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閑與戒懼—從陳繼儒見晚明文人心態一、山林閑雅與妙語 ... - 東吳大學

》17:4,2006,
》38,2002,
頁
,1968),564
頁
》(
,1985),
》13,
》17:4,2006,
―― 從 懼
》11:3,2000、〈
,1989),
》50,2005,
,1965),
25 態
清 閑 與 戒 懼 — 從 陳 繼 儒 見 晚 明 文 人 心 態
一 、 山 林 閑 雅 與 妙 語 清 談 之 展 示
( 一 ) 山 林 隱 逸 與 藝 術 生 活 展 現
閑 戒 繼 儒 見 晚 明 文 人 心 清
山
與
林
陳
閑 雅 與 妙 語 清 談 之 展 示 : 陳 繼 儒 清 閑 外 貌 展 示
辰 柏 涂
陳 繼 儒 清 閑 外 貌 展 示
明 中 晚 期 , 山 人 以 山 居 隱 逸 形 象 示 人 , 然 正 如 陳 繼 儒 於 《 巖 栖 幽 事 》 中 自 云 :
古 隱 者 多 躬 耕 , 余 筋 骨 薄 , 一 不 能 ; 多 釣 弋 , 余 禁 殺 , 二 不 能 ; 多 有 二 頃
田 、 八 百 桑 , 余 貧 瘠 , 三 不 能 ; 多 酌 水 帶 索 , 余 不 耐 苦 飢 , 四 不 能 。 乃 可
能 者 , 為 嘿 處 、 淡 飯 、 著 述 而 已 。 1
其 所 欣 羨 的 生 活 非 山 中 自 力 更 生 的 夷 齊 式 貧 苦 生 活 , 反 似 自 魏 晉 竹 林 七 賢 以
降 至 元 末 明 初 的 倪 瓚 、 顧 瑛 的 林 下 優 遊 風 尚 的 清 閑 優 雅 山 居 生 活 。 既 不 放 棄 世 俗
享 樂 , 復 坐 享 隱 逸 高 名 , 如 錢 謙 益 評 陳 繼 儒 「 聲 華 浮 動 , 享 高 名 , 食 清 福 , 古 稱
通 隱 , 庶 幾 近 之 。」, 2 被 時 人 譽 為 比 美 南 朝 梁 陶 宏 景 與 唐 代 李 泌 的 山 中 宰 相 。 3 陳
繼 儒 以 山 居 生 活 示 人 得 享 高 名 清 福 的 特 色 , 在 乾 隆 時 人 蔣 士 銓 「 妝 點 山 林 大 架
子 , 附 庸 風 雅 小 名 家 」 筆 下 , 4 一 語 點 出 此 一 特 色 。 這 種 以 山 林 隱 逸 為 幌 子 , 利
用 時 人 對 傳 統 風 雅 文 化 的 欣 羨 , 推 動 閑 雅 文 化 , 此 一 山 林 優 遊 清 雅 流 行 文 化 正 為
中 晚 明 社 會 風 尚 的 特 色 , 亦 為 山 人 群 體 中 的 山 人 文 化 核 心 。 5
1
2
錢 陳
3
出
謙 益 ,《 列 朝 詩 集 小 傳 》( 台 北 : 世 界 書 局 台
丁 集 下 ,〈 陳 徵 士 繼 儒 〉, 「 陳 徵 君 繼 儒 宅 門 有 額 , 曰 山 中 宰 相 」, 見 王 澐 著 ,《 雲 間 第 宅 志 》, 收 於 《 百 部 叢 書 集 成 》 ( 台 北 : 藝 文 印 書 館 冊 《 藝 海 珠 塵 頁 第
銓 撰 , 邵 海 清 校 注 ,《 臨 川 夢 》(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 第 齣 隱 奸 〉, 於 中 晚 明 社 會 風 尚 研 究 , 近 年 來 諸 多 學 者 多 於 此 領 域 有 所 斬 獲 。 如 王 鴻 泰 ,〈 迷 路 的 明 代 士 人 的 習 詩 情 緣 與 人 生 選 擇 〉,《 中 央 研 究 院 近 代 史 研 究 所 集 刊 1~54、〈 雅 俗 的 士
4
蔣
5
關
2 19。
─ 詩 頁
5b。
─ 證 明 代 賞 玩 文 化 的 流 行 與 士 商 關 係 的 錯 雜 〉,《 新 史 學 頁 73~141、〈
─
從 消 費 頁
空 間 到 空 間 消 費 明 清 城 市 的 酒 樓 與 茶 館 〉,《 新 史 明 代 文 人 社 群 的 凝 結 與 文 藝 社 會 的 發 展 〉, 東 華 大 學 中 文 系 主 辦 ,「 第 二 屆 文 學 傳 播 與 接 受 國 際 學 術 研 討 會 」, 的 辯
頁 638。
冊
1~45, 章 在 士 人 文 化 上 , 以 任 俠 、 雅 文 化 、 藝 術 生 活 經 營 等 子 題 為 主 , 描 繪 個 文 藝 氣 息 濃 厚 的 社 會 , 文 人 在 當 中 以 詩 文 優 遊 其 中 , 透 過 人 之 間 的 相 互 交 遊 , 架 構 出 一 個 以 文 人 文 化 為 主 的 流 行 文 化 。 把 中 晚 明 雅 文 化 的 流 播 作 一 論 述 , 本 文 擬 從 這 些 基 礎 上 , 以 山 人 這 一 群 體 來 重 新 詮 釋 藝 社 會 與 當 時 文 人 交 遊 結 社 的 情 況 。 在 關 於 社 會 文 化 上 的 好 古 仿 古 消 費
2006.03.23~25,
─
等
, 以 巫 仁 恕 的 消 費 文 化 為 主 , 見 巫 仁 恕 ,〈 明 代 士 大 夫 與 轎 子 文 化 〉,《 中 央 研 究 院 近 代 史 所 集 刊 頁 1~70、〈 晚 明 的 旅 遊 活 動 與 消 費 文 化 以 江 南 為 討 論 中 心 ─〉,《 中 央 研 究 院 近 代 史 研 究 所 集 刊 》41,2003, 87~144、〈 清 消 費 文 化 研 究 的 新 取 向 與 新 問 題 〉,《 新 尚 風
史 學 頁 等 文 章 藉 著 市 場 仿 古 風 氣 與 文 人 好 古 風 看 雅 文 化 如 何 被 消 費 , 同 時 這 種 消 費 文 化 又 如 何 促 進 了 社 會 上 對 於 雅 文 化 的 狂 熱 ; 在 文 人 旅 遊 中 , 則 藉 著 文 的 旅 遊 方 式 與 描 寫 , 表 現 出 當 時 文 人 好 遊 之 風 。 本 文 打 算 就 文 化 市 場 的 消 費 觀 念 來 深 入 討 論 山 人 於 明
217~252,
繼 儒 輯 ,《 巖 栖 幽 事 》, 收 於 《 寶 顏 堂 秘 笈
北 : 藝 文 印 書 館
21
頁 8a。 ,

頁
裡 ,2004)
二
》189,2001:1,
,2005)
》117,2004,
26 全
( 集
當 中 陳 繼 儒 以 表 現 喜 談 種 花 植 樹 、 安 穩 本 色 的 生 活 方 式 , 顯 現 出 一 股 清 閑 之
風 。 既 看 不 出 為 生 活 所 困 的 貧 苦 , 亦 無 仙 家 修 仙 的 飄 然 , 著 重 花 草 栽 植 佈 置 , 以
淡 雅 為 主 。 如 :
余 輩 膠 粘 五 濁 , 羈 鎖 一 生 。 每 憶 少 年 青 松 白 石 之 盟 , 何 止 浩 嘆 !…… 然 山
中 亦 不 能 如 道 家 保 鍊 吐 納 , 以 嗇 餘 年 , 即 佛 藏 六 千 卷 , 隨 讀 隨 輟 。 惟 喜 與
鄰 翁 院 僧 談 接 花 藝 果 種 秫 劚 苓 之 法 。 其 餘 一 味 安 穩 本 色 而 已 。 6
球 化 下 明 史 研 究 之 新 視 野 論 文
)
而 繼 儒 亦 以 山 居 有 八 德 勝 城 居 , 說 明 山 居 清 閑 幽 靜 的 好 處 , 如 :
山 居 勝 於 城 市 , 蓋 有 八 德 : 不 責 苛 禮 、 不 見 生 客 、 不 混 酒 肉 、 不 競 田 宅 、
不 問 炎 涼 、 不 鬧 曲 直 、 不 徵 文 逋 、 不 談 仕 籍 。 如 反 此 者 , 是 飯 僧 、 牛 店 、
服 馬 驛 也 ! 7
當 中 體 現 的 山 居 生 活 並 無 傳 統 山 居 清 貧 寂 苦 、 足 不 出 戶 的 景 象 , 反 而 以 山 居 清 閑
幽 靜 、 少 受 俗 人 打 攪 的 悠 閒 生 活 景 象 為 重 , 強 調 山 居 的 清 靜 閒 適 。 故 其 山 居 生 活
特 點 在 於 意 境 呈 現 , 旨 在 呈 現 一 種 平 和 沖 淡 的 氛 圍 。 如 :
人 有 一 字 不 識 而 多 詩 意 , 一 偈 不 參 而 多 禪 意 , 一 杓 不 濡 而 多 酒 意 , 一 石 不
曉 而 多 畫 意 , 淡 宕 故 也 。 8
由 上 可 表 達 出 繼 儒 以 淡 宕 悠 閒 心 境 去 體 會 生 活 中 的 悠 閒 風 雅 意 境 。
陳 繼 儒 嚮 往 隱 居 形 式 為 林 下 幽 遊 之 風 , 極 欣 賞 嵇 康 、 王 維 、 白 居 易 、 蘇 東 坡 、
趙 孟 頫 、 倪 瓚 、 顧 瑛 等 高 士 。 在 《 巖 栖 幽 事 》 中 , 即 以 嵇 康 、 倪 瓚 林 下 幽 遊 為 榜
: 硏 文 出 版 後 , 張 德 建 的 《 明 代 山 人 文 學 研 究 》( 長 沙 : 湖 南 人 民 出 版 社 都
謂 有 所 貢 獻 , 而 諸 如 李 斌 的 〈 晚 明 山 人 與 晚 明 士 可
142~147、 2006,
6
陳
張 從 事 專 門 技 藝 與 干 謁 手 段 的 才 是 山 人 , 並 且 利 用 當 時 山 人 的 活 動 來 與 政 治 經 濟 作 連 結 。 最 可 陳 眉 公 為 主 線 〉,《 學 術 月 刊 主
頁 頁
7
陳
8
陳
軼 峰 〈 山 人 與 晚 明 社 會 〉,《 東 北 師 大 學 報 哲 學 社 會 科 學 版
夏
── 以 咸 淳 的 〈 論 晚 明 隱 士 陳 繼 儒 〉,《 天 府 新 論 風
都
131~135、
中 的 位 置 與 山 人 對 江 南 雅 文 化 市 場 的 影 響 。 另 有 大 木 康 在 其 《 明 末 江 南 の 版 文 化 》( 東 京 提 及 江 南 出 版 文 化 的 盛 行 與 當 時 書 籍 傳 播 的 關 連 , 建 構 出 一 套 出 版 市 場 的 通 路 出 來 , 並 且 利 用 媒 體 傳 播 觀 念 來 看 此 時 的 出 版 文 化 ; 以 及 金 文 京 一 系 列 關 於 山 人 相 關 論 述 , 其
是 大 陸 學 者 山 人 研 究 中 , 算 是 把 作 一 總 結 系 統 整 理 的 一 部 著 作 , 雖 有 細 處 的 遺 漏 , 然 而 對 於 山 人 的 大 觀 念 掌 握 趙 說
山 人 群 體 與 陳 繼 儒 作 一 基 本 且 不 錯 的 介 紹 。 本 文 打 算 著 重 陳 繼 儒 清 雅 生 活 的 體 現 , 說 陳 繼 儒 之 所 以 為 時 人 目 為 山 人 佼 佼 者 , 與 山 人 文 化 至 此 達 於 高 峰 之 經 過 , 以 其 從 另 一 角 度 觀 看 明 中 晚 期 的 社 會 對
》38:6,
8~16,
化 變 遷 。 繼 儒 輯 ,《 巖 栖 幽 事 》, 文
頁 4a。
儒 輯 ,《 巖 栖 幽 事 》, 頁 4a。 繼
儒 輯 ,《 巖 栖 幽 事 》, 頁 3b。 繼

五
―― 與 戒 懼 從 陳 繼 儒 見 晚 明 文 人 心 閑 清
27 態
樣 , 以 高 士 自 詡 。 9 在 塑 造 林 下 幽 遊 高 士 風 範 上 , 繼 儒 以 清 雅 飄 逸 為 主 要 表 現 形
式 。 在 通 過 述 說 著 經 由 細 密 安 排 山 居 生 活 佈 置 下 , 體 現 親 古 拔 韻 的 雅 風 , 以 植 花
栽 樹 、 杖 入 老 林 、 竹 林 靜 臥 、 觀 古 畫 書 帖 等 方 式 外 露 , 向 世 人 展 示 其 清 閑 飄 逸 生
活 態 度 。 如 :
余 每 欲 藏 萬 卷 書 , 襲 以 異 錦 , 薰 以 異 香 , 茅 屋 蘆 簾 , 紙 牕 土 壁 , 而 終 身 布
衣 , 嘯 咏 其 中 。 客 笑 曰 :『 果 爾 , 亦 天 壤 一 異 人 !』 10
其 以 藏 異 書 表 達 對 傳 統 士 人 藏 書 好 古 風 氣 之 嚮 往 , 又 以 茅 屋 蘆 簾 、 紙 牕 土 壁 表 達
清 淡 意 向 , 復 以 嘯 咏 其 中 表 現 魏 晉 林 下 風 範 意 涵 。 繼 儒 在 其 全 集 中 , 有 數 量 頗 多
的 描 寫 山 居 田 園 詩 作 , 如 :
竹 高 樹 深 , 谷 ( 窈 ) 泉 甘 ,
既 安 且 閒 , 南 山 之 南 。
俯 仰 百 歲 , 消 磨 豪 傑 ,
何 如 此 中 , 飲 冰 聽 雪 。
裂 石 介 嶮 , 老 木 陰 廬 ,
上 德 不 德 , 左 圖 右 書 。
簡 欲 剗 名 , 休 養 生 息 ,
疏 鑿 畆 , 以 樂 賓 客 。 11
詩 中 以 描 寫 高 竹 深 樹 , 深 谷 甘 泉 的 山 中 景 象 , 效 法 陶 淵 明 種 豆 南 山 下 的 安 閒 意
境 , 消 磨 一 生 。 過 著 飲 冰 聽 雪 、 圖 書 常 伴 左 右 、 逍 遙 自 在 , 並 與 同 好 相 聚 以 樂 的
生 活 。 藉 詩 歌 表 達 自 身 對 優 閒 意 境 的 看 法 。 又 如 :
久 不 出 山 中 , 信 杖 轉 谿 壑 ,
壑 泉 鳴 淙 淙 , 囘 互 抱 峯 ,
絕 壁 朱 藤 , 藤 花 開 復 落 。
下 有 擁 人 , 孤 吟 自 如 昨 ,
此 意 誰 與 言 ? 幽 猿 能 領 略 。 12
9
陳
10
陳
11
陳
12
陳
四
儒 ,《 妮 古 錄 》, 卷 4, 繼
頁 13a。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27, 繼
古 詩 ,〈 山 行 〉, 頁 19a。 言
儒 輯 ,《 巖 栖 幽 事 》, 頁 6b。 繼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台 北 : 中 研 院 史 語 所 傅 斯 年 圖 書 館 影 本 ), 卷 27, 繼
言 古 詩 ,〈 山
居 集 蘇 帖 字 〉, 頁 1a~1b。

