間 ) 的 俠 義
情 操 , 這 種 忠 義 關 係 與 君 臣 間 那 種 「 直 」 式 、「 上 下 」 式 ( 主 屬 間 ) 的 忠 義 關 係
並 不 一 樣 。 所 以 當 焦 、 孟 二 人 為 盜 令 公 的 骨 殖 一 起 暴 屍 於 遼 邦 城 溝 外 , 六 郎 也 因
憂 傷 焦 、 孟 二 人 之 死 , 傷 心 成 疾 而 亡 了 。 綜 觀 楊 六 郎 可 說 是 集 孝 義 、 忠 義 、 俠 義
於 一 身 的 儒 將 典 型 。
二 “ 循 環 " 式 的 宿 命 — 小 將 楊 宗 保 、 文 廣 與 懷 玉
在 相 同 的 歷 史 基 調 下 , 英 雄 之 子 與 孫 的 也 背 負 了 國 家 興 亡 的 宿 命 責 任 。 正 史
中 對 英 雄 的 表 述 是 具 有 轟 轟 烈 烈 的 事 蹟 或 完 美 德 行 的 人 格 , 鮮 少 涉 及 英 雄 的 幼 年
與 成 長 , 這 裡 也 是 小 說 家 發 揮 想 像 創 造 奇 蹟 的 空 間 。 楊 家 將 小 說 裏 也 著 力 虛 構 許
多 小 英 雄 , 他 們 個 個 英 姿 勃 發 , 文 韜 武 略 甚 至 還 勝 於 父 親 。 只 是 為 了 讓 小 小 年 紀
能 擔 當 國 家 興 亡 的 重 任 , 於 是 以 「 神 授 兵 書 」 的 天 意 , 誇 飾 他 們 是 「 應 劫 而 生 」
的 天 命 英 雄 。
例 如 : 楊 宗 保 在 赴 幽 州 追 趕 令 婆 途 中 迷 路 , 誤 入 一 處 窮 源 僻 塢 , 林 深 路 窄 ,
昏 暗 沉 沉 , 東 西 莫 辨 , 唯 見 一 座 廟 宇 , 遂 夜 叩 門 扉 , 宗 保 進 去 見 廟 中 一 位 婦 人 巍
然 獨 坐 於 殿 上 , 兩 旁 侍 從 個 個 娟 麗 。 這 位 婦 人 ( 擎 天 聖 母 ) 言 :「 吾 居 此 地 四 百
餘 年 , 世 人 未 嘗 睹 面 。 我 與 汝 有 宿 緣 , 致 使 今 宵 會 晤 。」 於 是 賜 予 楊 宗 保 丹 酒 與
兵 書 , 要 他 研 習 兵 書 , 再 去 輔 佐 宋 主 擒 服 番 賊 , 指 定 他 是 承 受 天 書 的 應 命 英 雄 。
而 且 前 面 這 段 話 裏 婦 人 說 :「 我 與 汝 有 宿 緣 , 致 使 今 宵 會 晤 」 更 強 調 這 種 得 天 書
的 宿 緣 是 「 上 天 所 定 在 他 一 人 , 而 不 在 旁 人 」, 企 圖 顯 示 楊 宗 保 這 位 應 命 英 雄 的
獨 特 與 唯 一 , 緣 此 「 神 授 兵 書 」 奇 遇 10 , 楊 宗 保 才 有 破 天 門 陣 的 超 凡 能 力 。
當 楊 宗 保 披 掛 上 陣 , 初 次 破 陣 之 日 , 被 遼 將 韓 延 壽 大 喝 一 聲 而 墮 落 馬 下 。 楊
六 郎 以 為 宗 保 還 未 交 戰 但 聞 聲 息 便 戰 慄 如 此 , 實 不 足 以 成 大 事 , 豈 能 望 他 破 陣 ?
只 有 軍 師 鍾 道 士 明 白 其 中 緣 故 說 :「 此 非 宗 保 懼 怯 不 能 接 戰 , 特 因 其 年 幼 小 , 將
軍 必 奏 聖 上 築 壇 拜 他 , 授 以 重 任 , 賜 他 一 歲 , 始 能 出 陣 破 敵 。」 於 是 宋 真 宗 重 新
築 壇 封 職 , 齋 戒 沐 浴 擇 吉 日 登 壇 , 焚 香 祝 告 天 地 , 親 自 為 楊 宗 保 掛 帥 印 , 封 為 「 嚇
10
據 胡 萬 川 先 生 在 〈 平 妖 傳 研 究 〉 一 書 所 云 : 玄 女 、 白 猿 與 天 書 代 表 傳 達 天 命 的 神 意 組 合 。 而
天 書 往 往 似 兵 書 , 因 民 眾 神 化 英 雄 的 心 理 , 使 得 兵 書 漸 漸 化 成 神 秘 的 天 書 。〈 平 妖 傳 研 究 〉,
華 政 書 局 ,1984 年 2 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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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通 識 研 究 集 刊 第 七 期
天 霸 王 征 遼 破 陣 大 元 帥 」, 這 一 段 封 壇 掛 帥 的 描 寫 事 實 上 是 代 表 他 人 格 的 再 一 次
提 昇 ; 因 為 「 齋 戒 沐 浴 」 和 「 封 壇 」 大 典 與 「 禱 祝 」 11 , 皆 是 屬 於 道 教 的 神 聖 儀
軌 , 加 上 由 皇 帝 主 祭 祝 禱 天 地 , 更 增 加 了 儀 式 的 神 聖 性 質 , 目 地 是 透 過 這 項 神 聖
儀 式 來 暗 喻 楊 宗 保 化 俗 為 聖 的 躍 昇 。
除 了 楊 宗 保 有 這 種 奇 遇 之 外 , 在 他 之 後 的 楊 文 廣 也 有 機 緣 習 得 仙 家 之 法 。 當
楊 文 廣 替 宋 仁 宗 攜 帶 三 寶 前 往 東 岳 廟 酬 願 進 香 , 為 了 避 雨 , 無 意 中 「 推 進 」 石 殿
禁 地 裏 , 這 一 「 推 進 」 的 動 作 ( 人 類 學 家 解 說 為 由 俗 入 聖 的 暗 示 ), 使 他 從 人 間
世 界 跨 入 神 仙 世 界 12 。 果 然 , 他 得 到 石 殿 聖 帝 所 「 贈 之 丹 酒 」- 紅 桃 與 酒 , 服 食
之 後 能 夠 隨 意 變 化 飛 騰 。 這 種 因 迷 途 而 誤 入 他 界 的 奇 遇 與 服 食 , 手 法 是 襲 自 六 朝
「 仙 鄉 奇 遇 」 的 故 事 , 意 義 為 藉 著 這 種 奇 遇 的 歷 程 來 表 達 化 俗 為 聖 之 意 ; 至 於 所
贈 予 的 「 丹 酒 」- 紅 桃 與 酒 , 應 該 和 桃 子 本 來 就 是 仙 界 之 物 , 而 酒 則 為 祭 祀 必 備
之 物 , 服 食 這 兩 種 東 西 之 後 , 從 巫 術 同 類 相 求 的 原 則 喻 其 由 人 格 脫 胎 換 骨 具 備 神
格 , 擁 有 不 可 思 議 的 神 秘 能 力 。
11 「 齋 戒 」 的 意 義 按 《 說 文 》 為 :「 齋 , 戒 潔 也 , 從 示 。」 韓 康 伯 稱 「 洗 心 」 為 齋 ,「 防 患 」 為
戒 ( 見 《 易 ‧ 繫 辭 》 韓 注 ), 洗 心 防 患 的 目 地 何 在 呢 ?《 禮 記 》〈 曲 禮 〉 上 說 :「 齋 戒 以 告 鬼 神 」。
《 孟 子 》〈 離 婁 〉 稱 , 雖 有 惡 人 齋 戒 沐 浴 可 以 祀 上 帝 。 而 「 沐 浴 」 更 是 借 水 來 潔 淨 身 心 的 儀 式 ,
總 之 「 齋 戒 沐 浴 」 都 是 為 了 表 示 對 祭 祀 的 誠 心 。 另 外 「 禱 祝 」( 乃 是 古 老 巫 術 之 一 而 被 道 教 吸
收 ), 它 的 施 行 表 現 人 力 圖 通 過 聲 音 的 振 動 傳 播 信 息 , 從 而 招 致 某 種 美 善 之 物 的 出 現 ( 或 者 希