二
28 全
( 集
詩 作 中 以 表 達 山 居 幽 人 形 象 為 主 , 通 過 敘 述 山 居 倚 杖 入 深 壑 , 立 地 絕 壁 間 , 獨 身
文 論 野 視 新 之 究 研 史 明 下 化 球
)
欣 賞 藤 花 以 猿 猴 為 伴 , 孤 吟 當 中 的 幽 寂 , 說 明 繼 儒 眼 中 的 閑 靜 幽 雅 生 活 。 另 舉 三
則 詩 文 , 旨 在 表 現 山 居 清 閑 與 幽 雅 , 通 過 閒 挂 、 閒 揮 、 心 手 無 事 等 詞 語 描 寫 :
偶 搖 白 羽 扇 ,
閒 挂 青 松 枝 。
心 手 多 無 事 ,
況 欲 秋 聲 時 。 13
閒 揮 白 羽 扇 ,
一 讀 赤 霄 文 。
世 外 無 生 客 ,
胸 中 有 活 雲 。 14
吾 本 山 中 人 ,
愛 說 山 中 話 。
五 月 賣 松 風 ,
人 間 恐 無 價 。 15
以 上 三 首 詩 表 達 繼 儒 對 山 居 生 活 的 主 要 重 心 在 營 造 閒 適 無 憂 的 清 閑 境 地 。 顯 示 繼
儒 山 居 生 活 的 厥 意 與 清 雅 。
從 繼 儒 詩 中 可 知 其 少 描 繪 山 居 苦 悶 生 活 與 躬 耕 日 子 , 多 以 清 閒 悠 然 自 得 之 感
示 人 , 想 營 造 出 一 股 山 居 清 閒 風 氣 出 現 。 另 如 :
箕 踞 於 斑 竹 林 中 , 徒 倚 于 青 石 几 上 。 所 有 道 笈 、 梵 書 , 或 校 讐 四 五 字 , 或
參 諷 一 兩 章 。 茶 不 甚 精 , 壺 亦 不 燥 ; 香 不 甚 良 , 灰 亦 不 死 ; 短 琴 無 曲 而 有
弦 , 長 謳 無 腔 而 有 音 ; 激 氣 發 於 林 樾 , 好 風 送 之 水 涯 。 若 非 羲 皇 以 上 , 定
亦 嵇 阮 兄 弟 之 間 。 16
表 達 出 攤 書 隨 觀 、 清 閑 隨 意 生 活 可 比 之 羲 皇 上 人 與 嵇 康 阮 籍 的 林 下 幽 游 之 風 , 以
13
14
15
16 陳 五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28, 繼
絕 句 ,〈 新 秋 ‧ 其 四 〉, 頁 4b。 言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28, 繼
絕 句 ,〈 山 中 雜 詠 其 三 〉, 言
頁 5a。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28, 繼
絕 句 ,〈 山 中 雜 詠 其 四 〉, 言
頁 5a。
儒 輯 ,《 巖 栖 幽 事 》, 頁 12b~13a。 繼

―― 從 懼
29 態
展 現 清 閒 風 尚 為 主 。 另 外 , 亦 可 通 過 山 居 舟 游 描 寫 , 來 看 繼 儒 山 居 意 境 的 安 排 :
閑 與 戒 陳 繼 儒 見 晚 明 文 人 心
住 山 須 一 小 舟 , 朱 欄 碧 幄 , 明 欞 短 帆 。 舟 中 雜 置 圖 史 鼎 彝 , 酒 漿 荈 脯 。 近
清
則 峯 泖 而 止 , 遠 則 北 至 京 口 , 南 至 錢 塘 而 止 。 風 利 道 , 便 移 訪 故 人 。 有 見
留 者 , 不 妨 一 夜 話 , 十 日 飲 。 遇 佳 山 水 處 或 高 僧 野 人 之 廬 , 竹 樹 蒙 葺 , 草
花 映 帶 , 幅 巾 杖 履 , 相 對 夷 然 。 至 於 風 光 淡 爽 , 水 月 空 清 , 鐵 笛 一 聲 , 素
鷗 欲 舞 , 斯 亦 避 喧 謝 客 之 一 策 ! 17
上 文 表 達 既 得 舟 游 樂 趣 , 又 兼 顧 呈 現 閑 雅 意 境 , 展 示 出 脫 俗 又 優 雅 的 山 居 藝 術 生
活 , 使 陳 繼 儒 山 居 生 活 成 為 眾 人 模 擬 對 象 , 成 為 山 人 中 的 佼 佼 者 。
在 飲 食 上 , 亦 以 清 淡 儉 樸 為 尚 , 稱 之 為 山 家 清 供 , 由 飲 食 表 現 出 山 居 生 活 的
清 淡 高 雅 。 如 :
又
吾 鄉 荇 菜 爛 煮 之 , 其 味 如 蜜 , 名 曰 荇 酥 。 郡 志 不 載 , 遂 為 漁 人 野 夫 所 食 ,
此 見 于 農 田 餘 話 。 俟 秋 明 水 清 時 , 載 菊 泛 泖 , 膾 鱸 擣 橙 , 並 試 前 法 , 同 與
蓴 絲 薦 酒 。 18
三 月 茶 笋 初 肥 , 梅 風 未 困 ; 九 月 蓴 鱸 正 美 , 秫 酒 新 香 。 勝 客 晴 牕 , 出 古 人
法 書 名 畫 , 焚 香 評 賞 , 無 過 此 時 。 19
吾 山 無 薇 蕨 , 然 梅 花 可 以 點 湯 , 薝 葡 玉 蘭 可 以 醮 麵 , 牡 丹 可 以 煎 酥 , 玫 瑰
薔 薇 茱 萸 可 以 釀 醬 , 枸 杞 鹿 蔥 紫 荊 藤 花 可 以 佐 饌 , 其 餘 豆 莢 瓜 葅 菜 苗 松 粉
又 可 以 補 笋 脯 之 闕 , 此 山 癯 食 譜 也 。 20
以 上 皆 表 達 所 謂 山 居 清 雅 飲 食 的 標 準 , 即 為 不 嗜 奇 珍 異 物 , 在 山 林 田 野 中 尋 求 常
人 所 不 知 的 清 雅 風 味 。 故 在 敘 述 中 常 以 郡 志 不 載 、 為 山 林 野 人 所 食 等 用 語 來 強 調
其 獨 特 清 淡 風 味 。 利 用 飲 食 來 宣 揚 清 雅 文 化 意 境 的 塑 造 。
總 之 , 繼 儒 的 山 居 生 活 是 以 清 閒 優 雅 為 主 , 試 圖 營 造 一 種 藝 術 美 感 的 生 活 境
界 , 以 向 世 人 展 示 飄 逸 悠 閒 的 內 涵 , 進 而 用 以 展 現 自 己 。 然 此 類 以 清 閒 飄 逸 示 人
的 隱 逸 生 活 , 實 與 山 人 汲 汲 生 計 奔 波 塵 世 形 象 不 符 , 又 與 繼 儒 自 身 四 處 館 授 遊 玩
形 象 衝 突 , 這 亦 為 時 人 對 山 人 一 大 詬 病 , 也 是 山 人 現 實 與 矛 盾 的 苦 處 。 因 此 有 生
活 藝 術 化 佈 置 與 強 調 心 美 感 體 驗 的 言 論 出 現 , 如 :
17
陳
18
陳
19
陳
20
陳
儒 輯 ,《 巖 栖 幽 事 》, 頁 18a。 繼
儒 輯 ,《 巖 栖 幽 事 》, 頁 17a。 繼
儒 輯 ,《 巖 栖 幽 事 》, 頁 17b。 繼
儒 輯 ,《 巖 栖 幽 事 》, 頁 23b。 繼

,1977),
二
,1965),
,2004),
,
30 全
( 集
位 置 之 法 , 繁 簡 不 同 , 寒 暑 各 異 , 高 堂 廣 榭 , 曲 房 奧 室 , 各 有 所 宜 , 即 如
文 論 野 視 新 之 究 研 史 明 下 化 球
)
圖 書 鼎 彝 之 屬 , 亦 須 安 設 得 所 , 方 如 圖 畫 。 雲 林 清 秘 , 高 梧 古 石 中 , 僅 一
几 一 榻 , 令 人 想 見 其 風 致 , 真 令 神 骨 俱 冷 。 故 韻 士 所 居 , 入 門 便 有 一 種 高
雅 絕 俗 之 趣 。 21
上 文 強 調 位 置 擺 設 可 以 呈 現 出 個 人 品 味 , 透 過 擺 設 可 知 個 人 的 韻 味 境 界 。 因 此 韻
士 所 居 不 必 定 在 深 山 野 壑 , 只 要 屋 內 擺 設 的 得 當 , 也 能 體 會 出 高 雅 絕 俗 風 骨 , 體
現 幽 人 高 士 風 致 。
這 套 位 置 擺 設 論 以 陳 繼 儒 最 為 著 名 , 其 以 佈 置 閒 雅 清 淡 又 不 落 俗 套 聞 名 , 又
因 名 氣 甚 大 , 故 有 「 陳 眉 公 每 事 好 制 新 鮮 , 人 則 效 法 , 其 所 坐 椅 日 眉 公 椅 , 所 制
巾 曰 眉 公 巾 , 所 食 餅 曰 眉 公 餅 」, 22 以 眉 公 名 稱 之 , 以 高 雅 新 樣 有 古 意 博 得 市 民
喜 愛 。 另 外 從 蔣 士 銓 譏 諷 陳 繼 儒 的 記 載 中 , 可 得 出 繼 儒 受 歡 迎 的 程 度 。 如 :
把 飲 食 衣 服 器 皿 各 件 東 西 , 設 法 改 造 新 樣 , 騙 那 市 井 小 人 , 遂 至 財 源 滾 滾 ,
所 以 古 有 東 坡 之 肉 , 今 有 眉 公 之 糕 ; 古 有 李 斯 狗 枷 , 今 有 眉 公 馬 桶 。 23
而 在 生 活 佈 置 方 面 , 旨 在 依 據 擺 設 位 置 , 呈 現 好 古 文 化 意 境 , 如 :
瓶 花 置 案 頭 亦 各 有 相 宜 者 。 梅 芬 傲 雪 偏 繞 吟 魂 , 杏 蕋 嬌 春 最 憐 裝 鏡 , 梨 花
帶 雨 香 閨 斷 腸 , 荷 氣 臨 風 紅 顏 露 齒 , 海 棠 桃 李 爭 豔 綺 席 , 牡 丹 芍 藥 乍 迎 歌
扇 , 芳 桂 一 枝 足 開 笑 語 , 幽 蘭 一 把 堪 仳 離 。 以 此 引 類 連 情 , 趣 多 合 。 24
賦 予 花 文 化 意 涵 , 藉 不 同 種 類 的 花 體 現 傳 統 士 人 風 雅 文 化 意 境 , 表 現 一 種 藝 術 涵
養 。 藉 花 的 擺 設 事 宜 , 賦 予 花 文 化 意 涵 , 從 而 建 構 一 種 文 化 藝 術 空 間 。 另 外 , 繼
儒 也 藉 述 說 雅 文 化 生 活 的 準 則 , 以 展 現 清 閒 優 雅 的 品 味 , 如 :
焚 香 、 試 茶 、 洗 硯 、 鼓 琴 、 校 書 、 候 月 、 聽 雨 、 澆 花 、 高 臥 、 勘 方 、 經 行 、
負 喧 、 釣 魚 、 對 畫 、 漱 泉 、 支 杖 、 禮 佛 、 嘗 酒 、 晏 坐 、 翻 經 、 看 山 、 臨 帖 、
21
文
置 〉,
22
柴
觀 十 七 編 》( 台 北 : 新 位
23
蔣
24
陳
撰 , 卷 35,〈 眉 公 馬 桶 〉,,《 梵 天 廬 叢 錄 》, 收 錄 於 《 筆 記 小 說 大 興 書 局 頁 士 銓 撰 , 邵 海 校 注 臨 川 夢 》, 齣 ,〈 隱 奸 〉, 繼 儒 輯 ,《 太 平 清 話 》,《 寶 顏 堂 秘 笈 》( 台 北 : 藝 文 印 書 館 萼
第
卷
冊
震 亨 著 , 海 軍 、 田 君 注 釋 ,《 長 物 志 圖 說 》( 濟 南 : 山 東 畫 報 出 版 社
10〈
頁 411。
6391~6392。
第 2
頁 19。
21
頁 17b~18a。

―― 從 懼
卷 ,2006),
31 態
倚 竹 , 右 皆 一 人 獨 享 之 樂 。 25
閑 與 戒 陳 繼 儒 見 晚 明 文 人 心
以 上 述 諸 事 為 一 人 獨 享 的 樂 趣 , 藉 指 定 某 些 行 為 並 搭 配 文 人 傳 統 文 化 意 涵 , 說 明
清
此 為 雅 事 , 行 此 動 作 並 仔 細 品 嚐 當 中 意 涵 即 為 優 雅 文 化 實 行 者 。 與 :
香 令 人 幽 , 酒 令 人 遠 , 石 令 人 雋 , 琴 令 人 寂 , 茶 令 人 爽 , 竹 令 人 冷 , 月 令
人 孤 , 棋 令 人 閒 , 杖 令 人 輕 , 水 令 人 空 , 雪 令 人 曠 , 劍 令 人 悲 , 蒲 團 令 人
枯 , 美 人 令 人 憐 , 僧 令 人 淡 , 花 令 人 韻 , 金 石 鼎 彝 令 人 古 。 26
更 進 一 步 賦 予 物 事 特 定 文 化 意 涵 , 以 視 此 事 物 時 即 為 品 嚐 優 雅 意 涵 。 表 達 自 身 對
於 優 雅 文 化 看 法 。 然 而 , 在 清 雅 優 閒 生 活 蔚 為 時 尚 時 , 即 有 人 附 庸 風 雅 , 但 又 東
施 效 顰 , 以 致 出 醜 露 乖 。 如 :
人 有 好 為 清 態 而 反 濁 者 , 有 好 為 富 態 而 反 貧 者 , 有 好 為 文 態 而 反 俗 者 , 有
好 為 高 態 而 反 卑 者 , 有 好 為 淡 態 而 反 濃 者 , 有 好 為 古 態 而 反 今 者 , 有 好 為
奇 態 而 反 平 者 。 27
亦 有 認 為 :
28
談 山 林 之 樂 者 , 未 必 真 得 山 林 之 趣 ; 厭 名 利 之 談 者 , 未 必 盡 忘 名 利 之 情 。
表 達 繼 儒 對 附 庸 風 雅 者 口 是 心 非 之 譏 諷 , 以 為 這 些 人 尚 未 領 略 當 中 所 包 含 的 文 化
意 涵 。 經 由 上 述 論 述 , 由 此 通 過 對 文 化 意 境 的 掌 控 , 詮 釋 雅 俗 之 別 , 以 確 立 自 身
對 清 閑 文 化 生 活 的 主 導 權 。
總 之 , 繼 儒 在 眾 多 山 林 論 述 中 , 把 重 心 放 在 「 清 」、「 趣 」 二 字 , 在 對 外 展 現
的 過 程 中 , 常 以 清 閑 優 雅 形 象 示 人 。 如 :
居 山 有 四 法 : 樹 無 行 次 , 石 無 位 置 , 屋 無 宏 肆 , 心 無 機 事 。 29
不 能 卜 居 名 山 , 即 于 崗 阜 迴 複 及 林 水 幽 翳 處 闢 地 數 畝 , 築 室 數 楹 , 插 槿 作
25
陳
26
陳
27
陳
冊
1〈 醒 〉, 頁
28
陳
29
陳 6。
頁 18a。
儒 ,《 巖 栖 幽 事 》, 頁 2a。 繼
繼 儒 ,《 太 平 清 話 》,
22 ,《 安 得 長 者 言 》,《 寶 顏 堂 秘 笈 》, 第 儒 繼
頁 8a~8b。 ,
繼 儒 ,《 巖 栖 幽 事 》,
繼 儒 ; 李 竹 君 、 曾 楚 雄 、 翟 霞 注 ,《 小 窗 幽 記 》( 北 京 : 華 夏 出 版 社
頁 25b。

二
32 全
( 集
籬 , 編 苑 為 亭 , 以 一 畝 蔭 竹 樹 , 一 畝 栽 花 果 , 二 畝 種 瓜 菜 , 四 壁 清 曠 , 空
諸 所 有 。 畜 山 童 灌 園 薙 草 , 置 二 三 胡 床 。 著 亭 下 挾 書 研 以 伴 孤 寂 , 攜 琴 奕
以 遲 良 友 , 凌 晨 杖 策 , 抵 暮 言 旋 , 此 亦 可 以 娛 老 也 。 30
由 上 可 知 , 繼 儒 以 此 展 現 出 一 種 幽 遊 山 林 之 風 。 但 於 物 品 擺 設 與 器 物 鑑 賞 中 , 又
處 處 可 見 唐 宋 文 人 鑑 賞 風 雅 習 氣 , 成 為 經 由 賦 予 物 品 文 化 意 涵 , 通 過 佈 置 呈 現 如
畫 氛 圍 、 好 古 意 境 , 成 了 既 適 用 文 人 雅 士 表 現 風 雅 的 媒 介 ; 也 滿 足 大 眾 附 庸 風 雅
的 形 式 。 這 應 是 繼 儒 會 如 此 有 意 無 意 地 提 及 山 林 生 活 與 物 品 藝 術 化 的 原 因 。 透 過
展 現 山 林 隱 逸 氛 圍 , 既 受 士 夫 青 睞 , 復 與 時 人 崇 拜 山 林 優 雅 文 化 相 契 , 使 繼 儒 成
為 山 人 佼 佼 者 , 並 且 使 山 人 在 山 人 文 化 的 推 行 上 引 起 社 會 極 大 共 鳴 。 故 可 認 為 陳
繼 儒 的 山 居 生 活 為 一 展 現 自 己 清 雅 生 活 以 強 調 自 身 隱 士 飄 逸 意 向 之 手 段 。
球 化 下 明 史 研 究 之 新 視 野 論 文
)
( 二 ) 清 言 小 品 與 談 玄 風 尚 的 清 態 顯 示
明 中 後 期 , 由 於 政 權 紛 亂 不 斷 , 內 廷 與 外 廷 相 互 傾 軋 。 又 發 生 閣 權 與 部 權 相
爭 、 憲 臺 與 閣 權 相 鬥 與 宦 官 亂 政 等 事 , 使 士 人 心 境 趨 向 對 政 治 失 去 熱 情 。 加 以 中
下 層 士 子 因 久 困 場 屋 , 謀 生 不 易 , 紛 紛 外 出 干 游 以 養 家 , 適 逢 此 時 江 南 經 濟 發 達 ,
造 成 文 化 事 業 蓬 勃 發 展 , 使 出 版 文 化 鼎 盛 。 故 山 人 提 倡 的 山 林 優 雅 文 化 大 為 流
行 , 出 現 許 多 清 言 雋 語 小 品 , 這 也 反 過 來 更 確 立 時 人 對 清 雅 優 閒 文 化 的 推 崇 , 使
清 態 成 為 山 人 標 榜 外 在 行 為 以 博 名 高 的 手 段 。
這 方 面 以 陳 繼 儒 表 現 堪 稱 清 言 小 品 典 範 。 繼 儒 以 展 示 其 山 居 閒 雅 面 貌 , 透 過
清 言 小 品 與 出 版 傳 播 , 使 其 隱 逸 山 林 、 清 雅 閒 淡 形 象 為 人 知 曉 。 如 費 元 祿 描 述 陳
繼 儒 所 言 :
負 一 代 盛 名 , 立 志 高 尚 , 著 作 等 身 ,…… 語 帶 煙 霞 , 韻 諧 金 石 , 醒 世 持 世 ,
一 字 不 落 言 筌 。 揮 麈 風 生 , 直 奪 清 談 之 席 ; 解 頤 語 妙 , 常 發 斑 管 之 花 。 所
謂 端 莊 雜 流 離 , 爾 雅 兼 溫 文 , 有 美 斯 臻 , 無 奇 不 備 。 31
可 知 繼 儒 在 時 人 眼 中 乃 是 以 通 過 清 言 流 傳 , 表 達 自 身 意 向 與 系 統 地 展 現 清 談 玄 遠
的 林 間 高 士 形 象 示 人 。 又 繼 儒 也 通 過 許 多 清 談 表 達 對 雅 俗 生 活 與 林 下 高 士 風 範 論
述 。 如 :
淡 薄 之 守 , 須 從 穠 艷 場 中 試 來 ; 鎮 定 之 操 , 還 向 紛 紜 境 上 堪 過 。 32
30
陳
31
陳
32
陳
儒 ,《 小 窗 幽 記 》, 卷 1〈 醒 〉, 頁 2。 繼
巖 栖 事 》, 頁 26b~27a。
繼 儒 ,《 小 窗 幽 記 》 序 文 , 頁 1。

―― 從 懼
33 態
藉 淡 薄 性 格 須 從 濃 豔 地 方 試 驗 , 用 以 說 明 市 隱 、 心 隱 論 述 ; 鎮 定 操 守 則 須 看 破 紛
心 人 文 明 晚 見 儒 繼 陳 戒 與 閑 清
擾 環 境 , 說 明 鎮 定 之 操 也 能 在 紛 擾 環 境 中 得 到 的 。 用 以 說 明 並 非 定 要 在 山 林 中 才
能 有 淡 薄 鎮 定 操 守 。 又 :
書 圖 受 俗 子 品 題 , 三 生 浩 劫 ; 鼎 彝 與 市 人 鑒 賞 , 千 古 奇 冤 。 脫 穎 之 才 , 處
曩 而 後 見 ; 絕 塵 之 足 , 歷 塊 以 方 知 。 33
山 栖 是 勝 事 , 稍 一 縈 戀 則 亦 市 朝 ; 書 畫 鑒 賞 是 雅 事 , 稍 一 貪 痴 則 亦 商 賈 ;
詩 酒 是 樂 事 , 稍 一 徇 人 則 亦 地 獄 ; 好 客 是 豁 達 事 , 稍 一 為 俗 子 所 撓 則 亦 苦
海 。 34
上 二 條 以 雅 俗 分 別 為 主 旨 , 以 本 屬 文 人 雅 事 的 書 畫 鼎 彝 鑑 賞 , 受 俗 人 所 仿 效 , 即
為 俗 事 。 與 批 評 當 時 過 渡 附 庸 風 雅 風 氣 , 以 為 不 可 太 過 沈 溺 當 中 , 要 保 持 若 即 若
離 的 清 雅 飄 逸 態 度 才 可 。 而 繼 儒 亦 通 過 由 細 緻 近 乎 瑣 碎 的 場 景 編 排 , 表 達 理 想 優
雅 清 閑 的 生 活 環 境 , 清 晰 顯 示 生 活 佈 置 圖 像 。 如 :
門 內 有 徑 , 徑 欲 曲 ; 徑 轉 有 屏 , 屏 欲 小 ; 屏 進 有 階 , 階 欲 平 ; 階 畔 有 花 ,
花 欲 鮮 ; 花 外 有 牆 , 牆 欲 低 ; 牆 內 有 松 , 松 欲 古 ; 松 底 有 石 , 石 欲 怪 ; 石
面 有 亭 , 亭 欲 樸 ; 亭 後 有 竹 , 竹 欲 疏 ; 竹 盡 有 室 , 室 欲 幽 ; 室 徬 有 路 , 路
欲 分 ; 路 合 有 橋 , 橋 欲 危 ; 橋 邊 有 樹 , 樹 欲 高 ; 樹 蔭 有 草 , 草 欲 青 ; 草 上
有 渠 , 渠 欲 細 ; 渠 引 有 泉 , 泉 欲 瀑 ; 泉 去 有 山 , 山 欲 深 ; 山 下 有 屋 , 屋 欲
方 ; 屋 角 有 圃 , 圃 欲 寬 ; 圃 中 有 鶴 , 鶴 欲 舞 ; 鶴 報 有 客 , 客 不 俗 ; 客 至 有
酒 , 酒 欲 不 却 ; 酒 行 有 醉 , 醉 欲 不 歸 。 35
藉 著 由 遠 至 近 的 場 景 編 排 , 加 上 山 居 閑 適 情 景 之 表 述 , 清 楚 描 繪 出 一 幅 山 居 幽 遠
淡 雅 之 生 活 圖 繪 。
通 過 清 言 小 品 描 繪 自 身 形 象 的 手 段 , 在 陳 繼 儒 身 上 可 見 到 多 重 展 現 。 如 :
先 生 架 學 區 中 , 揚 才 甸 外 , 婆 娑 經 典 , 不 求 浮 世 , 人 知 放 浪 形 骸 , 且 寄 高
文 , 自 探 量 晴 雨 , 時 出 名 言 , 間 參 禪 妙 , 如 是 而 已 。 36
33
34
35
,《 小 窗 幽 記 》, 卷 1,〈 醒 〉, 頁 7。
陳 儒 繼 36
費
儒 ,《 小 窗 幽 記 》, 卷 6,〈 景 〉, 繼
頁 111。
儒 ,《 小 窗 幽 記 》, 卷 1,〈 醒 〉, 頁 8。 繼
祿 ,《 巖 栖 幽 事 》 敘 文 , 頁 2b。 元

二
34 全
( 集
可 見 到 繼 儒 以 飽 讀 經 典 , 適 世 不 避 世 形 象 出 現 。 參 照 前 面 欲 藏 萬 卷 異 書 的 異 人 形
文 論 野 視 新 之 究 研 史 明 下 化 球
)
象 , 可 知 繼 儒 以 異 人 、 不 羈 的 形 象 出 現 。 另 一 方 面 , 繼 儒 復 以 談 清 說 玄 的 清 談 家
身 份 廣 為 人 知 。 如 :
草 色 花 香 , 遊 人 賞 其 真 趣 ; 桃 開 梅 謝 , 達 士 悟 其 無 常 。 37
竹 外 窺 鳥 , 樹 外 窺 山 , 峰 外 窺 雲 , 難 道 我 有 意 無 意 ; 鶴 來 窺 人 , 月 來 窺 酒 ,
雪 來 窺 書 , 却 看 他 有 情 無 情 。 38
斜 陽 樹 下 , 閑 隨 老 衲 清 談 ; 深 雪 堂 中 , 戲 與 騷 人 自 戰 。 39
透 過 遊 人 、 達 士 賞 悟 與 窺 境 描 寫 , 及 與 深 山 老 衲 、 詩 人 騷 客 相 清 談 、 相 戲 , 表 達
世 外 之 感 以 凸 顯 自 身 飄 逸 清 雅 的 高 士 面 貌 。 繼 儒 也 藉 與 他 人 對 答 形 式 , 表 達 清 談
風 度 。 如 :
客 過 草 堂 扣 余 巖 栖 之 事 , 余 倦 于 酬 畬 , 但 拈 古 人 詩 句 以 應 之 。 問 :『 是 何
感 慨 而 甘 栖 遯 ?』, 曰 :『 得 閒 多 事 外 少 年 中 。』; 問 :『 是 何 功 課 而 能 遣
日 ?』, 曰 :『 種 花 、 春 掃 雪 、 看 籙 、 夜 焚 香 。』; 問 :『 是 何 利 養 而 獲 終 老 ?』,
曰 :『 研 田 無 惡 歲 , 酒 國 有 長 春 。』; 問 :『 是 何 往 還 而 破 寥 寂 ?』, 曰 :『 有
客 來 相 訪 , 通 名 是 伏 羲 。』 40
藉 客 問 主 答 形 式 , 仿 效 《 世 說 新 語 》 問 答 體 , 以 得 閒 事 外 、 種 花 、 春 掃 雪 、 看 籙 、
夜 焚 香 呈 現 清 閑 逍 遙 一 面 , 復 以 研 田 耕 耘 書 畫 為 利 養 終 老 , 並 以 客 相 訪 通 名 閒 談
為 羲 皇 上 人 般 悠 游 生 活 。
通 過 清 談 、 清 言 小 品 所 表 現 的 雋 語 , 繼 儒 一 方 面 以 此 營 造 山 林 高 士 清 新 飄 逸
樣 貌 ; 另 一 方 面 又 藉 此 對 傳 統 山 林 文 化 進 行 改 造 , 並 運 用 其 豐 富 文 化 內 涵 , 使 繼
儒 山 林 高 士 形 象 不 致 流 於 矯 揉 做 作 的 表 面 形 式 。 此 種 運 用 清 談 展 現 清 態 , 以 博 高
士 名 之 手 段 , 亦 為 當 時 山 人 群 體 求 文 名 之 常 用 手 段 之 一 。 然 而 , 若 無 深 厚 文 化 根
基 輔 助 , 則 清 言 、 清 談 往 往 流 於 膚 淺 、 矯 揉 , 正 如 繼 儒 所 說 :
茶 中 著 料 , 碗 中 著 果 , 譬 如 玉 貌 加 脂 , 娥 眉 著 黛 , 翻 累 本 色 。 煎 茶 非 漫 浪 ,
37
陳
38
陳
39
陳
40
陳
儒 ,《 小 窗 幽 記 》, 卷 1〈 醒 〉, 繼
頁 21。
儒 ,《 小 窗 幽 記 》, 卷 3〈 峭 〉, 繼
頁 48。
儒 ,《 小 窗 幽 記 》, 卷 3〈 峭 〉, 繼
頁 52。
儒 ,《 巖 栖 幽 事 》, 頁 3a。 繼