望 消 除 某 種 即 將 產 生 的 惡 果 ), 而 此 處 則 表 示 宋 真 宗 與 神 明 的 溝 通 , 乞 求 上 天 賦 予 楊 宗 保 超 凡
的 能 力 。 其 實 「 齋 戒 沐 浴 」、「 登 壇 祝 禱 」 這 幾 個 儀 式 結 合 起 來 就 是 道 教 的 「 齋 醮 」, 為 祭 禱 神
靈 的 一 種 綜 合 儀 軌 。 至 於 「 封 壇 」 為 將 的 祭 典 , 為 古 來 的 慣 例 , 例 如 《 史 記 》〈 高 祖 本 紀 〉 即
載 有 漢 高 祖 劉 邦 封 壇 祭 祀 任 韓 信 為 大 將 , 藉 由 隆 重 的 祭 典 彰 顯 將 領 的 正 當 性 與 英 勇 。
12
據 李 豐 楙 先 生 所 研 究 , 道 教 裏 「 世 人 採 藥 往 往 誤 入 諸 洞 中 」 說 , 人 仙 之 間 , 俗 聖 之 隔 俱 以 具
象 徵 性 的 事 物 表 現 :《 搜 神 後 記 》 安 排 的 是 石 橋 、 絕 崖 、 瀑 布 , 及 「 有 山 穴 如 門 」; 而 經 過 的
動 作 則 是 經 、 渡 及 豁 然 而 過 , 這 是 通 過 門 閾 的 一 種 隱 喻 , 類 似 人 類 學 家 解 說 由 俗 入 聖 的 通 過
儀 禮 , 從 間 世 界 跨 入 神 仙 世 界 。 這 裏 楊 文 廣 在 峭 拔 迥 絕 的 山 峰 中 推 開 石 殿 的 石 門 , 與 此 類 的
隱 喻 頗 為 相 合 。 見 〈 六 朝 道 教 洞 天 說 與 遊 歷 仙 境 小 說 〉, 收 於 《 小 說 戲 曲 研 究 》 第 一 集 , 臺
北 : 聯 經 ,1986 年 5 月 初 版 , 頁 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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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 統 中 國 宿 命 系 統 下 的 英 雄 圖 像 —— 以 明 代 《 楊 家 將 演 義 》 為 中 心 的 省 思 11
三 、 寓 於 「 偶 然 」 的 宿 命 英 雄 — 焦 贊 與 孟 良
1. 英 雄 的 肢 體 與 部 屬
假 如 以 英 雄 為 座 標 來 看 , 小 說 中 人 物 的 縱 向 關 係 是 以 的 君 臣 間 的 「 忠 」、 父
子 之 「 孝 」 等 觀 念 所 建 構 , 而 橫 向 關 係 則 是 以 「 義 」 為 主 體 的 朋 友 關 係 , 想 要 打
贏 一 場 民 族 禦 侮 的 戰 爭 必 須 要 有 一 批 共 患 難 、 同 生 死 的 夥 伴 , 這 些 夥 伴 多 不 遵 守
封 建 社 會 的 政 治 倫 理 道 德 規 範 , 唯 一 的 信 念 是 與 所 追 隨 的 英 雄 同 喜 同 悲 , 分 享 榮
耀 也 分 擔 悲 苦 , 這 樣 的 伙 伴 是 英 雄 不 可 缺 少 , 但 為 了 維 護 英 雄 及 其 集 團 的 尊 嚴 ,
他 們 不 能 容 忍 英 雄 對 他 人 ( 如 昏 君 與 奸 臣 ) 的 卑 屈 與 服 從 , 常 常 成 為 英 雄 惹 禍 上
身 的 來 源 。
楊 家 父 子 領 兵 打 仗 多 年 , 手 下 自 然 有 許 多 英 雄 好 漢 。 在 楊 六 郎 手 下 的 將 領 最
突 出 的 是 孟 良 與 焦 贊 。 他 們 原 來 都 是 占 山 為 王 粗 野 不 羈 的 綠 林 盜 賊 , 當 楊 六 郎 三
擒 三 縱 可 樂 洞 的 草 頭 王 孟 良 , 智 取 芭 蕉 山 焦 贊 後 , 於 是 他 們 所 屬 的 一 幫 山 賊 頭 目
等 也 紛 紛 趕 來 依 附 13 , 這 批 盜 賊 由 於 才 識 所 限 , 希 附 英 雄 之 驥 尾 以 圖 出 身 , 楊 六
郎 寬 容 的 招 撫 他 們 , 於 是 收 群 盜 為 堅 兵 不 僅 可 平 內 亂 又 能 抵 禦 外 侮 是 兩 全 其 美 的
辦 法 。 據 歐 陽 修 〈 原 弊 〉 一 文 所 述 , 北 宋 中 葉 起 即 有 吸 收 盜 賊 參 加 軍 隊 的 辦 法 ,
理 由 是 「 不 收 為 兵 , 則 恐 為 盜 」 14 。 既 然 是 盜 匪 , 自 然 很 難 期 待 他 們 遵 守 法 制 。
楊 六 郎 面 對 這 批 身 分 複 雜 的 綠 林 好 漢 許 以 「 生 享 爵 祿 」 的 報 酬 , 曉 以 「 死 載 簡 書 」
名 垂 青 史 的 大 義 , 以 猶 如 「 結 拜 」 的 江 湖 義 氣 綰 服 他 們 , 能 由 草 寇 進 身 朝 廷 棟 樑 ,
他 們 因 感 恩 而 誓 死 為 六 郎 的 肢 體 臂 膀 , 當 然 他 們 也 只 聽 令 並 效 忠 六 郎 , 願 意 傾 全
力 於 抗 遼 的 戰 爭 , 作 者 以 詩 說 明 這 支 勁 旅 :
英 雄 濟 濟 萃 三 關 , 萬 里 雙 威 不 可 攀 , 心 熟 豹 韜 之 變 合 , 折 衝 卻 敵 笑 談 間 。
一 場 風 雲 際 會 的 大 戰 已 經 枕 戈 待 旦 蓄 勢 待 發 。
參 、 宿 命 英 雄 圖 像 的 審 美 意 識
楊 家 將 小 說 是 環 繞 楊 氏 祖 孫 與 其 他 武 將 保 國 衛 民 所 演 述 的 歷 史 故 事 , 各 個 英
雄 人 物 有 不 同 的 性 格 、 行 為 和 特 徵 , 因 此 以 類 型 的 觀 念 歸 納 出 儒 將 、 小 將 和 莽 將
13
見 《 楊 家 將 演 義 》 卷 三 , 山 西 人 民 出 版 社 ,1996 年 9 月 第 一 版 第 一 刷 , 頁 66-70。
14
見 《 歐 陽 修 全 集 》 卷 三 「 原 弊 」, 台 北 , 義 士 書 局 ,1970 年 6 月 , 頁 17。
71

12 通 識 研 究 集 刊 第 七 期
三 種 類 型 15 , 辨 析 他 們 在 小 說 中 的 藝 術 特 徵 。
一 、 儒 將 的 審 美 藝 術 特 徵
1. 形 象 壯 美 , 武 藝 超 群
藉 由 壯 美 的 塑 像 , 正 足 以 向 讀 者 明 確 昭 示 他 們 的 威 勢 與 神 勇 ; 又 武 將 的 形 象
雖 然 有 臉 譜 化 的 傾 向 , 卻 也 有 隱 喻 他 們 各 種 人 格 特 徵 的 效 能 。 另 外 高 強 的 武 藝 是
武 將 們 共 同 的 特 徵 , 當 然 有 時 候 作 者 還 會 賦 予 他 們 超 人 的 神 力 , 或 有 化 俗 為 聖 「 神
授 兵 書 」 的 殊 遇 , 或 者 是 擁 有 特 殊 的 武 器 法 寶 , 使 他 們 足 以 與 邪 惡 勢 力 對 峙 , 成
為 苦 難 人 民 希 望 的 寄 託 。
2. 智 謀 出 眾 , 具 英 雄 本 色
作 為 一 位 將 領 , 除 了 武 藝 超 群 之 外 , 還 應 具 備 智 謀 , 否 則 徒 為 有 勇 無 謀 的 武