,1999),
―― 從 懼
35 態
要 須 人 品 與 茶 相 得 , 故 其 法 往 往 傳 於 高 流 隱 逸 , 有 煙 霞 泉 石 磊 落 胸 次 者 。
41
閑 與 戒 陳 繼 儒 見 晚 明 文 人 心
以 煎 茶 加 料 其 中 會 翻 累 本 色 , 適 得 其 反 。 煎 茶 要 與 人 品 相 配 合 , 若 非 人 品 高 尚 、
清
胸 懷 高 人 者 , 是 不 會 泡 出 好 茶 的 , 等 於 把 煎 茶 此 事 賦 予 文 化 意 涵 。 值 得 注 意 的 是 ,
文 中 提 及 本 色 一 詞 , 由 於 萬 曆 朝 間 李 贄 童 心 說 與 三 袁 性 靈 說 一 出 , 文 壇 轉 而 以 直
抒 性 靈 、 本 色 論 文 為 主 流 , 強 調 我 手 寫 我 口 、 用 筆 清 新 飄 逸 、 新 奇 清 爽 , 山 人 在
當 中 乃 為 主 力 , 其 中 以 陳 繼 儒 清 言 小 品 最 為 清 新 飄 逸 , 為 當 中 佼 佼 者 。 42
此 外 , 亦 與 當 時 狂 禪 風 氣 、 僧 衲 文 人 化 有 關 , 由 於 明 中 晚 期 學 術 漸 向 三 教 合
流 發 展 , 故 除 僧 人 喜 作 詩 不 避 世 外 , 文 人 亦 大 多 喜 談 禪 理 , 並 以 與 山 人 羽 客 高 僧
相 清 談 為 雅 事 , 受 到 魏 晉 玄 學 談 玄 風 影 響 甚 深 。 然 若 與 之 相 比 , 則 少 有 精 闢 哲 理
論 述 , 反 多 詩 文 唱 和 與 禪 法 討 論 罷 了 。 與 魏 晉 談 玄 比 較 起 來 , 明 代 清 談 反 較 像 宋
代 蘇 軾 與 佛 印 相 交 的 那 種 戲 謔 、 風 雅 氣 息 。 繼 儒 憑 藉 清 談 與 清 言 小 品 的 表 現 舞
台 , 展 示 其 清 閑 優 雅 外 貌 , 配 合 本 身 深 厚 文 化 素 養 , 在 崇 尚 山 林 隱 逸 理 想 下 , 以
清 閑 為 媒 介 , 揉 合 魏 晉 名 士 風 流 與 宋 代 士 夫 風 雅 文 化 , 經 由 日 益 發 達 的 印 刷 事 業
與 山 人 小 品 文 學 發 達 鼎 盛 , 建 構 一 套 以 清 閑 優 雅 為 內 涵 , 日 常 生 活 與 言 行 風 度 為
外 在 表 現 , 塑 造 高 士 逸 民 風 範 的 遊 戲 規 則 。 這 一 套 遊 戲 規 則 經 由 文 人 、 山 人 間 相
互 吹 捧 , 並 為 社 會 大 眾 接 受 , 成 為 流 行 文 化 。
其 中 以 山 人 為 主 力 , 經 由 一 系 列 對 山 林 隱 逸 、 風 雅 文 化 、 山 居 理 想 之 敘 述 ,
一 方 面 抒 發 心 中 隱 世 遯 居 山 林 理 想 ; 另 一 方 面 又 以 大 眾 尊 敬 山 居 清 雅 閑 淡 生 活 以
博 佳 名 , 使 山 人 為 大 眾 所 崇 拜 。 當 中 , 陳 繼 儒 為 山 人 佼 佼 者 , 大 眾 留 下 深 刻 印 象 ,
使 繼 儒 名 震 江 南 。
接 著 , 陳 繼 儒 又 透 過 清 言 小 品 著 作 流 傳 , 推 廣 大 眾 對 清 雅 文 化 的 喜 愛 , 並 再
次 塑 造 己 身 為 優 雅 文 化 代 言 人 的 地 位 , 利 用 文 名 行 出 版 清 雅 文 化 書 籍 與 地 方 官 員
資 助 , 以 供 生 活 所 需 , 擺 脫 之 前 山 人 卑 下 地 位 。 重 新 包 裝 自 己 , 以 山 林 高 士 、 談
吐 玄 遠 形 象 出 現 , 爭 取 大 眾 對 山 人 之 崇 拜 。 從 陳 繼 儒 清 閑 優 雅 外 貌 下 , 蘊 含 了 山
人 在 之 前 為 自 身 角 色 定 位 所 做 反 省 與 嘗 試 , 在 陳 繼 儒 身 上 完 美 融 合 清 雅 自 持 的 心
態 與 清 楚 知 曉 表 演 優 雅 的 體 悟 , 使 陳 繼 儒 能 成 為 山 人 中 的 佼 佼 者 與 當 時 清 雅 文 化
的 流 行 教 主 地 位 。
關 於 此 點 , 站 在 批 評 角 度 的 蔣 士 銓 , 在 《 臨 川 夢 》 第 二 齣 〈 隱 奸 〉 中 以 陳 繼
儒 「 妝 點 山 林 大 架 子 , 附 庸 風 雅 小 名 家 , 終 南 捷 徑 無 心 走 , 處 士 虛 名 盡 力 誇 , 獺
41
陳
42
關
子 。 可 參 閱 陳 萬 益 《 晚 明 小 品 與 明 季 文 人 生 活 》( 台 北 : 大 安 出 版 社 ,1988)、 吳 承 學 《 晚 明 小 品 研 究 》( 南 京 : 江 蘇 古 籍 出 版 社 與 張 德 建 《 明 代 山 人 文 學 研 究 》 等 著 作 。 份
儒 ,《 小 窗 幽 記 》, 卷 7,〈 韻 〉, 於 明 中 後 期 小 品 文 興 盛 之 因 , 歷 來 眾 多 學 者 皆 已 提 及 , 大 體 皆 認 為 山 人 為 小 品 文 主 力 構 成 繼
頁 132。

。
筆
則 ,2006)
二
,1999)、《
冊
第 ,2005),
、 言 論 、 心 度
,1999)
提 及
36 全
( 集
祭 詩 書 充 著 作 , 蠅 營 鍾 鼎 潤 煙 霞 」 的 見 解 最 為 透 徹 。 43 蔣 士 銓 十 分 清 楚 明 中 後 期
當 時 社 會 背 景 , 雖 貶 意 十 足 , 但 仍 把 繼 儒 這 種 表 演 山 林 清 雅 外 貌 與 著 清 言 小 品 謀
生 情 形 描 寫 十 分 透 徹 。 此 種 展 示 清 雅 外 貌 的 特 色 正 是 山 人 文 化 流 行 一 大 助 力 。
二 、 戒 懼 心 態 ── 陳 繼 儒 冷 眼 時 局 與 畏 謠 心 態
球 化 下 明 史 研 究 之 新 視 野 論 文
)
( 一 ) 八 十 年 來 履 薄 臨 深 : 陳 繼 儒 之 懼
陳 繼 儒 在 他 人 眼 中 , 一 方 面 是 山 人 文 化 實 行 佼 佼 者 , 獨 領 風 騷 , 以 清 雅 飄 逸
之 姿 展 現 於 他 人 之 前 ; 然 而 , 另 一 方 面 又 以 憂 懷 國 事 、 履 薄 臨 深 、 時 時 戒 懼 謹 畏
形 象 表 現 與 他 人 書 信 往 來 或 自 身 文 集 語 句 間 。 細 讀 其 文 集 , 多 感 嘆 世 人 多 訛 言 ,
並 以 士 風 多 中 傷 他 人 為 戒 。 如 「 聞 京 師 謂 太 原 二 揭 , 弟 為 床 頭 人 , 此 說 極 可 笑 !」
44
即 以 萬 曆 三 十 五 年 (1607) 王 錫 爵 密 揭 案 中 , 繼 儒 遭 中 傷 , 認 為 密 揭 乃 繼 儒 替
錫 爵 草 擬 , 並 說 繼 儒 在 錫 爵 任 首 輔 時 , 與 之 同 住 京 師 官 邸 , 為 相 門 山 人 , 操 弄 朝
政 ; 45 亦 有 書 中 提 及 陳 繼 儒 因 厭 惡 湯 顯 祖 對 其 譏 諷 , 使 之 落 榜 一 事 ; 亦 有 說 明 毛
文 龍 被 殺 與 得 罪 陳 繼 儒 相 關 。 46
這 些 事 件 實 與 當 時 政 治 環 境 息 息 相 關 。 明 代 自 嘉 靖 以 後 , 講 學 成 風 , 士 人 言
路 大 開 , 形 成 一 股 輿 論 壓 力 。 然 而 在 經 過 張 居 正 的 箝 制 言 論 、 毀 書 院 、 禁 講 學 後 ,
言 路 逐 漸 走 向 激 昂 , 漸 被 利 用 成 黨 爭 工 具 。 故 有 妖 書 案 、 續 妖 書 案 、 山 人 蜚 語 案
等 , 到 了 天 啟 魏 忠 賢 亂 政 , 政 治 愈 加 黑 暗 , 言 路 受 壓 迫 與 沈 默 , 使 士 人 對 政 治 漸
趨 失 望 。 到 崇 禎 時 , 由 於 剪 除 魏 閹 , 言 路 為 之 一 新 , 而 有 激 昂 救 國 言 論 出 現 , 且
愈 到 後 期 , 經 世 救 國 激 昂 言 論 辭 出 不 窮 。 然 於 此 時 , 中 央 官 員 內 受 皇 帝 剛 愎 自 用 、
猜 忌 個 性 困 擾 , 外 又 有 過 於 理 想 甚 且 流 於 偏 激 的 言 路 輿 論 , 使 中 央 官 員 以 致 仕 為
重 , 不 想 待 在 政 府 任 事 。 47
43
蔣
齣
44
陳
45
關
46
記 載 以
47
以
第 2
頁 19。
頁 49a~49b。
銓 撰 , 邵 海 清 校 注 ,《 臨 川 夢 》, ,〈 隱 奸 〉, 繼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56,〈 與 戴 悟 軒 〉, 於 密 揭 一 案 , 若 想 知 道 當 時 謠 言 內 容 , 可 參 見 沈 德 符 撰 , 楊 萬 里 校 點 ,《 萬 曆 野 獲 編 》, 收 士
錄 《 明 代 筆 記 小 說 大 觀 》(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
3
卷 9,〈 王 文 肅 密 揭 之 發 〉 ,
所 提 內 容 , 頁 2147~2148。 中
2 顯 祖 、 毛 文 龍 二 事 可 參 見 蔣 士 銓 撰 , 邵 海 清 校 注 《 臨 川 夢 》 第 湯 上
際 士 大 夫 研 究 》( 北 京 : 北 京 大 學 出 版 社 續 編 》( 北 京 : 北 京 大 學 出 版 社 之
於 下 文 會 有 所 著 墨 。 者
制
──
參 見 韋 慶 遠 《 張 居 正 和 明 代 中 後 期 政 局 》( 廣 州 : 廣 東 高 等 教 育 出 版 社 態 明 可 上
齣
張 居 正 與 當 時 明 代 中 後 期 政 局 的 關 係 , 以 及 居 正 死 後 , 其 對 明 代 中 後 期 政 局 的 影 響 ; 趙 園 《 明 清 清 之 際 士 大 夫 研 究 提 及 晚 明 當 時 社 會 風 氣 充 斥 一 股 戾 氣 , 士 人 心 態 過 於 中
昂 且 有 人 云 亦 云 的 情 況 出 現 , 同 時 言 路 盛 行 與 經 世 之 論 瀰 漫 於 社 會 當 中 , 但 是 士 人 卻 都 對 從 政 激
,〈 隱 奸 〉 中 的 相 關
敢 興 趣 。 當 中 亦 有 關 士 風 、 遊 道 的 一 些 檢 討 。 至 於 左 東 嶺 《 王 學 與 中 晚 明 士 人 心 態 》( 北 京 : 人 民 文 學 出 版 社 ,2000)、 羅 宗 強 《 明 代 後 期 士 人 心 態 研 究 》( 天 津 : 南 開 大 學 出 版 社 第 三 章 至 第 七 章 , 提 及 明 中 後 期 士 人 心 態 由 徘 徊 世 俗 尋 求 新 準 則 , 到 末 世 情 懷 徘 徊 救 世 與 隱 遁 之 不
,2006)

―― 與 戒 懼 從 陳 繼 儒 見 晚 明 文 人 心 閑 清
37 態
繼 儒 的 懼 正 是 對 世 局 失 望 的 體 現 。 繼 儒 在 諸 多 著 作 中 , 多 有 提 及 對 社 會 、 政
治 與 言 路 的 看 法 。 如 :
士 大 夫 , 氣 易 動 , 心 易 迷 , 專 為 立 界 墻 全 體 面 六 字 斷 送 一 生 。 夫 不 言 堂 奧
而 言 界 墻 , 不 言 腹 心 而 言 體 面 , 皆 是 向 外 事 也 。 48
說 明 士 大 夫 心 浮 氣 躁 , 專 為 黨 爭 相 鬥 的 惡 習 。 並 以 為 「 士 大 夫 有 門 戶 之 爭 , 故 國
家 有 門 庭 之 寇 」, 49 表 達 對 門 戶 相 爭 的 厭 惡 。 復 以 :
若 門 戶 二 字 膠 粘 如 故 , 鷸 蚌 兩 持 , 漁 人 起 而 收 其 利 , 其 在 中 狷 乎 ? 中 行 獨
復 , 中 立 不 倚 , 微 獨 人 品 攸 繫 , 亦 抑 國 事 所 關 。 50
呼 籲 在 朝 士 夫 不 要 太 過 專 注 門 戶 爭 鬥 中 , 以 免 為 人 於 當 中 得 利 , 並 且 以 為 人 品 的
中 行 、 中 狷 與 國 事 相 關 。
門 戶 對 明 中 後 期 政 局 社 會 影 響 , 亦 在 講 學 上 有 門 戶 相 爭 情 形 :
講 道 學 者 得 其 土 苴 , 真 可 以 治 天 下 。 但 不 可 專 立 道 學 門 戶 , 使 人 望 而 畏 焉 。
嚴 君 平 買 十 與 子 言 依 於 孝 , 與 臣 言 依 於 忠 , 與 弟 言 依 於 悌 , 雖 終 日 譚 學 而
無 講 學 之 名 。 今 之 士 大 夫 不 可 不 味 此 意 也 。 51
以 為 講 道 學 本 為 匡 濟 天 下 好 事 , 但 不 可 在 門 戶 上 涇 渭 分 明 , 使 人 望 而 生 畏 。 舉 嚴
君 平 ( 嚴 遵 ) 言 行 舉 止 為 例 , 說 明 講 學 不 可 徒 有 虛 名 , 要 重 實 不 重 名 。 又 據 :
竊 聞 皇 上 以 廉 潔 望 人 , 欲 其 清 也 ; 以 擔 當 望 人 , 欲 其 任 也 ; 以 公 平 望 人 ,
欲 其 和 也 。 而 諸 君 獨 清 於 門 戶 、 任 於 門 戶 、 獨 不 和 於 門 戶 , 雖 堯 舜 奈 之 何
哉 ! 52
似 乎 皇 帝 對 朝 中 黨 爭 問 題 也 無 可 奈 何 , 繼 儒 身 處 邦 野 亦 發 出 感 嘆 , 對 於 士 人 熱 中
48
陳
的 矛 盾 。 以 上 諸 書 皆 有 提 及 明 代 中 後 期 士 人 心 態 的 轉 變 , 同 時 對 當 時 政 局 社 會 演 變 亦 有 不 錯 言 論 。 大 致 可 知 明 中 晚 期 政 局 不 穩 、 社 會 上 漸 由 士 商 混 合 、 文 人 探 索 出 新 生 活 模 式 與 社 會 風 氣 漸 向 冊 間
49
陳
50
陳
51
陳
52
陳
22 著 ,《 安 得 長 者 言 》,《 寶 顏 堂 秘 笈 》, 第 儒 繼
頁 5b。 ,
人 化 與 雅 俗 交 融 邁 進 。 文
儒 ,《 安 得 長 者 言 》, 頁 6a~7a。 繼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58,〈 答 馮 楨 卿 〉, 繼
頁 36a。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58,〈 答 馮 楨 卿 〉, 繼
頁 36b。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58,〈 答 潘 昭 度 〉, 繼
頁 39a。

二
38 全
( 集
門 戶 之 爭 深 感 無 奈 , 且 對 從 中 引 發 的 訛 言 傷 人 更 表 恐 懼 。
文 論 野 視 新 之 究 研 史 明 下 化 球
)
繼 儒 在 文 集 的 尺 牘 部 分 中 , 凡 提 及 時 事 社 會 狀 況 者 , 大 多 會 提 及 社 會 上 瀰 漫
一 股 纏 言 中 傷 風 氣 。 言 路 輿 論 在 長 期 政 爭 惡 鬥 下 淪 為 門 戶 爭 鬥 工 具 , 民 間 士 子 亦
以 謠 言 傳 播 、 中 傷 為 手 段 攻 訐 他 人 。 如 繼 儒 於 〈 復 馮 文 所 〉 中 提 到 :
近 者 , 吳 越 之 間 , 雌 黃 之 口 、 玄 黃 之 血 , 蓋 焦 龍 矣 ! 先 生 去 鄉 一 步 , 便 是
上 天 百 尺 ; 去 鄉 一 日 , 便 是 避 世 百 年 。 俟 異 日 而 知 鄙 語 之 菲 謬 也 ! 53
說 明 近 來 吳 越 訛 言 增 多 , 整 個 地 方 充 斥 中 傷 風 氣 , 勸 馮 時 可 ( 馮 文 所 ) 別 回 鄉 以
免 落 人 口 實 。 此 種 對 於 言 路 受 謠 言 操 弄 的 恐 懼 源 於 自 身 於 萬 曆 35 年 (1607), 因
密 揭 案 為 人 中 傷 , 險 些 招 來 殺 身 之 禍 有 關 。 如 繼 儒 於 〈 復 于 中 甫 〉 中 所 言 :
此 揭 發 時 , 弟 之 大 兒 就 婚 , 小 兒 就 試 , 略 不 知 一 毫 影 響 。 悠 悠 之 說 既 云 :
『 撰 之 自 不 肖 , 洩 之 自 澹 生 。』 真 可 大 笑 ! 妖 書 波 及 於 吾 丈 , 賴 海 內 忠 賢
不 平 ; 密 揭 波 及 於 弟 , 賴 吾 丈 忠 賢 力 辯 。 不 然 , 弟 且 不 知 死 所 矣 。 54
另 在 〈 與 戴 悟 軒 〉 中 亦 有 提 及 :
聞 京 師 謂 太 原 二 揭 , 弟 為 床 頭 人 , 此 說 極 可 笑 ! 此 公 失 而 又 失 , 若 弟 與 聞
必 且 救 , 正 王 澹 生 每 向 人 云 :『 正 謂 不 遇 眉 公 , 故 納 此 敗 闕 』。 若 此 揭 自 弟 ,
攻 者 四 起 , 此 老 方 跳 躁 痛 恨 之 不 暇 , 而 復 聽 辯 揭 乎 ? 此 故 可 以 無 辯 , 但 恐
以 訛 傳 訛 , 非 獨 傷 品 , 實 且 招 禍 。 吾 鄉 賢 者 知 , 必 笑 而 白 之 矣 ! 前 楊 公 薦
疏 , 弟 謂 可 懼 不 可 喜 , 天 道 忌 盈 , 人 情 責 備 , 此 大 非 佳 事 。 自 此 疏 一 出 ,
或 忌 或 謗 , 信 乎 ! 好 事 不 如 無 也 。 55
文 中 除 自 我 辯 解 外 , 也 強 調 受 誣 的 無 奈 與 自 身 受 薦 舉 的 畏 懼 。 認 為 密 揭 一 事 乃 眼
紅 嫉 妒 者 嫉 妒 自 身 高 名 所 誣 。 於 文 末 發 出 身 處 此 時 好 事 不 如 無 以 免 惹 禍 上 身 的 感
慨 。 另 在 〈 與 王 季 重 〉 中 亦 提 及 對 於 士 大 夫 相 互 讒 言 相 害 表 示 畏 懼 :
今 浙 中 差 強 人 意 , 然 以 開 報 復 之 門 , 不 無 隱 憂 。 戰 勝 不 與 同 賀 , 後 日 亦 不
與 同 弔 。 尺 蠖 潛 龍 皆 明 公 綽 綽 餘 也 , 屈 申 寧 在 眉 睫 間 哉 ! 56
53
陳
54
陳
55
陳
56
陳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54,〈 復 馮 文 所 〉, 繼
頁 30b。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54,〈 復 于 中 甫 〉, 繼
頁 32a。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56,〈 與 戴 悟 軒 〉, 繼
頁 49a~49b。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58,〈 與 王 季 重 〉, 繼
頁 22b。

―― 從 懼
39 態
因 為 對 於 謠 言 有 極 深 恐 懼 感 受 , 故 產 生 強 烈 避 世 感 嘆 :
心 人 文 明 晚 見 儒 繼 陳 戒 與 閑 清
山 築 一 椽 , 半 匝 溝 沼 , 驅 率 兒 輩 茀 草 種 葯 , 一 習 墳 史 。 此 外 , 惟 閉 戶 飽 睡 ,
東 坡 所 謂 :『 除 見 道 人 外 , 皆 無 益 也 。』 57
對 門 戶 爭 鬥 、 社 會 謠 言 傷 人 畏 懼 的 同 時 , 繼 儒 雖 也 有 避 世 逃 名 念 頭 , 但 對 國
家 大 事 、 社 會 風 尚 卻 持 著 冷 靜 透 徹 看 法 , 不 像 其 他 山 人 抱 著 自 我 享 樂 的 心 態 :
去 冬 旱 , 今 春 夏 木 棉 至 四 五 十 文 錢 得 斤 許 , 田 家 終 月 洗 手 堅 坐 , 如 歲 朝 新
婦 , 俗 呼 為 少 年 荒 。 民 間 大 袖 尺 八 寸 , 腰 間 白 練 帶 至 三 尺 餘 , 甚 有 寫 詩 畫
者 。 士 民 不 揣 良 楛 , 試 少 , 卻 舁 神 明 投 郡 閣 前 , 蜂 屯 蟻 聚 , 數 日 乃 已 。 山
澤 之 癯 , 只 合 閉 門 面 墻 , 不 忍 見 此 咄 咄 事 ! 58
文 中 表 達 因 木 棉 大 出 , 使 棉 布 價 格 大 跌 , 農 家 不 屑 採 收 , 使 服 制 不 定 ; 士 子 則 因
試 少 好 湊 熱 鬧 , 抬 神 像 前 往 郡 署 前 胡 鬧 , 表 現 士 風 躁 浮 的 一 面 。 繼 儒 復 有 「 邇 來
人 情 惡 薄 , 反 面 操 戈 」 之 嘆 , 59 對 於 當 時 人 情 淡 薄 , 人 際 關 係 險 惡 表 示 感 嘆 。 且
對 於 時 事 亦 有 評 論 。 如 :
自 來 軍 興 則 疆 場 之 地 苦 , 搜 括 則 財 富 之 地 苦 。 今 東 南 困 荒 、 困 役 、 困 累 年
宿 逋 , 富 者 貧 , 貧 者 竄 , 枵 腹 待 盡 之 民 與 橫 目 不 逞 之 輩 所 在 而 有 。 60
說 明 當 時 東 南 一 帶 所 遇 困 境 , 並 且 以 為 這 樣 下 去 會 導 致 政 府 經 濟 命 脈 受 到 大 打
擊 , 使 國 家 遭 到 災 難 。 與 :
今 海 內 多 故 , 其 兵 之 始 餉 之 終 乎 ? 物 價 之 貴 而 不 復 賤 也 , 錢 法 之 賤 而 不 復
貴 也 , 人 情 士 風 之 好 動 而 不 復 止 也 , 好 尖 刻 而 不 復 長 厚 也 。 61
說 明 當 時 世 事 每 下 愈 況 , 不 但 兵 餉 調 度 有 問 題 , 物 價 愈 貴 而 幣 值 愈 賤 , 且 社 會 風
俗 趨 於 浮 動 焦 躁 與 尖 刻 。 呈 現 出 繼 儒 對 社 會 當 時 看 法 , 以 為 風 俗 之 所 以 如 此 差 乃
「 世 道 詭 隨 」, 而 「 詭 隨 者 , 第 不 顧 是 非 而 妄 隨 人 耳 」。 62
57
陳
58
陳
59
陳
60
陳
61
陳
62
以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58,〈 與 王 季 重 〉, 繼
頁 22b~23a。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56,〈 答 陳 默 菴 〉, 繼
頁 16a。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54,〈 復 許 繩 齋 郡 侯 〉, 繼
頁 9a~9b。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54,〈 復 申 玄 渚 〉, 繼
頁 36a。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56,〈 答 畢 白 陽 〉, 繼
頁 4a。
兩 條 見 , 陳 繼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56,〈 答 陳 默 菴 〉, 上
頁 16a~16b。

》(
》151,2006,
,1999),
二
40 全
( 集
繼 儒 在 身 處 享 樂 風 潮 與 門 戶 相 爭 激 烈 時 代 中 , 一 方 面 因 名 高 遭 謗 , 感 嘆 時 局
士 風 澆 薄 , 有 懼 名 避 世 之 感 ; 另 一 方 面 卻 十 分 注 意 時 局 變 化 , 提 出 許 多 見 解 , 對
時 局 有 一 透 徹 分 析 , 但 最 終 似 仍 逃 名 之 念 。
綜 上 所 述 , 陳 繼 儒 畏 懼 心 態 主 要 體 現 在 : 對 言 路 輿 論 瀰 漫 一 股 謗 毀 風 氣 感 到
畏 懼 ; 對 朝 中 門 戶 相 爭 、 不 勇 於 任 事 、 閹 寺 干 政 與 士 大 夫 顛 倒 黑 白 感 到 絕 望 ; 以
及 社 會 上 充 斥 著 詭 隨 風 氣 , 人 云 亦 云 , 穩 健 厚 重 之 風 以 失 , 代 之 以 浮 躁 、 誇 大 風
氣 。 又 因 舊 價 值 觀 已 逝 , 新 價 值 觀 尚 在 摸 索 , 社 會 價 值 多 樣 化 , 使 許 多 前 所 未 見
的 風 氣 出 現 , 使 人 心 浮 動 , 人 們 對 未 來 充 斥 一 股 焦 慮 感 。
繼 儒 身 處 當 中 , 一 方 面 以 山 人 隱 逸 自 居 , 隱 士 意 念 不 曾 忘 歇 , 對 政 治 亦 有 失
望 感 受 , 多 次 有 避 世 逃 名 之 感 ; 另 一 方 面 , 因 對 政 治 、 社 會 言 路 、 士 風 有 極 深 畏
懼 感 , 使 其 能 冷 靜 、 深 刻 的 去 觀 察 當 時 狀 況 。 然 而 , 繼 儒 雖 有 避 世 逃 名 之 感 , 卻
沒 有 如 隱 士 般 的 棄 絕 人 世 , 也 不 似 當 時 山 人 般 沈 浸 自 身 優 雅 文 化 小 天 地 中 , 對 世
事 漠 不 關 心 。 相 反 地 , 繼 儒 反 而 以 其 畏 懼 心 態 , 在 塵 世 間 伏 匍 前 進 , 除 了 敏 銳 的
冷 靜 觀 察 時 局 , 也 不 是 對 政 事 、 社 會 提 出 建 議 。 此 種 因 畏 懼 心 態 而 清 楚 認 識 自 身 ,
並 努 力 適 應 生 活 , 正 是 陳 繼 儒 人 格 一 大 特 色 。 63
球 化 下 明 史 研 究 之 新 視 野 論 文
)
( 二 ) 一 段 世 情 , 全 憑 冷 眼 覷 破 : 陳 繼 儒 之 慎
陳 繼 儒 , 一 方 面 以 清 雅 山 林 文 化 實 踐 能 手 聞 名 , 獨 領 流 行 時 尚 多 年 , 成 為 當
時 山 人 楷 模 ; 另 一 方 面 又 以 「 雅 尚 高 致 , 博 學 多 聞 , 人 皆 老 成 足 備 顧 問 」 64 的 形
象 為 人 仰 慕 , 有 山 中 宰 相 之 譽 。 65 後 者 名 聲 實 奠 基 於 繼 儒 屢 拒 徵 辟 基 礎 上 , 之 所
以 屢 拒 徵 辟 則 又 與 其 戒 懼 心 態 相 關 。 因 對 時 局 混 亂 心 懷 恐 懼 , 明 白 須 以 圓 通 處 事
態 度 為 主 , 才 能 免 禍 當 時 。 而 由 懼 生 慎 的 謹 慎 冷 靜 態 度 , 也 使 繼 儒 在 時 局 觀 察 上
比 他 人 多 了 些 清 醒 與 冷 靜 。 正 因 用 戒 懼 心 態 看 待 時 事 , 以 對 政 治 社 會 的 憂 患 意
63
關
陳
文 為 其 乃 浪 得 虛 名 之 徒 , 其 之 所 受 時 人 歡 迎 乃 是 其 生 活 方 式 表 達 了 當 時 大 眾 心 中 理 想 罷 了 ; 而 李 斌 的 〈 晚 明 山 人 與 以 陳 眉 公 主 線 〉 則 採 對 繼 儒 隱 士 風 範 誇 獎 與 肯 定 繼 儒 的 論 述 ; 另 外 夏 咸 淳 的 〈 論 晚 明 隱 士 陳 繼 儒 〉 則 以 為 繼 儒 的 確 有 隱 士 風 範 存 在 , 且 與 其 他 同 時 代 士 人 相 比 , 頁
──
一 憂 世 救 國 風 範 , 既 肯 定 繼 儒 憂 世 熱 情 , 也 不 忘 提 及 其 清 雅 生 活 的 享 樂 。 不 過 , 大 抵 上 仍 把 繼 儒 個 性 分 成 兩 面 來 討 論 , 強 調 繼 儒 隱 士 風 範 者 會 刻 意 忽 略 繼 儒 世 俗 的 一 面 ; 而 討 論 繼 儒 山 人 風
64
53
儈 一 面 者 , 又 會 忽 視 繼 儒 冷 靜 觀 察 時 局 與 救 世 情 懷 的 一 面 。 筆 者 打 算 努 力 呈 現 繼 儒 這 兩 面 性 格 以 完 整 顯 示 繼 儒 。 有 股
蓮 編 ,《 眉 公 府 君 年 譜 》, 收 錄 於 《 憨 山 老 人 年 譜 自 敘 實 錄 》,《 北 京 圖 書 館 藏 珍 本 年 譜 叢 刊 京 : 北 京 圖 書 館 出 版 社 , 頁 479~480。
夢 陳 市
65
冊 請 見 《 眉 公 府 君 年 譜 》 崇 禎 十 年 江 西 巡 撫 解 學 龍 對 繼 儒 的 稱 讚 「 本 經 術 而 翼 古 起 衰 , 昌 黎 功 遠 , 文 章 命 世 , 真 稱 鄒 魯 之 干 城 ; 匡 濟 填 胸 , 不 愧 巖 阿 之 宰 相 。」 頁 481~482, 知 當 時 繼 儒 第 北
有 享 山 中 宰 相 之 美 名 。 確
可
—— 儒 的 隱 士 討 論 與 他 人 對 繼 儒 的 描 寫 , 可 參 見 張 德 建 ,〈 末 世 的 名 士 風 度 繼 於
繼 儒 芻
議 〉,《 中 州 學 刊
224~227。
中 對 繼 儒 以 隱 士 裝 飾 自 身 的 享 樂 作 討 論 , 並 且 以