夫 而 已 ; 除 了 能 文 能 武 才 智 勇 雙 之 外 , 還 需 具 有 不 畏 艱 難 的 英 雄 主 義 精 神 , 在 氣
概 上 足 令 對 手 震 懾 , 如 楊 六 郎 「 折 衝 卻 敵 談 笑 間 」, 就 充 分 展 現 了 英 雄 處 變 不 驚
的 氣 概 。
3. 忠 義 自 勵 , 生 死 以 赴
誠 上 所 述 形 貌 壯 美 、 才 智 出 眾 、 武 藝 不 凡 這 些 只 是 塑 造 英 雄 外 在 美 的 形 象 ,
倘 使 缺 乏 內 在 性 格 , 那 麼 想 引 起 人 民 崇 拜 英 雄 的 共 鳴 恐 怕 是 不 易 的 。 按 照 儒 家 傳
統 道 德 觀 點 來 看 ,「 忠 」、「 義 」 是 對 英 雄 人 格 的 共 同 要 求 , 英 雄 以 「 忠 」 自 勵 ,
恐 怕 如 老 子 所 言 :「 國 家 昏 亂 , 有 忠 臣 」 是 亂 世 中 對 忠 臣 的 渴 望 。 在 楊 家 將 裏 父
子 三 代 前 仆 後 繼 為 國 犧 牲 生 命 後 , 甚 至 連 女 性 也 義 無 反 顧 投 身 戰 場 , 可 謂 是 極 致
盡 「 忠 」 烈 , 勢 必 更 能 激 發 庶 民 的 「 忠 」 君 思 想 。 至 於 英 雄 的 另 一 性 格 特 徵 「 義 」
則 依 他 們 在 書 中 所 扮 演 的 角 色 與 情 節 發 展 , 而 有 不 同 的 內 涵 , 總 括 而 言 可 以 釐 析
為 :「 忠 義 」 之 義 、「 俠 義 」 之 義 、「 孝 義 」 之 義 、「 義 氣 」 之 義 , 等 不 同 的 內 容 ,
為 了 踐 履 「 忠 」、「 義 」 他 們 歷 經 構 陷 , 卻 仍 勇 往 直 前 , 務 求 盡 忠 報 國 , 契 合 儒 家
捨 生 取 義 的 道 德 要 求 。
4. 命 運 坎 坷 的 英 雄 宿 命
風 檐 展 書 讀 , 可 以 發 現 演 義 小 說 中 英 雄 「 忠 義 」 的 性 格 , 卻 多 以 悲 壯 結 局 收
15
在 此 關 於 「 類 型 人 物 」 的 定 義 以 蕭 兵 所 表 述 為 主 , 即 小 說 人 物 彼 此 間 的 性 格 、 特 徵 具 有 某 種
「 相 似 和 對 應 」, 而 且 構 成 一 種 「 橫 向 聯 繫 」, 則 可 把 這 些 人 物 視 為 一 種 類 型 。 見 蕭 兵 撰 〈 中 國
古 典 小 說 的 典 型 群 〉, 文 載 《 明 清 小 說 研 究 》 一 書 , 北 京 中 國 文 聯 出 版 社 ,1985 年 , 頁 20。
72

傳 統 中 國 宿 命 系 統 下 的 英 雄 圖 像 —— 以 明 代 《 楊 家 將 演 義 》 為 中 心 的 省 思 13
場 , 令 讀 者 感 到 唏 噓 蒼 涼 不 已 。 或 許 作 家 試 圖 塑 造 建 立 政 治 事 功 與 追 求 道 德 人 格
的 完 美 英 雄 , 也 不 能 無 視 於 現 實 政 治 矛 盾 , 所 以 當 赤 誠 的 「 忠 義 」 之 心 遇 上 險 惡
的 政 治 環 境 , 一 成 不 變 的 「 忠 義 」 之 心 無 法 與 千 變 萬 化 的 政 治 陰 謀 抗 衡 時 , 英 雄
往 往 步 上 殺 身 成 仁 的 宿 命 。
二 、 小 將 的 審 美 藝 術 特 徵
在 小 說 中 往 往 刻 意 降 低 他 們 的 年 齡 , 以 突 顯 他 們 的 少 年 才 俊 。 例 如 : 楊 宗 保
一 十 四 歲 就 被 宋 真 宗 封 為 「 嚇 天 霸 王 征 遼 破 陣 大 元 帥 」, 當 遼 邦 佈 下 七 十 二 座 兵
戈 隱 隱 殺 氣 騰 騰 的 天 門 陣 時 , 楊 六 郎 與 令 婆 推 測 它 可 能 出 於 「 六 甲 天 書 」, 卻 對
破 陣 之 法 束 手 無 策 。 唯 有 楊 宗 保 初 出 茅 廬 卻 洞 曉 兵 書 , 指 出 天 門 陣 其 中 奧 秘 , 並
識 破 天 門 陣 缺 漏 可 攻 之 處 , 指 揮 家 族 裏 的 父 輩 和 祖 輩 與 宋 朝 軍 隊 , 調 遣 有 方 , 大
破 撲 朔 迷 離 的 天 門 陣 , 予 遼 兵 致 命 的 打 擊 。 而 後 宋 仁 宗 時 , 楊 宗 保 又 再 度 領 兵 征
伐 儂 智 高 , 他 已 經 鬚 髮 皓 然 , 雖 然 白 頭 , 卻 不 改 少 壯 之 心 , 隨 他 出 征 的 楊 文 廣 乳
臭 未 乾 即 掛 先 鋒 印 , 儂 智 高 番 王 欺 他 是 黃 口 孺 子 , 沒 想 到 卻 被 他 殺 得 身 被 數 十 槍
拍 馬 落 荒 而 逃 , 正 所 謂 是 虎 父 還 生 虎 子 。
三 、 莽 將 焦 贊 與 孟 良 的 審 美 藝 術 特 徵
16
從 「 質 」 的 角 度 來 看 由 於 孟 良 、 焦 贊 二 人 性 格 經 歷 很 相 似 , 有 許 多 共 同 之
處 , 如 他 們 都 英 勇 善 戰 , 性 格 急 躁 , 蔑 視 王 法 , 有 一 副 俠 義 心 腸 , 處 處 體 現 出 草
莽 英 雄 的 本 色 ; 所 以 夏 志 清 先 生 曾 把 焦 贊 、 孟 良 二 人 視 之 為 李 逵 和 張 飛 的 承 襲 者
17
。 雖 然 小 說 塑 造 了 兩 個 性 格 極 為 相 近 的 類 型 人 物 , 但 這 並 不 意 味 著 必 須 力 求 相
同 而 去 其 異 , 相 反 地 卻 是 同 中 有 異 。
1. 相 貌 顯 示 其 性 格
就 焦 贊 、 孟 良 二 人 的 相 同 之 處 而 論 , 其 一 是 相 貌 的 相 似 , 其 二 則 是 性 格 的 相
似 性 。 從 外 貌 上 來 說 , 孟 良 的 長 相 是 :「 濃 眉 環 眼 , 面 如 噀 血 , 狀 貌 雄 偉 ……,
16
17
所 謂 「 質 」 的 角 度 是 指 從 性 格 、 性 格 與 心 理 來 分 析 小 說 人 物 , 更 能 反 映 人 物 的 深 度 與 廣 度 。
夏 志 清 於 〈 戰 爭 小 說 初 論 〉 一 文 中 把 李 逵 和 張 飛 視 為 一 種 「 原 型 」, 其 後 出 現 的 程 咬 金 、 焦 贊
和 孟 良 、 牛 皋 , 則 是 這 種 「 原 型 」 的 承 襲 者 。 並 且 把 他 們 稱 之 為 「 野 蠻 而 終 於 變 成 滑 稽 的 英
雄 」, 其 後 也 稱 為 「 滑 稽 英 雄 」。( 文 載 《 愛 情 、 社 會 、 小 說 》, 純 文 學 出 版 社 ,1976 年 7 月 ,
頁 107-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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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通 識 研 究 集 刊 第 七 期
使 一 柄 大 鐵 斧 , 力 大 如 山 , 無 人 敢 敵 。」。 焦 贊 則 是 長 得 :「 面 如 赤 土 , 眼 若 銅 鈴 ,
四 肢 青 筋 突 起 , 遍 身 綻 肉 儡 傀 無 數 。 使 一 柄 渾 鐵 飛 鎚 , 萬 夫 莫 近 。」 18 。 這 些 形
容 他 們 外 貌 的 用 語 , 或 銅 或 鐵 , 一 來 顯 示 他 們 的 威 猛 , 再 者 這 種 粗 線 條 的 外 形 也
更 容 易 令 人 聯 想 到 他 們 性 格 上 的 剛 強 作 風 。 由 外 表 而 窺 知 內 在 性 格 的 聯 想 , 從 理
性 的 角 度 而 言 兩 者 不 是 必 要 關 係 , 不 能 放 諸 四 海 而 皆 準 , 但 卻 與 傳 統 文 化 中 相 信
面 相 之 術 的 說 法 隱 約 相 契 。 而 他 們 誇 張 、 動 態 的 外 貌 敘 述 則 有 助 加 深 聽 眾 或 讀 者
對 他 們 的 印 象 。
2. 快 意 恩 仇 的 義 氣
○1 焦 贊 粗 魯 莽 撞 而 具 丑 貌
在 元 雜 劇 〈 謝 金 吾 〉 和 小 說 裏 , 焦 贊 為 了 替 哥 哥 楊 六 郎 報 仇 , 性 急 之 下 把 陷
害 楊 家 的 謝 金 吾 一 家 十 三 口 全 都 殺 了 。 而 孟 良 在 聽 楊 六 郎 慨 歎 楊 令 公 的 骸 骨 猶 被
番 邦 收 禁 之 後 , 自 思 蒙 其 三 次 不 殺 之 恩 , 悄 悄 出 營 寨 , 密 往 取 令 公 骸 骨 而 歸 。 這
裏 和 他 與 焦 贊 聽 說 天 波 樓 被 拆 , 便 擅 下 三 關 欲 與 六 郎 同 行 的 做 法 很 類 似 , 像 這 樣
自 作 主 張 都 是 「 性 急 」 的 表 現 。 事 實 上 焦 贊 、 孟 良 二 人 的 「 急 性 」 卻 有 層 次 的 不
同 , 這 即 是 他 們 同 中 有 異 之 處 , 基 本 上 他 們 兩 人 的 性 格 基 調 頗 為 相 近 ( 都 是 性
急 ), 那 麼 在 行 為 的 描 寫 上 要 做 明 顯 的 分 判 並 不 容 易 。 但 是 作 者 這 方 面 的 處 理 卻
相 當 清 楚 , 因 為 焦 贊 的 性 急 是 粗 魯 莽 撞 , 孟 良 的 性 急 卻 是 粗 獷 中 帶 有 果 敢 與 機
智 ; 於 是 表 現 在 外 的 , 焦 贊 容 易 誤 事 , 而 孟 良 卻 總 能 達 成 任 務 ; 所 以 怒 殺 謝 金 吾
的 , 必 是 焦 贊 而 非 孟 良 。 焦 贊 、 孟 良 的 同 中 之 異 猶 不 僅 止 於 此 , 當 孟 良 在 陳 家 莊
欲 強 娶 百 花 娘 子 時 , 被 楊 六 郎 和 焦 贊 逮 到 沒 有 娶 成 , 焦 贊 笑 著 對 孟 良 說 :「 孟 哥
哥 ! 你 真 沒 造 化 , 撞 著 我 等 來 到 。 若 遲 一 日 , 亦 得 一 宵 受 用 也 」 這 個 說 笑 誠 然 低
俗 , 可 是 卻 透 露 出 焦 贊 的 性 格 除 了 莽 撞 之 外 , 還 有 強 烈 的 丑 鬧 面 貌 。 類 似 此 種 丑
鬧 面 貌 的 呈 現 , 還 見 於 他 與 六 郎 同 往 三 關 的 途 中 , 遇 鄉 民 於 楊 六 使 神 廟 中 賽 願 ,
焦 贊 一 言 不 發 就 把 自 己 和 楊 六 郎 的 塑 像 推 倒 , 震 聲 而 崩 。 嚇 得 廟 祝 把 哨 鑼 亂 敲 ,
來 賽 願 的 鄉 民 一 哄 而 散 各 自 奔 走 。 由 於 焦 贊 的 莽 撞 和 丑 性 , 所 以 當 他 聽 說 謝 金 吾
要 拆 楊 府 天 波 樓 時 , 焦 贊 頓 時 怒 火 中 燒 闖 入 謝 府 , 將 謝 金 吾 全 家 一 十 三 口 都 殺
了 , 蘸 著 鮮 血 在 門 上 寫 下 「 天 上 有 六 丁 六 甲 , 地 下 有 金 神 七 煞 。 若 問 殺 者 是 誰 ?
18
此 處 所 引 乃 是 綜 合 二 書 《 楊 家 將 演 義 》 卷 二 第 十 三 、 第 十 四 則 , 以 及 《 北 宋 志 傳 》 第 二 十 二
和 二 十 三 回 。
74

傳 統 中 國 宿 命 系 統 下 的 英 雄 圖 像 —— 以 明 代 《 楊 家 將 演 義 》 為 中 心 的 省 思 15
來 尋 焦 七 焦 八 。」 若 不 是 他 這 樣 自 做 聰 明 好 逞 英 雄 , 也 不 致 於 害 得 楊 六 郎 詐 死 埋
名 , 眾 兄 弟 流 離 失 所 。 事 後 他 卻 毫 不 在 乎 地 說 :「 我 平 生 殺 了 幾 多 人 , 希 罕 一 十
三 個 !」 如 此 莽 撞 不 拘 、 做 事 少 考 慮 的 神 態 躍 然 紙 上 。 最 有 理 由 殺 謝 金 吾 的 應 是
楊 家 將 而 非 焦 贊 , 但 是 為 了 主 帥 楊 六 郎 的 仁 智 形 像 不 致 破 壞 , 所 以 除 奸 臣 謝 金 吾
一 事 只 有 安 排 焦 贊 站 出 來 了 。 後 來 真 宗 念 其 駐 防 有 功 , 寬 其 死 罪 , 被 發 配 到 鄧 州
充 軍 , 還 說 :「 我 為 朝 廷 除 此 奸 佞 之 徒 , 朝 廷 不 感 戴 , 反 把 我 來 充 軍 。 然 我 所 曉
者 , 只 是 臨 陣 斬 軍 而 已 , 哪 曉 得 做 甚 麼 軍 。」 這 些 對 政 府 直 言 不 諱 的 批 評 , 更 充
分 顯 現 出 焦 贊 率 真 、 口 直 心 快 的 個 性 。 後 來 他 聽 說 六 郎 被 殺 , 便 從 鄧 州 逃 走 , 又
重 新 落 草 , 當 六 郎 找 到 他 時 , 他 正 :「 臥 於 神 案 之 上 鼾 睡 , 聲 息 如 雷 」, 六 郎 伸 手
搖 他 , 他 爬 起 來 睜 開 一 雙 環 眼 , 大 聲 和 道 「 哪 一 個 不 怕 死 的 狗 ! 這 等 大 膽 , 卻 來
惹 著 老 爺 !」 著 墨 不 多 , 卻 將 他 草 莽 英 雄 的 粗 魯 言 談 舉 止 畢 現 於 讀 者 的 面 前 。 但
是 這 種 莽 撞 的 行 逕 最 後 終 於 使 他 喪 命 。 當 孟 良 二 度 幽 州 盜 骨 時 , 他 從 手 下 口 中 得
知 , 便 又 想 搶 先 立 功 。 結 果 在 幽 州 望 鄉 臺 上 因 為 黑 暗 中 不 通 訊 息 , 竟 被 孟 良 誤 殺 ,
為 他 莽 撞 得 過 火 的 性 格 付 出 了 沉 重 的 代 價 。
○2 孟 良 粗 獷 中 帶 有 果 敢 與 機 智
相 對 於 焦 贊 的 莽 撞 , 孟 良 雖 然 也 是 急 性 之 人 , 但 他 卻 機 智 果 敢 , 粗 獷 中 帶 有
精 細 , 在 〈 破 天 陣 〉 裏 他 自 稱 是 「 足 智 多 謀 孟 火 星 」。 因 此 楊 六 郎 收 服 孟 良 必 須
三 擒 三 縱 才 令 他 心 悅 諴 服 , 這 表 示 孟 良 並 非 武 技 不 如 人 , 而 是 智 謀 略 遜 楊 六 郎 一
籌 所 致 ; 他 歸 順 之 後 隨 即 用 火 燒 芭 蕉 山 幫 楊 六 郎 招 降 頑 強 的 焦 贊 。 在 小 說 裏 他 的