―― 與 戒 懼 從 陳 繼 儒 見 晚 明 文 人 心 閑 清
41 態
識 , 引 發 謹 慎 處 世 態 度 , 清 楚 明 白 身 處 環 境 與 對 山 人 角 色 於 當 中 的 扮 演 和 能 力 。
以 下 就 陳 繼 儒 對 政 治 社 會 的 評 論 作 一 討 論 。
1、 謠 言 盛 行 :
繼 儒 對 謠 言 傳 播 的 畏 懼 , 在 上 節 已 有 諸 多 論 述 。 關 於 謠 言 氾 濫 程 度 , 另 可 見
繼 儒 於 著 作 中 所 表 現 的 感 嘆 以 得 之 。 如 :
吳 俗 , 坐 定 輒 問 新 聞 , 此 游 閒 小 人 入 門 之 漸 , 而 是 非 媒 孽 交 媾 之 端 也 。 地
方 無 新 聞 可 說 , 此 便 是 好 風 俗 好 世 界 。 蓋 訛 言 之 訛 , 化 其 言 而 為 訛 也 。 66
說 明 吳 地 風 俗 好 謠 言 景 象 , 並 且 以 為 這 是 游 閒 小 人 入 門 之 漸 , 是 非 口 舌 聚 集 之
地 , 繼 儒 認 為 地 方 如 果 無 新 聞 可 說 , 就 是 好 風 俗 好 世 界 。 復 在 〈 復 周 懷 魯 撫 台 〉
一 文 中 提 及 :
不 曷 嘆 息 是 非 倒 置 一 至 於 此 ! 某 不 特 致 疑 今 日 之 白 簡 , 且 轉 疑 古 人 之 青 史
矣 ! 某 自 丙 戌 年 即 裂 青 襟 , 里 居 教 授 , 生 平 未 嘗 渡 揚 子 江 。 且 有 謂 太 原 公
當 國 , 而 不 肖 同 在 京 邸 者 , 尤 為 可 笑 也 ! 67
說 明 自 身 被 傳 與 王 錫 爵 同 在 京 師 , 嘆 息 社 會 上 訛 言 四 出 , 不 但 今 日 官 員 的 奏 章 不
可 信 , 就 連 史 籍 亦 不 可 信 , 以 此 表 達 對 世 道 紛 亂 的 看 法 。 在 〈 答 錢 彥 林 〉 一 文 中 ,
復 以 「 近 來 熒 惑 下 降 , 赤 舌 燒 人 , 朝 野 何 止 于 此 , 雖 一 時 未 便 請 卹 , 久 當 自 明 。」
68
來 說 明 當 時 政 局 混 亂 , 謠 言 四 起 情 形 , 雖 然 一 時 未 能 使 東 林 黨 人 翻 案 請 卹 , 但
是 時 久 必 自 明 。
由 上 可 知 明 代 後 期 謠 言 氾 濫 程 度 , 此 種 情 況 似 可 以 吳 地 好 問 新 聞 為 例 。 繼 儒
對 此 抱 著 批 評 角 度 , 但 以 為 還 是 抱 著 「 蠖 蟄 空 山 , 杜 門 杜 口 , 百 不 與 聞 。…… 言
外 惟 有 感 嘆 !」 的 退 縮 態 度 來 個 冷 眼 旁 觀 。 69 然 而 , 筆 者 以 為 此 種 退 縮 態 度 實 有
戒 慎 成 分 於 其 中 , 並 以 此 安 身 。
2、 對 講 學 看 法 :
陳 繼 儒 對 當 時 講 學 氾 濫 、 言 論 空 疏 不 切 實 際 , 多 有 批 評 , 尤 其 對 於 講 學 家 以
門 戶 之 別 相 爭 不 下 , 表 示 唾 棄 , 以 為 把 精 力 虛 耗 當 中 , 無 益 當 時 日 益 危 險 局 勢 。
66
陳
67
陳
68
陳
69
陳
儒 ,《 安 得 長 者 言 》, 頁 7b。 繼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54,〈 復 周 懷 魯 撫 台 〉, 繼
頁 27a。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58,〈 答 錢 彥 林 〉, 繼
頁 42a。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56,〈 答 畢 白 陽 〉, 繼
頁 4b。

二
42 全
( 集
多 次 表 明 門 戶 之 爭 不 可 有 , 講 學 不 如 講 實 務 之 主 張 。 其 對 講 學 看 法 有 「 吟 詩 劣 于
講 書 , 罵 座 惡 于 足 恭 。 兩 而 揆 之 , 寧 為 薄 幸 狂 夫 , 不 作 厚 顏 君 子 。」, 70 以 為 講
學 家 雖 孜 孜 以 君 子 自 勵 , 但 在 繼 儒 眼 中 看 來 , 反 不 如 一 個 胸 懷 鬱 積 的 狂 夫 。 因 為
狂 夫 至 少 表 現 出 自 身 真 性 情 , 而 人 有 真 情 乃 真 豪 傑 是 晚 明 社 會 流 行 看 法 , 以 此 諷
刺 道 學 家 雖 以 君 子 自 居 , 卻 厚 顏 博 虛 名 , 把 講 學 末 風 表 露 無 遺 。 在 〈 復 馮 文 所 〉
中 , 以 講 學 產 生 弊 病 作 一 詳 細 解 說 為 例 :
球 化 下 明 史 研 究 之 新 視 野 論 文
)
憨 山 , 今 之 洪 覺 範 也 。 麈 尾 相 難 , 使 人 流 涎 。 不 肖 妄 謂 講 學 之 地 未 免 帶 情
識 、 粘 名 位 , 侈 口 而 談 , 違 心 而 應 ; 涉 世 味 饒 , 出 世 諦 少 。 不 若 宗 門 老 胡
無 眼 棒 頭 尚 能 撼 諸 君 子 。 71
復 在 〈 答 錢 龍 門 〉 中 , 以 「 縉 紳 講 學 不 如 實 實 講 賦 役 , 當 道 清 詞 訟 不 如 實 實 清 賦
役 」 的 呼 聲 , 72 以 為 與 其 專 注 講 學 、 清 詞 訟 , 不 如 把 精 力 放 在 如 何 解 決 地 方 賦 役
問 題 , 把 賦 役 弊 病 解 決 掉 , 表 現 出 務 實 治 學 觀 點 。
再 者 , 繼 儒 對 當 時 講 學 活 動 抱 著 不 積 極 加 入 態 度 。 如 :
拓 子 游 故 祠 , 倡 道 學 雅 會 , 橫 經 主 席 皆 當 代 之 諍 友 諍 臣 , 環 堵 觀 風 , 絕 方
外 之 異 聞 異 見 , 一 變 至 道 。…… 某 幼 學 雕 蟲 , 長 漸 畫 虎 , 漱 流 枕 石 , 投 閒
山 林 之 間 ; 入 室 升 堂 , 未 窺 廊 廡 之 末 , 何 圖 過 聽 , 懷 之 好 音 。 73
以 自 身 山 林 野 人 身 份 不 去 參 加 常 熟 縣 令 耿 橘 在 虞 山 書 院 主 持 的 講 會 。 文 中 雖 肯 定
講 學 雅 集 論 學 性 質 , 且 多 正 人 君 子 參 列 其 中 , 但 自 身 仍 不 輕 易 前 往 講 會 。
此 一 審 慎 態 度 也 表 現 在 拒 絕 顧 憲 成 東 林 書 院 講 學 邀 約 , 如 「 琹 川 東 林 招 講
學 , 謝 不 往 」。 74 之 所 以 對 入 講 會 抱 持 此 種 謹 慎 態 度 , 可 能 與 當 時 環 境 有 關 , 如 :
前 東 林 、 常 熟 、 杭 州 皆 以 書 院 相 招 , 弟 皆 不 敢 赴 會 。 非 有 異 同 , 正 為 賢 人
君 子 相 聚 , 一 語 之 出 皆 有 關 繫 。 且 縉 紳 多 布 衣 少 , 豈 可 廁 足 其 間 以 招 攀 緣
之 誚 ! 75
即 明 白 表 示 是 因 講 學 成 員 多 縉 紳 , 自 己 以 布 衣 身 份 廁 身 其 中 , 有 干 游 諸 大 人 之
70
陳
71
陳
72
陳
73
陳
74
陳
75
陳
儒 ,《 小 窗 幽 記 》, 卷 3,〈 峭 〉, 繼
頁 47。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54,〈 復 許 繩 齋 郡 侯 〉, 繼
頁 9b。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54,〈 復 馮 文 所 〉, 繼
頁 30a~30b。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56,〈 答 錢 龍 門 〉, 繼
頁 44b。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53,〈 答 耿 邑 侯 〉, 繼
頁 9a~9b。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56,〈 與 戴 悟 軒 〉, 繼
頁 52a。

》, 5,〈 素 小 窗 幽 記 》, 卷 1,〈 醒 〉, 頁 9。
劉 乾 所 繼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58,〈 答 錢 仲 芳 〉, ―― 與 戒 懼 從 陳 繼 儒 見 晚 明 文 人 心 閑 清
43 態
嫌 , 以 及 同 列 當 中 , 若 言 語 稍 不 慎 , 即 可 能 惹 禍 上 身 的 憂 慮 。 另 在 〈 復 許 繩 齋 郡
侯 〉 中 也 以 招 講 學 不 往 是 因 「 知 者 以 為 畏 大 人 , 不 知 者 恐 以 為 遊 大 人 也 」, 76 表
現 出 畏 與 大 人 遊 的 謹 慎 態 度 。
3、 社 會 風 俗 與 士 人 習 氣 的 憂 患 :
明 萬 曆 後 , 社 會 風 氣 由 奢 華 變 好 奇 尚 異 風 尚 , 加 上 此 時 清 雅 休 閑 的 山 林 文 化
亦 漸 領 江 南 流 行 風 潮 。 使 標 榜 山 林 文 化 傳 承 者 的 山 人 階 層 大 興 , 造 成 大 眾 對 山 人
有 崇 拜 風 潮 , 並 以 為 名 士 風 度 在 此 。 此 風 所 及 , 使 士 人 紛 紛 以 好 清 言 、 矯 言 幽 尚
與 干 謁 以 博 名 高 等 行 徑 為 主 。 如 「 奔 走 於 權 幸 之 門 , 自 視 不 勝 其 榮 , 人 竊 以 為 辱 ;
經 營 利 名 之 場 , 操 心 不 勝 其 苦 , 己 反 以 為 樂 」, 77 繼 儒 以 此 提 及 奔 走 權 幸 門 下 以
汲 汲 博 名 求 利 的 干 謁 行 徑 。 復 以 藉 閑 居 好 處 說 明 當 時 交 接 頻 仍 、 世 態 炎 涼 與 言 論
囂 染 的 社 會 現 象 :
閑 居 之 趣 , 快 活 有 五 : 不 與 交 接 , 免 拜 送 之 禮 , 一 也 ; 終 日 觀 書 鼓 琴 , 二
也 ; 睡 起 隨 意 , 無 有 拘 碍 , 三 也 ; 不 聞 炎 涼 囂 染 , 四 也 ; 能 課 子 耕 讀 , 五
也 。 78
另 由 繼 儒 對 遊 大 人 謹 慎 態 度 , 參 照 與 他 人 尺 牘 往 來 語 句 中 , 顯 示 對 社 會 習 尚
與 士 風 敗 壞 感 嘆 心 情 。 如 「 俠 之 一 字 , 昔 以 之 加 義 氣 , 今 以 之 加 揮 霍 , 只 在 氣 魄
與 氣 骨 之 分 」, 79 用 以 表 示 當 時 任 俠 風 氣 流 於 狂 放 形 式 , 只 注 重 表 面 任 俠 氣 魄 ,
無 前 人 任 俠 重 義 內 涵 。 又 藉 當 時 「 不 耕 而 食 , 不 織 而 衣 , 搖 唇 鼓 舌 , 妄 生 是 非 ,
故 知 無 事 人 好 事 」 80 的 游 閒 歪 風 , 說 明 當 時 游 閒 之 人 變 多 、 好 生 事 非 、 好 詞 訟 生
事 的 社 會 風 氣 。 而 此 種 游 閒 風 氣 , 似 與 山 人 清 客 盛 行 有 關 。 如 :
與
邇 來 文 章 之 公 器 , 變 為 情 面 之 私 交 , 心 竊 駭 之 。 81
邇 來 車 騎 連 門 , 竿 牘 咽 戶 , 便 標 作 第 一 流 人 物 。 然 易 戒 比 匪 , 詩 刺 詭 隨 ,
二 三 多 上 , 離 上 九 亢 悔 , 此 不 當 虩 虩 恐 懼 , 而 乃 沖 沖 而 來 乎 ? 82
76
77
78
79
80 81 陳 頁 9b。
82
陳
頁 94。
卷 54,〈 復 許 繩 齋 郡 侯 〉,
頁 9a。
頁 96。
頁 9。
頁 19b。