機 智 更 是 表 現 的 淋 漓 盡 致 , 例 如 他 不 告 而 別 私 自 獨 往 胡 原 谷 , 為 六 郎 取 回 楊 令 公
的 骸 骨 曾 喬 裝 改 扮 遼 兵 , 先 是 冒 稱 替 番 帥 餵 馬 的 僕 役 與 漁 父 同 行 進 入 幽 州 城 , 再
冒 充 漁 父 獻 魚 給 蕭 太 后 , 伺 機 盜 取 紅 羊 洞 裏 看 守 嚴 密 的 楊 令 公 骸 骨 ; 其 後 又 見 遼
國 搶 奪 西 涼 國 原 本 要 進 貢 宋 朝 的 一 匹 良 駿 , 遂 臨 時 起 意 , 先 毒 馬 後 佯 裝 醫 馬 , 成
功 的 智 盜 驌 驦 馬 。 這 是 他 歸 附 楊 六 郎 後 第 一 次 嶄 露 頭 角 , 即 立 下 大 功 。 而 後 又 受
命 前 往 遼 國 取 蕭 后 頭 髮 醫 治 楊 六 郎 , 盜 白 驥 馬 與 楊 宗 保 破 陣 , 為 破 青 龍 陣 在 九 眼
琉 璃 井 中 填 塞 沙 石 。 這 一 串 接 踵 的 艱 難 任 務 他 辦 得 乾 淨 俐 落 又 快 又 好 , 連 神 仙 鍾
離 權 也 誇 讚 孟 良 道 :「 汝 倒 有 些 膽 略 」。
又 如 〈 孟 良 計 賺 萬 里 雲 〉 一 節 , 他 為 楊 五 郎 向 八 王 爺 借 馬 。 八 王 見 他 面 非 善
類 , 不 肯 借 他 , 他 一 把 火 燒 了 王 府 , 趁 混 亂 之 際 竊 走 「 千 里 風 」 良 馬 , 八 王 騎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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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通 識 研 究 集 刊 第 七 期
更 好 的 「 萬 里 雲 」 追 趕 上 來 , 孟 良 心 生 一 計 , 把 千 里 風 推 入 泥 沼 裏 , 八 王 心 疼 「 千
里 風 」, 下 馬 觀 瞧 , 孟 良 於 是 瞅 住 時 機 跳 上 「 萬 里 雲 」 揚 長 而 去 。 這 類 情 節 無 不
生 動 的 刻 畫 孟 良 時 用 機 智 而 又 不 掩 粗 莽 急 躁 的 性 格 。 當 八 王 領 著 十 大 朝 臣 前 往 九
龍 飛 虎 谷 受 降 時 , 遼 將 耶 律 學 古 設 計 擺 出 一 場 鴻 門 會 , 宴 請 宋 朝 八 王 等 文 臣 , 在
筵 席 中 舞 劍 鬥 藝 , 欲 取 諸 人 性 命 , 這 時 為 宋 朝 挺 身 而 出 比 武 做 樊 噲 的 就 是 孟 良 。
他 與 遼 將 謝 留 轉 換 作 活 靶 比 賽 射 箭 較 藝 , 孟 良 射 箭 時 他 第 一 箭 故 意 失 手 令 謝 留 掉
以 輕 心 , 第 二 矢 即 正 射 中 謝 留 項 下 , 孟 良 以 神 奇 手 段 殺 掉 番 將 謝 留 的 精 彩 情 節 ,
即 是 他 機 智 有 勇 有 謀 的 表 現 。
3. 焦 孟 不 離 ; 生 則 同 生 , 死 則 同 死 的 宿 命
以 焦 贊 、 孟 良 二 人 在 小 說 裏 的 依 存 模 式 來 說 , 就 像 是 我 們 稱 呼 他 們 二 人 的 俗
話 「 焦 不 離 孟 、 孟 不 離 焦 」 一 樣 。 前 面 我 們 曾 經 提 到 焦 贊 性 急 卻 莽 撞 , 孟 良 性 急
而 機 智 , 於 是 兩 人 在 性 格 上 不 僅 各 有 特 色 , 讓 人 不 致 混 淆 。 性 格 基 調 既 然 相 似 ,
行 為 上 的 互 動 跡 象 也 甚 為 明 顯 。 例 如 孟 良 幽 州 初 盜 楊 令 公 骨 成 功 不 久 , 焦 贊 即 怒
殺 謝 金 吾 為 楊 六 郎 報 復 , 彼 此 維 持 一 個 良 性 的 競 爭 關 係 。 在 「 焦 孟 不 離 」 的 原 則
下 , 兩 人 的 行 為 還 有 一 種 同 生 共 死 的 關 係 。 例 如 當 楊 六 郎 初 為 佳 山 寨 巡 檢 招 撫 將
領 時 , 孟 良 、 焦 贊 幾 乎 是 同 時 出 現 , 也 同 時 歸 附 六 郎 ; 而 當 楊 六 郎 詐 死 復 出 招 尋
舊 部 時 , 焦 贊 、 孟 良 也 是 先 後 不 離 的 出 現 。 孟 良 入 遼 邦 取 髮 為 六 郎 治 病 時 , 焦 贊
從 後 趕 上 隨 行 說 :「 哥 哥 機 密 , 而 我 便 洩 露 耶 ? 死 就 便 死 , 定 要 同 去 。」 孟 良 無
奈 , 只 好 和 他 同 行 。 最 能 支 持 此 說 法 的 例 證 是 孟 良 第 二 次 往 遼 邦 望 鄉 台 盜 楊 令 公
的 骨 時 , 因 為 在 黑 暗 中 誤 殺 焦 贊 , 而 後 慷 慨 拔 劍 自 刎 的 悲 劇 。
肆 、 宿 命 英 雄 傳 奇 所 蘊 含 的 文 化 心 理 意 涵
演 義 小 說 的 要 角 以 帝 王 將 相 為 主 , 這 些 人 物 無 論 是 真 實 或 虛 構 , 經 過 史 家 的
正 面 肯 定 , 再 加 上 小 說 家 的 曲 意 提 昇 與 誇 示 , 形 成 文 武 兼 備 理 想 化 的 英 雄 , 其 所
蘊 含 的 社 會 文 化 因 素 可 以 歸 納 為 以 下 幾 點 :
一 、 崇 拜 英 雄 的 文 化 心 理
在 昏 亂 的 世 局 裏 對 於 英 雄 的 期 盼 是 人 類 共 同 的 心 裡 , 更 甚 而 希 望 他 們 永 遠 不
死 成 為 全 民 的 精 神 堡 壘 , 所 以 膜 拜 與 祭 祀 的 儀 式 就 產 生 了 , 據 史 冊 « 國 語 ․ 魯 語 »
〈 展 禽 論 祭 爰 居 非 政 之 宜 〉 篇 云 :「 夫 聖 王 之 制 祀 也 , 法 制 於 民 則 祀 之 , 以 死 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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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 統 中 國 宿 命 系 統 下 的 英 雄 圖 像 —— 以 明 代 《 楊 家 將 演 義 》 為 中 心 的 省 思 17
事 則 祀 之 , 以 勞 定 國 則 祀 之 , 能 御 大 災 則 祀 之 , 能 捍 大 患 則 祀 之 。」 19 記 載 了 凡
是 對 國 家 有 貢 獻 者 皆 得 以 祀 之 , 更 足 以 證 明 對 英 雄 的 膜 拜 是 其 來 有 自 , 長 久 下 來
內 化 為 人 們 對 英 雄 忠 烈 英 魂 的 崇 拜 心 理 。 所 以 史 家 編 寫 歷 史 時 一 致 以 春 秋 之 筆 懲
惡 揚 善 , 小 說 家 沒 有 徵 信 史 實 的 約 制 更 可 以 恣 意 闡 揚 誇 大 民 族 英 雄 , 演 義 小 說 中