二
44 全
( 集
以 干 謁 風 氣 盛 行 , 文 章 成 干 謁 工 具 , 及 文 人 相 互 藉 詩 文 吹 捧 求 名 , 表 示 感 嘆 與 驚
駭 。 繼 儒 認 為 此 風 使 詩 文 變 成 個 人 交 際 與 聲 名 獵 取 工 具 , 讓 詩 文 本 為 怡 情 養 性 的
公 器 性 質 蒙 羞 。 且 以 為 干 謁 應 抱 著 謹 慎 戒 懼 態 度 應 對 , 怎 可 興 致 沖 沖 以 詩 文 詭 隨
遞 交 ? 表 現 出 繼 儒 個 人 對 干 謁 看 法 。
繼 儒 在 士 風 觀 察 上 , 記 載 亦 非 常 多 。 大 體 皆 以 士 風 與 世 俗 同 化 、 士 習 充 斥 焦
躁 不 安 、 社 會 附 庸 風 雅 者 眾 , 以 及 好 刺 人 隱 私 等 感 嘆 為 主 。 如 :
球 化 下 明 史 研 究 之 新 視 野 論 文
)
自 方 袍 幅 巾 之 態 遍 滿 天 下 , 而 超 脫 穎 絕 之 士 , 遂 以 同 流 合 污 矯 之 , 而 世 道
不 古 矣 。 夫 迂 腐 者 既 泥 于 法 , 而 超 脫 者 又 越 于 法 , 然 則 士 君 子 亦 不 偏 不 倚 ,
期 無 所 泥 越 而 已 矣 。 何 必 方 袍 幅 巾 , 作 此 迂 態 耶 ? 83
以 社 會 上 附 庸 風 雅 風 氣 太 盛 , 士 人 欲 分 別 士 民 , 反 以 好 古 變 古 為 手 段 。 繼 儒 認 為
不 需 如 此 , 僅 需 謹 守 法 制 不 偏 不 倚 即 可 。 何 必 定 以 方 袍 幅 巾 為 尚 , 效 法 迂 腐 古 人
樣 貌 。
且 因 干 謁 風 氣 大 盛 、 文 士 氣 息 相 通 吹 捧 為 尚 , 造 成 明 後 期 名 士 風 度 流 行 成
風 , 使 士 人 趨 之 若 鶩 。 關 於 明 後 期 名 士 熱 現 象 , 在 〈 答 張 紹 和 〉 中 以 為 「 名 士 使
少 年 後 進 如 蠅 聚 羶 而 蛾 赴 火 , 不 赴 丘 園 高 蹈 科 , 則 走 不 求 聞 達 科 。 愧 死 矣 ! 愧 死
矣 !」 84 表 達 名 士 熱 引 發 士 子 希 冀 以 山 林 逸 士 形 象 , 或 棄 絕 仕 進 形 象 , 博 得 名 士
美 名 , 以 求 聞 達 於 社 會 的 現 象 。 繼 儒 對 此 感 到 羞 愧 致 死 , 以 為 後 進 士 子 為 一 登 名
士 之 列 , 把 山 林 高 士 逸 民 形 象 拿 來 炒 作 , 真 是 世 風 日 下 ! 另 在 〈 答 朱 滄 起 〉「 今
朝 野 好 學 語 、 學 步 軍 , 竟 是 奴 非 主 、 是 小 兒 非 大 人 」 中 , 85 藉 當 時 社 會 以 《 世 說
新 語 》、 阮 籍 言 行 舉 止 為 尚 , 以 為 名 士 風 度 在 此 。 諷 刺 此 為 邯 鄲 學 步 , 畫 虎 不 成
反 類 犬 。
在 士 風 弊 病 中 , 可 以 陳 繼 儒 〈 答 錢 龍 門 〉 為 楔 子 , 說 明 當 時 士 風 的 衰 落 。 如 :
東 南 華 其 外 而 枯 其 中 , 管 仲 所 謂 『 衰 世 若 有 餘 , 非 有 餘 也 。 嗜 慾 多 , 而 民
心 燥 。』 今 民 心 凋 弊 , 不 敢 燥 、 不 能 燥 , 病 在 士 大 夫 好 廣 田 宅 。 豪 者 封 釘
扛 臺 , 庸 者 因 循 苟 且 。 絕 不 肯 講 求 賦 役 為 桑 梓 計 , 為 子 孫 計 耳 。 86
說 明 東 南 地 區 的 民 困 財 窘 , 乃 是 縉 紳 士 夫 好 廣 田 宅 , 不 顧 財 賦 差 役 弊 病 叢 生 , 以
自 身 為 主 , 不 為 將 來 社 稷 作 準 備 。
83
陳
84
陳
85
陳
86
陳
儒 ,《 小 窗 幽 記 》, 卷 11,〈 法 〉, 繼
頁 178。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58,〈 答 張 紹 和 〉, 繼
頁 2a。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58,〈 答 朱 滄 起 〉, 繼
頁 30a。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56,〈 答 錢 龍 門 〉, 繼
頁 44a。

卷
―― 從 懼
45 態
綜 合 上 述 種 種 社 會 風 俗 現 象 , 可 用 〈 答 鄒 愚 谷 〉 中 的 一 段 話 作 總 結 :
閑 與 戒 陳 繼 儒 見 晚 明 文 人 心
大 抵 吾 輩 胸 中 落 騷 雅 二 字 , 則 讀 書 定 不 深 心 ; 落 意 氣 二 字 , 則 交 遊 定 不 得
清
力 。 蓋 騷 雅 既 成 新 歡 , 則 舉 業 淡 矣 ; 意 氣 若 落 故 奪 , 則 德 性 浮 矣 。 目 前 惟
有 端 居 遵 養 , 熟 繙 古 史 , 兼 閱 新 報 , 洗 發 洞 達 , 肆 力 于 場 事 , 作 少 年 科 第 、
經 世 大 儒 , 是 所 願 耳 。 87
當 中 提 及 士 風 之 所 以 浮 躁 、 空 疏 , 實 與 胸 懷 騷 雅 意 氣 有 關 。 在 明 中 後 期 , 由 於 士
子 對 舉 業 熱 情 不 再 , 紛 紛 以 自 身 詩 文 才 華 干 謁 權 幸 , 結 文 社 、 入 講 會 交 結 同 社 會
友 , 以 相 互 吹 捧 博 名 高 為 尚 。 加 以 王 學 興 起 , 使 士 人 個 性 得 以 有 所 寄 託 , 以 心 為
主 體 , 使 士 子 自 我 意 識 變 強 。 又 王 學 以 心 性 修 養 為 主 , 強 調 一 切 行 事 準 則 以 心 中
良 知 為 判 斷 , 不 似 朱 子 學 以 格 致 之 道 為 主 , 強 調 依 據 外 在 經 驗 為 判 斷 。 雖 然 王 學
不 排 斥 由 外 入 內 的 修 養 身 心 , 且 在 陽 明 講 學 時 , 亦 以 為 讀 書 觀 心 性 修 養 乃 重 要 事
之 一 。 不 過 , 到 再 傳 弟 子 如 江 西 王 學 、 泰 州 學 派 等 , 即 以 心 性 論 述 為 要 點 , 不 強
調 讀 書 靜 心 一 套 , 遂 有 王 學 末 流 束 書 不 觀 弊 病 發 生 。 又 講 學 本 為 經 世 宣 教 之 用 ,
但 至 後 期 , 隨 著 愈 來 愈 多 投 機 分 子 入 講 會 以 求 名 高 之 現 象 氾 濫 , 使 講 學 也 成 了 李
贄 所 謂 「 口 談 道 德 , 志 在 穿 窬 」 表 裡 不 一 態 度 。 88
加 以 自 萬 曆 中 期 以 降 , 隨 著 爭 國 本 與 言 路 囂 染 情 形 愈 加 嚴 重 , 大 部 分 士 子 受
政 治 黑 暗 、 社 會 混 亂 影 響 , 而 心 有 所 焦 慮 、 疑 惑 , 故 士 風 浮 動 。 也 才 有 繼 儒 所 謂
人 云 亦 云 、 隨 波 逐 流 情 況 發 生 。 繼 儒 以 為 若 要 改 變 此 種 人 心 浮 躁 狀 態 , 須 從 習 靜
觀 書 入 手 , 以 靜 由 內 修 養 心 性 , 使 心 定 之 後 , 再 以 多 讀 史 書 以 知 古 鑒 今 , 培 養 幹
練 政 事 手 段 , 立 志 重 回 科 考 熱 情 , 以 仕 宦 救 國 的 經 世 致 用 學 問 為 主 。 由 上 可 藉 此
瞭 解 繼 儒 在 持 謹 慎 心 態 看 待 士 風 浮 躁 過 程 中 , 其 對 士 風 看 法 與 建 議 。
4、 時 事 觀 察 與 政 局 瞭 解 之 實 用 態 度 :
陳 繼 儒 在 明 中 後 期 以 山 人 布 衣 身 份 獨 領 風 騷 多 年 , 除 了 其 山 林 清 雅 形 象 塑 造
外 , 其 對 政 局 透 徹 地 瞭 解 與 關 懷 時 事 發 展 的 胸 懷 亦 為 原 因 之 一 。 繼 儒 在 文 集 中 多
次 提 到 時 局 混 亂 、 政 局 危 險 :
目 前 朝 局 一 似 劫 碁 方 熱 , 冷 眼 旁 觀 , 以 厚 薄 定 心 地 , 以 靜 燥 定 人 品 , 以 吉
凶 定 事 業 。 89
87
陳
88
李
89
陳
頁 44a。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58,〈 答 鄒 愚 谷 〉, 繼
贄 撰 , 張 建 業 主 編 , 劉 幼 生 副 主 編 ,《 焚 書 》, 收 錄 於 《 李 贄 文 集 》( 北 京 : 社 會 科 學 文 獻 出
版 社 ,2000),
又 與 焦 弱 候 〉, 頁 45。
2,〈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54,〈 復 許 繩 齋 郡 侯 〉, 繼
頁 10a。

54,〈 復 楊 弱 水 鹽 臺 〉, 頁 14a。 91 56,〈 徐 霞 客 21a~21b。 92 答 曹 長 卿 18b。 93 陳 繼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58,〈 與 王 季 重 〉, 頁 22a~22b。 90
二
46 全
( 集
繼 儒 認 為 目 前 政 治 環 境 像 一 盤 危 機 重 重 的 險 棋 , 此 時 若 想 挽 回 大 局 , 必 須 用 冷 眼
旁 觀 清 醒 態 度 看 清 事 實 , 以 敦 厚 心 地 、 沉 穩 態 度 與 趨 吉 避 凶 的 謹 慎 本 事 來 濟 世 。
充 分 表 達 出 繼 儒 欲 以 沉 穩 、 敦 厚 、 謹 慎 濟 世 的 想 法 。 繼 儒 另 在 〈 復 楊 弱 水 鹽 臺 〉
中 , 以 為 「 目 前 時 局 , 爭 殿 之 虎 , 戰 野 之 龍 , 近 者 窺 , 遠 者 意 。 故 逃 禍 莫 如 逃 名 ,
無 譽 乃 所 以 無 咎 也 」, 90 藉 時 局 混 亂 說 明 與 其 費 心 躲 避 災 禍 , 不 如 使 名 字 不 留 人
間 以 求 完 全 避 禍 , 且 以 為 若 人 無 過 份 美 譽 自 不 會 招 忌 惹 禍 了 。 既 表 達 逃 世 觀 念 ,
又 說 明 當 時 由 於 政 局 惡 化 , 使 人 心 趨 於 失 望 遁 逃 之 現 象 。 此 種 對 政 局 絕 望 態 度 ,
實 與 當 時 環 境 有 關 :
球 化 下 明 史 研 究 之 新 視 野 論 文
)
今 寓 內 外 故 , 堯 舜 在 上 , 猶 有 水 旱 夷 狄 盜 賊 之 憂 , 此 無 他 也 。 遇 豐 稔 , 則
吏 梳 而 官 箆 之 ; 遇 流 劫 , 則 寇 梳 而 兵 箆 之 。 91
說 明 當 時 雖 有 勵 精 圖 治 的 聖 主 , 但 由 於 王 朝 體 制 已 壞 , 使 百 姓 於 豐 年 時 , 不 僅 被
胥 吏 剝 削 , 還 被 官 員 再 壓 榨 一 次 ; 在 荒 年 時 , 則 除 驚 怕 賊 寇 打 劫 外 , 復 怕 官 兵 洗
劫 。 顯 示 明 晚 期 吏 治 敗 壞 與 士 兵 腐 敗 弊 病 。 也 因 此 , 繼 儒 才 會 感 嘆 :
古 今 最 怕 者 , 夷 狄 、 盜 賊 、 水 旱 、 災 傷 。 今 皆 雜 出 於 堯 舜 之 世 , 可 勝 愁 皇 。
去 春 伏 枕 半 年 , 今 秋 閉 門 半 月 , 不 茶 飰 、 不 葯 餌 , 幸 而 僥 倖 強 起 , 然 善 忘
善 臥 善 嗔 。 92
繼 儒 以 自 身 病 軀 剛 癒 為 背 景 , 說 明 此 時 內 憂 外 患 、 水 旱 災 四 起 , 表 現 出 當 今 世 界
充 滿 憂 愁 與 驚 惶 之 意 , 心 中 充 斥 憂 愁 茫 然 心 態 。
由 於 持 著 上 述 對 政 局 不 穩 之 憂 愁 態 度 , 使 繼 儒 對 時 事 觀 察 有 實 用 取 向 與 謹 慎
態 度 。 如 「 弟 嘗 謂 :『 臨 事 而 懼 , 好 謀 而 成 。』 所 成 何 事 ? 蓋 行 有 行 之 事 , 非 謀
與 懼 不 成 ; 藏 有 藏 之 事 , 亦 非 謀 與 懼 不 成 。」 93 以 為 不 論 將 大 行 於 世 或 藏 身 世 外 ,
皆 須 以 謀 懼 心 態 應 對 , 才 可 成 功 活 在 當 下 。 可 知 繼 儒 看 待 時 事 是 以 冷 靜 旁 觀 論 事
態 度 加 上 切 中 時 要 的 評 論 為 主 。 例 如 萬 曆 36 年 (1608) 東 南 大 水 , 繼 儒 上 書 王
錫 爵 , 在 〈 上 王 荊 石 相 公 〉 中 提 及 :
今 則 通 市 如 河 , 出 門 即 雨 , 隣 里 不 相 往 來 , 水 火 幾 至 斷 絕 。 披 簑 帶 笠 , 倍