形 象 完 美 的 英 雄 據 此 而 誕 生 。
二 、 傳 統 道 德 史 觀 的 影 響
史 觀 是 史 家 對 歷 史 建 構 發 展 的 看 法 , 以 儒 家 為 主 的 傳 統 文 化 主 張 聖 人 之 治 ,
在 聖 君 底 下 , 士 人 以 修 身 齊 家 治 國 平 天 下 處 世 達 道 , 史 家 準 此 觀 照 歷 史 時 自 然 形
成 道 德 史 觀 , 試 觀 史 書 「 列 傳 」 內 容 析 分 為 :「 忠 義 傳 」、「 死 節 傳 」、「 良 吏 傳 」、
「 奸 臣 傳 」、「 佞 幸 傳 」 等 傳 , 皆 列 有 史 家 褒 貶 抑 揚 之 語 評 介 歷 史 人 物 , 演 義 小 說
家 創 作 時 仿 效 此 原 則 對 小 說 歷 史 人 物 進 一 步 美 化 或 醜 化 , 塑 出 善 惡 分 明 的 英 雄 ,
據 有 嘉 善 懲 惡 的 效 能 。
三 、 因 襲 前 人 戲 劇 或 講 史 中 既 定 的 形 象 塑 造
演 義 小 說 的 角 色 或 有 歷 史 、 民 間 傳 說 為 依 據 , 如 宋 元 期 間 , 瓦 舍 人 講 楊 家 將
故 事 「 常 以 旦 、 末 扮 演 楊 家 將 , 褒 其 忠 義 , 以 淨 、 丑 花 臉 扮 奸 臣 潘 仁 美 」, 盡 管
潘 仁 美 載 諸 史 冊 並 非 大 奸 , 但 劇 作 家 卻 不 念 其 善 , 南 宋 耐 得 翁 於 《 都 城 記 勝 》〈 瓦
舍 眾 伎 〉 條 云 :「 話 本 與 講 史 書 者 頗 同 , 大 抵 真 假 相 半 , 公 忠 者 雕 以 正 貌 , 奸 邪
者 與 之 丑 貌 , 蓋 亦 寓 褒 貶 於 世 俗 之 眼 戲 也 。」 20 小 說 家 依 此 方 法 間 接 理 解 歷 史 人
物 , 於 是 類 同 化 的 人 物 大 量 湧 現 , 故 前 文 中 對 楊 家 將 作 不 同 類 型 的 分 類 , 即 是 以
此 為 根 底 。
四 、 迎 合 聽 眾 或 讀 者 的 閱 讀 心 理
演 義 小 說 家 面 對 廣 大 讀 者 --- 力 求 通 俗 易 懂 , 因 此 長 篇 戰 爭 小 說 必 須 線 索 簡
單 , 因 果 分 明 , 甚 至 人 物 性 格 化 複 雜 為 單 純 , 這 些 創 作 上 的 缺 點 卻 正 成 為 他 們 存
在 的 價 值 , 署 名 袁 宏 道 的 《 東 西 漢 通 俗 演 義 序 》 即 言 :「 今 天 下 自 衣 冠 以 至 村 哥
里 婦 , 自 七 十 老 翁 以 至 三 尺 童 子 , 談 及 劉 季 起 豐 沛 , 項 羽 不 渡 烏 江 , 王 莽 篡 漢 ,
光 武 中 興 等 事 , 無 不 能 悉 數 顛 末 , 詳 其 姓 氏 里 居 , 自 朝 至 暮 , 自 昏 迄 旦 , 幾 忘 食
忘 寢 , 訟 言 之 不 倦 。」 21 從 聽 眾 接 受 的 角 度 來 看 小 說 人 物 不 必 複 雜 , 卻 正 可 以 滿
19
20
21
薛 安 勤 、 王 連 生 譯 注 《 國 語 譯 注 》, 吉 林 文 史 出 版 社 ,1991 年 4 月 第 1 版 , 頁 173。
耐 得 翁 《 都 城 紀 勝 》, 景 淵 閣 《 四 庫 全 書 》 史 部 地 理 類 第 590 冊 , 台 北 : 商 務 印 書 館 , 頁 9。
見 黃 霖 、 韓 同 文 選 注 《 中 國 歷 代 小 說 論 著 選 》, 江 西 : 人 民 出 版 社 ,2000 年 9 月 第 3 版 ,
頁 1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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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通 識 研 究 集 刊 第 七 期
足 讀 者 的 期 待 。
五 、 抒 發 憤 懣 寄 託 作 家 個 人 的 理 想
小 說 除 了 有 寓 教 於 樂 的 效 用 外 , 還 可 以 寄 鬱 結 之 思 , 托 寓 自 己 的 政 治 理 想 ,
明 代 不 同 版 本 的 楊 家 將 小 說 在 序 文 中 不 約 而 同 的 體 現 了 這 種 觀 點 , 署 名 秦 淮 墨 客
的 《 楊 家 府 世 代 忠 勇 演 義 志 傳 》 序 文 說 :「 忠 勇 如 楊 令 公 者 , 舉 世 不 一 見 … 奈 何
三 捷 未 效 而 掣 肘 於 宵 人 , 竟 使 身 還 玉 關 之 身 , 徒 為 死 報 陛 下 之 血 , 良 可 惜 哉 !…
丈 夫 泯 泯 而 生 不 若 列 烈 而 死 … 彼 全 軀 保 妻 子 者 , 生 無 補 於 君 , 死 無 關 於 子 孫 , 千
載 而 下 … 是 與 草 木 同 腐 朽 耳 … 嗟 嗟 ! 賢 才 出 處 關 乎 國 運 盛 衰 。 不 弄 於 斯 傳 , 不 三
致 慨 云 。」 22 不 難 令 人 聯 想 作 序 者 深 沉 的 感 慨 , 與 明 代 中 後 期 沿 海 盜 匪 屢 屢 侵 擾 、
西 北 異 族 寇 邊 , 朝 政 日 非 有 關 , 是 作 家 出 於 對 時 代 的 殷 憂 與 良 將 的 渴 望 。
伍 、 理 想 的 衝 突 與 悲 劇 的 超 越 — 論 宿 命 英 雄 的 悲 劇 意 識
楊 家 將 世 代 捨 身 衛 國 , 父 死 子 繼 , 夫 亡 妻 承 , 屢 建 奇 功 卻 又 屢 受 奸 臣 迫 害 ,
即 具 有 很 強 的 悲 劇 色 彩 , 綜 觀 其 悲 劇 意 識 可 歸 納 為 下 面 幾 點 :
一 、 對 忠 勇 死 節 的 喟 嘆
署 名 秦 淮 墨 客 的 《 楊 家 府 世 代 忠 勇 演 義 志 傳 》 序 文 說 :「 秦 漢 來 其 間 , 負 百
戰 之 勇 以 驅 戎 馬 于 疆 場 , 請 長 纓 於 闕 下 者 蓋 如 雲 如 雨 ,…, 求 忠 肝 義 膽 爭 光 日 月
而 震 動 乾 坤 , 不 啻 鳳 毛 麟 角 也 , 蓋 非 勇 之 難 , 忠 而 勇 者 寔 難 」 23 盛 讚 「 忠 勇 如 楊
令 公 者 , 蓋 舉 世 不 一 見 」, 殊 不 見 令 公 在 狼 牙 山 陳 家 谷 一 役 裏 , 被 遼 軍 所 困 , 又
無 外 援 , 所 率 領 的 士 卒 幾 乎 犧 牲 殆 盡 , 他 絕 食 三 日 血 染 戰 袍 之 際 , 首 先 想 到 的 是
與 他 出 生 入 死 的 部 下 , 與 言 :「 汝 等 各 有 父 母 妻 子 , 與 我 俱 死 無 益 」, 勸 他 們 突 圍
保 存 實 力 , 而 自 己 本 想 捍 邊 討 賊 以 報 太 宗 之 恩 , 卻 不 料 被 潘 、 王 二 奸 臣 所 逼 , 而
致 王 師 連 連 受 創 敗 陣 下 來 , 他 自 己 唯 恐 被 遼 兵 生 擒 而 蒙 恥 辱 , 在 不 甘 受 辱 的 情 況
下 , 毅 然 撞 李 陵 碑 而 殉 國 , 英 風 勁 氣 足 令 人 寒 心 褫 魄 。
當 宋 太 宗 被 遼 軍 圍 困 幽 州 城 時 , 楊 業 設 計 保 駕 出 城 , 不 惜 以 自 己 的 四 個 愛 子
詐 騙 遼 軍 作 誘 敵 的 犧 牲 品 , 表 現 了 對 國 君 與 朝 廷 的 赤 膽 忠 心 , 結 果 大 郎 淵 平 與 敢
22
23
錄 自 《 楊 家 府 世 代 忠 勇 演 義 志 傳 》 序 文 , 秦 淮 墨 客 校 閱 , 煙 波 釣 叟 參 訂 , 台 北 國 立 中 央 圖 書
館 影 印 本 ,1971 年 。
同 註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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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 統 中 國 宿 命 系 統 下 的 英 雄 圖 像 —— 以 明 代 《 楊 家 將 演 義 》 為 中 心 的 省 思 19
死 軍 俱 遭 殺 害 ; 二 郎 被 遼 兵 射 落 馬 下 , 讓 眾 軍 蹂 踏 而 死 ; 三 郎 延 慶 被 遼 兵 亂 劍 砍
死 ; 四 郎 延 朗 被 遼 兵 絆 倒 馬 匹 活 捉 而 去 五 郎 則 在 亂 陣 中 不 知 下 落 ; 七 子 折 傷 過
半 , 宋 太 宗 為 此 哽 咽 哀 悼 不 已 , 楊 業 反 而 以 諸 子 喪 於 王 事 死 得 其 所 , 來 安 慰 宋 太
宗 , 可 見 在 忠 君 的 前 提 下 , 他 早 已 經 將 全 家 人 的 生 死 存 亡 置 之 度 外 了 。
二 、 傾 洩 奸 臣 構 陷 的 憤 慨
在 歷 史 小 說 中 忠 臣 良 將 屢 遭 受 權 奸 排 擠 搆 陷 , 可 以 說 是 小 說 悲 劇 意 識 最 濃
烈 之 筆 , 而 且 這 種 正 邪 、 忠 奸 的 對 立 也 有 一 種 宿 命 式 的 規 律 性 , 例 如 : 楊 業 父 子
與 潘 仁 美 ; 楊 延 昭 與 王 欽 、 潘 仁 美 ; 楊 宗 保 、 楊 文 廣 與 狄 青 ; 楊 懷 玉 與 張 茂 。
楊 家 將 中 的 老 英 雄 楊 業 在 歸 順 宋 朝 後 首 次 與 遼 兵 對 峙 的 陳 家 谷 戰 役 , 宿
仇 潘 仁 美 掛 帥 , 未 出 征 前 佘 太 君 、 寇 準 與 八 王 爺 等 人 即 已 猜 測 潘 仁 美 必 定 伺 機 報
復 , 他 依 然 忠 誠 地 攜 子 整 軍 出 征 , 踏 上 無 可 選 擇 的 死 亡 之 役 。 果 然 他 父 子 因 中 途
遇 遼 兵 突 襲 而 延 誤 報 到 兵 期 , 潘 仁 美 即 欲 推 出 斬 首 而 後 快 ; 他 建 議 採 游 擊 突 襲 迂
迴 戰 術 , 潘 仁 美 譏 笑 他 忝 稱 「 無 敵 」 之 名 , 心 有 異 志 ; 他 正 面 迎 敵 寡 不 敵 眾 , 潘
仁 美 推 託 怯 戰 不 肯 伏 兵 救 援 , 甚 且 亂 箭 射 死 回 來 求 援 的 楊 七 郎 ; 戰 到 窮 途 末 路 ,
最 後 絕 食 三 日 寧 願 撞 死 李 陵 碑 , 不 願 玷 汙 「 無 敵 」 之 名 , 彌 留 凜 凜 正 氣 於 天 地 間 。
似 乎 英 雄 注 定 要 忍 受 各 種 不 合 理 的 猜 疑 撥 弄 , 他 卻 能 抑 制 反 抗 「 不 合 情 理 」 的 詖
辭 , 毅 然 踏 上 明 知 不 可 為 的 死 亡 陷 阱 裡 , 然 後 再 愚 不 可 及 的 把 自 己 送 進 虎 口 。
又 如 楊 六 郎 因 真 宗 誤 信 讒 言 欲 拆 毀 楊 家 天 波 樓 時 , 他 情 急 之 下 怠 忽 職 守 私 出
邊 防 被 處 死 刑 , 爾 後 詐 死 藏 身 天 波 樓 , 惟 真 宗 遇 難 出 榜 召 喚 , 他 基 於 孝 義 與 忠 義 ,
火 速 糾 集 舊 日 同 袍 前 往 救 駕 , 至 個 人 死 生 於 度 外 。 楊 業 父 子 二 人 的 悲 劇 根 源 乃 在
於 明 知 其 不 可 而 為 之 , 縱 使 個 人 的 努 力 無 濟 於 事 仍 然 信 守 忠 義 不 渝 ; 然 昏 君 與 奸
臣 對 他 們 的 迫 害 , 卻 是 一 種 人 性 的 試 煉 與 淬 礪 , 成 就 他 們 「 殺 身 成 仁 」 的 德 業 。
三 、 對 封 建 君 主 制 度 的 反 動
至 於 奸 佞 之 臣 能 夠 得 逞 , 從 另 一 方 面 來 說 卻 是 昏 君 的 庇 護 和 縱 容 , 楊 家 祖 孫
數 代 面 對 錐 心 泣 血 的 迫 害 , 在 絕 望 與 抗 爭 交 織 之 下 , 楊 業 從 容 就 義 , 楊 六 郎 從 自
身 的 遭 遇 深 刻 體 會 說 :「 朝 廷 養 我 , 比 如 一 馬 , 出 則 乘 我 , 以 舒 跋 涉 之 勞 , 及 至
暇 日 , 宰 充 庖 廚 。」; 楊 宗 保 、 楊 文 廣 以 詐 死 的 手 法 來 避 禍 保 身 ; 楊 懷 玉 既 「 傷
宋 政 之 日 非 」, 復 痛 覺 「 輔 之 無 益 」, 於 是 挾 憤 殺 死 屢 欲 誣 害 全 家 的 宰 相 張 茂 , 復
仇 之 後 舉 家 隱 居 太 行 山 不 復 隨 宣 召 , 朝 廷 派 周 王 爺 召 他 入 朝 受 職 , 並 提 醒 他 :「 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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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通 識 研 究 集 刊 第 七 期
不 回 去 , 甘 為 叛 逆 之 臣 , 以 負 朝 廷 乎 ?」 楊 懷 玉 毅 然 說 :「 臣 寧 死 於 此 而 不 回 矣 ?」
並 義 正 嚴 辭 的 回 答 :「 若 以 理 論 , 非 臣 等 負 朝 廷 , 乃 朝 廷 負 吾 家 也 」。 並 歷 數 自 楊
業 降 宋 以 來 各 代 所 受 之 冤 害 不 絕 , 但 是 明 君 不 察 , 令 其 一 門 忠 貞 屢 遭 誣 衊 。 並 說 :
「 聖 主 不 明 , 詞 章 之 臣 密 邇 親 信 ; 枕 戈 之 士 遠 隔 情 疏 , 不 得 自 達 。 讒 言 一 入 , 臣
等 性 命 須 臾 懸 於 刀 頭 。 此 時 聖 主 未 嘗 少 思 臣 等 交 兵 爭 鬥 之 苦 而 矜 恤 , 豈 臣 造 為 虛
妙 之 談 以 欺 殿 下 乎 ?」 不 錯 , 當 戰 將 餐 風 露 宿 統 軍 時 , 萬 種 困 境 只 有 自 己 知 道 ,
聖 主 深 居 朝 中 哪 能 體 會 征 戰 之 苦 呢 ? 只 要 讒 言 一 入 聖 聽 , 邊 臣 將 領 即 蒙 不 白 之
冤 。 楊 懷 玉 此 語 可 說 是 一 針 見 血 道 出 邊 疆 守 將 的 辛 酸 與 無 奈 呢 !
楊 懷 玉 反 抗 「 從 一 而 終 」 之 愚 忠 教 條 , 他 「 怨 君 」、「 問 君 」, 不 諱 直 言 「 聖
主 不 明 」、「 明 君 不 察 」, 從 而 對 整 個 封 建 體 制 產 生 懷 疑 與 否 定 , 英 雄 勢 必 另 外 建
構 安 頓 生 命 的 方 式 來 消 解 孤 臣 孽 子 的 悲 劇 意 識 。
四 、 建 構 生 命 存 在 的 理 想 形 式
在 體 認 出 政 治 的 無 常 後 , 楊 文 廣 化 鶴 飛 隱 匿 無 佞 府 裏 , 不 聽 天 子 宣 召 , 是 楊
家 將 積 極 效 忠 君 精 神 的 一 大 轉 折 , 也 使 得 楊 懷 玉 舉 家 遷 於 太 行 山 的 一 節 不 致 顯 得
太 突 兀 ; 楊 懷 玉 面 對 是 非 顛 倒 、 忠 奸 不 分 、 小 人 得 志 、 奸 佞 構 陷 的 凶 險 政 治 下 ,
寧 可 從 此 過 「 伐 木 為 室 , 耕 種 田 地 , 自 食 其 力 的 生 活 」, 表 明 「 倘 或 來 宣 入 朝 受
職 , 將 臣 碎 屍 萬 段 , 亦 決 不 遵 依 」。 透 顯 出 進 可 攻 、 退 可 守 儒 道 互 補 的 人 生 態 度 。
如 小 說 卷 終 詩 所 示 :
塵 世 侯 封 上 太 行 , 只 緣 杜 鼠 暗 中 傷 。 繁 華 過 眼 三 春 景 , 衰 朽 催 人 兩 鬢 霜 。
宦 海 無 端 多 變 態 , 菜 羹 有 味 飽 諳 嘗 。 浮 生 得 樂 隨 時 樂 , 何 必 耽 憂 駐 汴 梁 。
楊 家 將 歷 經 數 代 征 戰 , 在 忠 奸 誓 不 兩 立 的 矛 盾 衝 突 中 只 有 選 擇 急 流 勇 退 來 消 解 內
心 的 悲 愴 了 。
陸 、 結 論
本 文 從 儒 家 積 極 安 身 立 命 與 宿 命 觀 來 關 照 楊 家 將 小 說 中 不 同 類 型 人 物 的 運
命 遭 際 , 從 儒 將 、 莽 將 到 小 將 , 這 些 英 雄 在 外 禦 強 敵 、 內 除 奸 佞 時 , 企 圖 以 自 身
的 力 量 突 破 環 境 的 限 制 與 惡 勢 力 抗 爭 , 卻 又 明 確 地 意 識 到 不 能 潰 圍 的 歷 程 ; 其 中
個 人 生 命 與 國 族 存 亡 之 取 捨 , 執 著 忠 貞 的 迷 惘 和 對 昏 暗 政 治 的 感 憤 , 生 命 的 願 景
與 無 法 突 破 的 困 境 之 間 , 再 再 朗 現 不 同 的 人 生 價 值 取 向 , 透 露 出 宿 命 系 統 下 悲 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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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 統 中 國 宿 命 系 統 下 的 英 雄 圖 像 —— 以 明 代 《 楊 家 將 演 義 》 為 中 心 的 省 思 21
英 雄 的 諸 多 審 美 旨 趣 , 千 載 之 下 讀 之 令 人 掩 卷 嘆 息 。
( 後 記 : 本 文 曾 載 於 《 生 命 的 書 寫 : 元 培 科 技 學 院 第 二 屆 主 題 文 學 學 術 研 討 會 論
文 集 》 一 書 , 現 經 修 改 後 , 重 行 發 表 。)
參 考 書 目
一 、 專 書 ( 按 經 史 子 集 為 序 )
1. 宋 史 元 脫 脫 撰 洪 氏 出 版 社 1975 年 10 月
2. 資 治 通 鑑 宋 司 馬 光 撰 、 元 胡 三 省 注 弘 道 文 化 公 司 1970 年 8 月
3. 續 資 治 通 鑒 長 編 李 著 景 印 文 淵 閣 四 庫 全 書 紀 昀 等 編 1983 年
4. 國 語 譯 注 薛 安 勤 、 王 連 生 譯 注 , 吉 林 文 史 出 版 社 ,1991 年 4 月
二 、 專 書 ( 按 書 名 第 一 字 筆 劃 為 序 )
1. 元 曲 選 明 臧 晉 叔 校 台 灣 中 華 書 局
2. 日 本 東 京 所 見 中 國 小 說 書 目 — 附 大 連 圖 書 館 所 見 中 國 小 說 書 目 孫 楷 第 著
鳳 凰 出 版 社 1974 年 11 月
3. 中 國 小 說 史 集 稿 馬 幼 垣 著 時 報 文 化 1987 年 3 月
4. 中 國 古 典 小 說 美 學 資 料 匯 萃 大 安 出 版 社 孫 遜 、 孫 菊 園 編 1991 年 1 月
5. 中 國 歷 代 小 說 論 著 選 黃 霖 、 韓 同 文 選 注 江 西 人 民 出 版 社 2000 年 9 月
6. 平 妖 傳 研 究 胡 萬 川 著 華 正 書 局 1984 年 1 月
7. 明 清 善 本 小 說 叢 刊 第 十 五 輯 南 北 宋 演 義 專 輯 南 北 宋 志 傳 天 一 出 版 社
1985 年 10 月
8. 明 清 小 說 比 較 研 究 李 保 君 主 編 四 川 大 學 出 版 社 1996 年 10 月
9. 明 清 歷 史 演 義 小 說 藝 術 論 紀 德 君 著 北 京 師 範 大 學 出 版 社 2000 年 11 月
10. 孤 本 元 明 雜 劇 上 海 涵 芬 樓 印 台 灣 商 務 書 局 影 印 本 1971 年
11. 都 城 紀 勝 耐 得 翁 著 景 淵 閣 《 四 庫 全 書 》 史 部 地 理 類 第 590 冊 , 台 北 商 務
印 書 館
12. 楊 家 府 世 代 忠 勇 演 義 志 傳 秦 淮 墨 客 校 閱 煙 波 釣 叟 參 訂 台 北 國 立 中 央
圖 書 館 影 印 本 1971 年
13. 愛 情 、 社 會 、 小 說 夏 志 清 著 純 文 學 出 版 社 ,1976 年 7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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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通 識 研 究 集 刊 第 七 期
14. 楊 家 將 演 義 秦 淮 墨 客 著 山 西 人 民 出 版 社 1996 年 9 月
15. 歐 陽 修 全 集 歐 陽 修 著 台 北 義 士 書 局 1970 年 6 月
三 、 期 刊 論 文 ( 按 篇 名 筆 畫 為 序 )
1. 中 國 古 代 小 說 中 的 悲 劇 意 識 李 忠 明 南 京 師 大 學 報 ( 社 會 科 學 版 )1994 年
第 2 期
2. 因 果 、 色 空 、 宿 命 觀 念 與 明 清 償 篇 小 說 的 敘 事 模 式 陳 維 昭 華 南 師 範 大 學
學 報 ( 社 會 科 學 版 )1989 年 第 4 期
3. 論 明 清 時 期 歷 史 小 說 家 的 悲 劇 意 識 紀 君 德 中 國 古 代 、 近 代 文 學 研 究 1997
年 6 月
4. 章 回 小 說 中 的 小 將 和 女 將 羅 宗 濤 逢 甲 中 文 學 報 1991 年 11 月
5. 悲 劇 意 識 與 中 西 文 學 散 論 焦 素 娥 、 陳 政 信 陽 師 範 學 院 ( 哲 學 社 會 科 學 版 )
1994 年 9 月
6. 傳 統 小 說 中 的 李 逵 類 型 人 物 研 究 蘇 義 穠 1987 年 政 治 大 學 中 文 研 究 所 碩 士
論 文
7. 簡 論 中 國 古 代 人 物 類 型 理 論 荊 溪 、 李 松 楊 遼 寧 師 範 大 學 學 報 ( 社 科 版 )
1996 年 第 5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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