―― 從 懼
47 態
添 衣 食 奔 走 之 勞 ; 忍 濕 受 饑 , 漸 釀 疾 病 死 亡 之 禍 。 94
閑 與 戒 陳 繼 儒 見 晚 明 文 人 心
藉 水 漫 街 市 , 人 民 為 水 阻 隔 , 衣 食 頓 成 問 題 , 且 饑 濕 交 迫 下 , 有 疾 病 產 生 之 危 險
清
的 敘 述 , 說 明 水 患 嚴 重 情 形 。 文 中 亦 敘 及 :
獨 是 堤 岸 一 事 , 男 女 老 幼 以 其 日 夜 合 併 之 力 , 或 可 恃 為 僥 倖 數 日 之 謀 。 而
霪 雨 不 休 , 泥 土 易 敗 , 築 於 此 潰 於 彼 矣 , 成 於 尺 敗 於 丈 矣 。 況 西 北 大 風 不
時 起 發 , 太 湖 苕 霅 之 水 滔 滔 東 下 , 頃 刻 之 間 , 頓 至 沒 脛 , 則 尚 安 有 毫 髮 之
望 哉 ! 95
上 文 藉 敘 述 水 患 嚴 重 , 使 人 民 被 水 隔 絕 於 世 , 且 大 雨 不 止 , 使 修 築 堤 岸 防 水 一 事
受 到 延 宕 。 一 方 面 因 連 日 雨 不 止 , 使 土 壁 不 牢 易 毀 ; 另 一 方 面 又 有 太 湖 河 水 滔 滔
東 下 之 虞 , 使 地 處 低 窪 的 蘇 松 地 區 , 在 積 雨 未 濬 情 形 下 雪 上 加 霜 , 人 民 苦 不 堪 言 。
繼 儒 認 為 此 次 大 水 之 所 以 如 此 嚴 重 , 乃 因 :
辛 酉 以 前 , 催 科 尚 緩 , 風 俗 尚 儉 , 民 戶 尚 實 , 水 勢 尚 殺 。 今 則 朝 廷 之 會 計
無 年 不 增 , 閭 閻 之 侈 靡 無 處 不 盛 , 小 民 之 財 力 無 日 不 消 , 風 雨 之 惡 聲 無 刻
不 鬧 。 此 今 日 之 水 有 加 於 嘉 靖 四 十 年 之 時 也 。 且 此 雨 在 七 八 月 間 , 則 稻 穀
漸 實 , 可 以 繫 舟 楫 而 拾 殘 禾 ; 此 雨 在 三 四 月 間 , 則 秧 苗 未 蒔 , 可 以 畱 工 本
而 濟 餘 喘 。 今 不 先 不 後 適 值 其 時 , 即 使 天 色 漸 晴 , 而 苗 根 已 腐 矣 。 即 欲 播
穀 復 種 , 而 時 氣 又 非 矣 。 所 恃 者 , 花 荳 , 花 荳 化 為 朽 株 矣 ; 所 恃 者 , 瓜 菜 ,
瓜 菜 沒 於 草 莽 矣 。 96
繼 儒 以 為 水 災 嚴 重 原 因 是 社 會 習 俗 的 改 變 與 節 氣 因 素 。 一 方 面 , 繼 儒 認 為 嘉 靖
40 年 (1561) 以 前 , 科 捐 少 、 風 俗 儉 樸 、 人 民 從 事 本 業 者 多 , 且 水 利 修 築 完 善 ,
使 災 情 不 顯 。 但 如 今 ( 萬 曆 年 間 ) 隨 著 朝 廷 花 費 日 趨 侈 靡 、 社 會 吹 起 奢 華 風 尚 、
人 民 財 力 日 益 虛 耗 , 且 隨 著 水 利 修 築 逐 漸 敗 壞 , 使 災 情 損 傷 逐 漸 慘 重 , 使 得 百 姓
負 擔 加 重 , 人 民 苦 不 堪 言 。 另 一 方 面 , 因 水 災 發 生 於 五 六 月 間 , 正 處 穀 物 青 黃 交
接 時 期 , 稻 穀 半 生 不 熟 。 遇 淫 潦 肆 虐 , 遂 使 人 民 處 穀 物 尚 未 熟 透 無 法 採 收 與 節 氣
不 合 無 法 重 新 耕 作 的 兩 難 境 地 。 剩 下 可 以 倚 恃 的 食 物 如 花 荳 瓜 菜 , 則 又 化 為 朽 株
不 可 食 用 , 起 不 到 充 饑 效 用 。
繼 儒 眼 見 此 一 情 形 , 認 為 朝 廷 若 不 採 斷 然 手 段 , 以 馬 上 賑 濟 災 民 為 急 , 則 人
94
陳
95
陳
96
陳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54,〈 上 王 荊 石 相 公 〉, 繼
頁 1b。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54,〈 上 王 荊 石 相 公 〉, 繼
頁 2a~2b。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54,〈 上 王 荊 石 相 公 〉, 繼
頁 1b~2a。

二
48 全
( 集
民 將 因 饑 饉 鋌 而 走 險 作 亂 :
京 師 財 富 仰 給 東 南 , 蘇 松 小 民 全 仗 耕 織 。 如 使 旱 潦 節 調 , 風 雨 時 適 , 則 百
姓 猶 得 偷 其 耒 耜 桔 槔 之 暇 , 以 從 事 於 桑 麻 杼 軸 之 間 。 今 水 變 如 此 , 舉 家 之
中 非 出 戽 田 , 水 則 守 築 河 堤 , 赤 足 垢 體 惟 恐 不 及 , 尚 有 餘 暇 及 紡 績 乎 ? 紡
績 無 暇 , 尚 安 從 易 薪 米 乎 ? 薪 米 無 所 出 , 能 坐 而 待 死 乎 ? 死 期 將 至 , 弱 者
不 為 丐 , 強 者 不 為 盜 乎 ? 盜 賊 四 散 , 有 司 不 三 尺 乎 ? 三 尺 相 約 則 進 退 皆 死
地 耳 , 又 安 所 他 顧 乎 ? 97
球 化 下 明 史 研 究 之 新 視 野 論 文
)
繼 儒 以 東 南 乃 朝 廷 財 賦 重 地 入 手 , 說 明 蘇 松 經 濟 上 的 重 要 性 。 人 民 在 常 時 由 於 能
藉 耕 織 並 重 應 付 朝 廷 稅 收 , 但 水 患 導 致 人 民 因 忙 於 整 田 修 堤 , 無 暇 負 擔 賦 役 , 影
響 人 民 生 計 。 繼 儒 於 文 中 採 漸 進 式 敘 述 , 說 明 人 民 在 無 暇 藉 紡 織 易 薪 米 下 , 將 坐
以 待 斃 , 進 而 只 求 生 存 結 夥 搶 劫 , 在 官 府 律 令 下 , 因 進 退 皆 死 , 故 可 能 不 顧 一 切
引 發 叛 亂 。 藉 著 描 述 人 民 困 境 , 警 惕 當 權 者 注 重 此 事 , 以 賑 濟 災 民 、 蠲 免 賦 役 為
第 一 優 先 。
另 外 , 亦 可 從 〈 與 聶 井 愚 使 君 〉 一 文 中 , 繼 儒 親 身 參 與 賑 濟 活 動 之 記 載 瞭 解
繼 儒 對 賑 濟 看 法 為 何 :
巨 浸 無 門 , 萬 民 如 在 水 牢 中 。 水 退 之 後 , 聚 而 求 食 , 尚 多 隱 憂 。 正 如 小 兒
痘 症 又 不 知 幾 變 也 。 98
繼 儒 認 為 水 患 初 退 , 百 姓 於 此 時 四 出 求 食 , 在 處 理 善 後 事 宜 中 需 多 加 小 心 謹 慎 ,
以 處 理 小 兒 痘 症 的 謹 慎 態 度 去 面 對 。 又 於 文 中 敘 述 其 主 持 粥 場 賑 濟 事 項 :
前 承 密 諭 , 已 默 為 料 理 久 矣 。 第 天 馬 山 , 華 青 搭 界 , 比 各 鎮 不 同 , 故 不 得
不 精 細 以 應 嚴 命 。 令 粥 冊 以 內 不 敢 過 減 , 稍 汰 其 有 田 產 、 有 生 理 者 幾 人 而
已 ; 粥 冊 以 內 不 敢 過 增 , 稍 添 其 無 戶 籍 、 無 控 告 者 幾 人 而 已 。 又 恐 人 眾 無
統 攝 , 必 明 白 開 寫 於 各 啚 之 中 。 啚 大 有 混 擾 , 又 明 白 分 領 於 十 甲 之 下 。 99
繼 儒 在 所 居 天 馬 山 中 , 首 倡 開 粥 場 賑 濟 災 民 。 由 於 天 馬 山 地 處 華 亭 青 浦 交 界 , 災
民 四 出 游 食 之 際 , 名 目 混 雜 。 繼 儒 處 理 方 法 為 繕 寫 粥 冊 , 對 照 戶 籍 生 計 , 把 有 能
力 生 活 者 剔 除 賑 濟 名 單 , 再 將 一 些 無 戶 籍 遊 民 與 無 前 科 貧 民 加 入 粥 冊 中 以 賑 濟
97
陳
98
陳
99
陳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54,〈 上 王 荊 石 相 公 〉, 繼
頁 2b。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54,〈 與 聶 井 愚 使 君 〉, 繼
頁 4a。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54,〈 與 聶 井 愚 使 君 〉, 繼
頁 4b~5a。

―― 與 戒 懼 從 陳 繼 儒 見 晚 明 文 人 心 閑 清
之 。 在 秩 序 維 護 上 , 採 分 區 排 隊 , 細 分 籍 地 以 求 方 便 統 攝 。
49 態
在 上 述 東 南 大 水 中 , 繼 儒 對 此 看 法 與 實 行 態 度 , 顯 以 關 心 民 瘼 、 熱 心 地 方 事
務 為 主 。 在 處 理 賑 濟 事 項 與 上 書 當 道 時 , 亦 以 謹 慎 態 度 呼 籲 當 道 關 心 人 民 生 計 為
主 要 手 段 。 另 外 , 繼 儒 在 〈 與 韓 鵬 南 使 君 〉 一 文 中 , 以 青 浦 大 水 一 事 , 建 議 青 浦
縣 令 韓 原 善 均 派 縣 內 賦 役 , 使 人 民 平 均 分 攤 , 不 使 里 甲 一 甲 民 眾 負 擔 過 重 。 同 時
修 築 堤 岸 減 輕 水 患 損 害 。 100 大 體 知 曉 繼 儒 對 於 賑 災 評 論 與 建 議 事 項 , 皆 以 冷 靜 審
慎 態 度 觀 察 之 。 同 時 以 為 賑 災 為 最 要 緊 事 , 先 賑 災 以 安 民 心 , 再 以 均 派 賦 役 或 蠲
免 田 賦 為 手 段 , 與 民 修 養 。
繼 儒 除 了 對 地 方 大 事 如 東 南 大 水 表 示 關 心 外 , 對 於 流 寇 、 滿 州 入 侵 問 題 亦 有
所 關 懷 。 例 如 在 〈 與 朱 敬 韜 〉 一 文 中 , 提 及 孔 有 德 攻 登 州 一 事 :
春 寒 甚 於 冬 威 , 戰 守 將 士 , 逃 竄 難 民 , 其 苦 更 可 念 也 。 孔 賊 勾 虜 , 山 東 是
其 熟 路 , 登 州 是 其 出 路 , 至 天 津 之 米 、 德 州 之 布 不 暇 , 剽 掠 視 如 囊 中 物 耳 。
101
以 崇 禎 4 年 (1631) 孔 有 德 奉 登 萊 巡 撫 孫 元 化 命 , 援 助 遼 東 大 凌 河 之 役 。 因 天 冷
缺 糧 , 復 與 守 將 不 合 , 發 動 吳 橋 兵 變 , 領 兵 攻 打 山 東 登 州 , 後 兵 敗 降 清 。 另 於 文
中 提 及 當 時 滿 蒙 合 勢 對 明 朝 影 響 :
目 前 東 虜 與 西 虜 合 , 遼 事 可 知 ; 安 氏 與 藺 氏 合 , 黔 事 可 知 。 獨 中 州 士 大 夫
議 論 件 件 , 意 見 相 離 。 夫 外 合 而 內 離 , 小 醜 合 而 君 子 離 , 天 下 事 又 可 知 !
神 旺 者 , 欲 談 兵 , 何 處 下 手 ? 膽 怯 者 , 欲 避 兵 , 何 處 安 身 ? 102
由 東 虜 與 西 虜 合 , 指 出 滿 州 與 蒙 古 結 盟 , 帶 給 遼 東 防 衛 極 大 困 擾 , 又 指 出 當 時 西
南 貴 州 土 司 叛 亂 一 事 , 因 安 氏 與 藺 氏 首 領 相 合 , 使 氣 勢 更 甚 , 造 成 明 朝 於 此 地 圍
剿 的 困 難 。 但 是 , 在 此 險 惡 環 境 下 , 朝 中 士 大 夫 卻 依 舊 黨 爭 傾 輒 , 議 論 相 左 。 繼
儒 以 為 外 患 合 而 朝 中 士 夫 離 , 對 天 下 大 事 毫 無 幫 助 , 心 中 言 語 充 斥 無 奈 。
繼 儒 也 對 當 時 剿 撫 政 策 決 議 上 有 自 身 看 法 :
寇 是 撫 局 , 奴 是 守 局 , 此 大 段 綱 領 。 不 能 剿 即 不 能 撫 , 不 掃 寇 則 不 能 靖 奴 ,
此 就 中 先 後 看 。 但 寇 之 乞 撫 似 真 , 奴 之 求 欵 非 實 也 , 須 看 得 分 明 講 得 透 徹 ,
痛 快 眉 毛 。 兵 口 頭 餉 豈 容 易 致 其 死 命 耶 ? 今 天 下 不 必 求 文 武 全 才 , 但 求 文
100
相
101
陳
102
陳
事 件 請 見 陳 繼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54,〈 與 韓 鵬 南 使 君 〉, 關
頁 15a~16b。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56,〈 與 朱 敬 韜 〉, 繼
頁 25a~25b。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56,〈 與 朱 敬 韜 〉, 繼
頁 26b。

二
50 全
( 集
武 同 心 , 如 制 撫 、 道 總 是 也 。 103
繼 儒 傾 向 先 安 內 後 攘 外 , 主 張 對 流 寇 剿 撫 並 用 , 以 剿 逼 撫 ; 對 滿 州 則 先 以 守 局 為
重 , 等 待 內 部 流 寇 剿 滅 後 , 再 全 力 對 付 滿 州 入 侵 。 文 後 亦 提 到 如 今 之 際 不 必 硬 求
文 武 全 才 之 士 , 只 須 文 武 將 領 同 心 即 可 。 表 達 出 對 當 時 邊 境 文 武 官 員 不 團 結 的 感
嘆 。 除 此 之 外 , 繼 儒 亦 在 文 中 提 到 「 撫 之 一 字 , 誰 信 而 誰 任 之 , 誰 始 而 誰 終 之 ,
惟 千 慎 萬 慎 為 主 」, 104 表 達 招 撫 政 策 之 實 行 , 以 誰 值 得 信 賴 即 任 用 誰 , 既 任 命 之
後 , 則 再 也 不 輕 易 更 換 。 在 選 擇 適 用 人 才 時 , 要 千 慎 萬 慎 為 主 , 小 心 為 上 。
關 於 繼 儒 在 時 事 觀 察 與 政 局 瞭 解 所 表 現 的 實 用 態 度 上 , 除 了 上 述 事 件 表 達 出
關 懷 民 瘼 世 事 的 經 世 胸 懷 外 , 在 態 度 上 亦 以 冷 靜 謹 慎 地 提 出 建 言 為 主 。 繼 儒 雖 然
關 心 國 是 , 但 卻 不 熱 中 投 身 政 治 當 中 , 反 而 表 現 出 若 即 若 離 的 審 慎 態 度 。 然 而 ,
此 種 謹 畏 態 度 並 不 妨 礙 繼 儒 於 著 作 中 提 出 大 量 策 議 , 表 達 自 身 救 世 理 想 之 態 度 。
諸 如 繼 儒 收 錄 於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59、60 的 策 議 內 容 。 當 中 內 容 多 涉 及 田
賦 、 稅 役 、 士 風 與 時 事 , 如 〈 清 花 詭 議 〉 中 即 提 到 田 賦 詭 寄 的 弊 病 , 認 為 若 要 清
除 此 弊 病 , 必 須 要 任 用 誠 實 幹 練 者 , 清 查 土 地 , 要 求 土 地 名 目 要 清 楚 。 而 〈 辨 惠
桂 二 王 祿 米 議 〉 中 則 以 松 江 府 人 民 要 負 擔 惠 桂 二 王 祿 米 為 由 , 認 為 與 其 選 用 松 江
次 白 米 , 不 如 從 上 游 運 上 白 米 以 供 二 王 使 用 , 並 且 以 為 祿 米 由 松 江 府 出 , 一 來 米
差 、 二 來 人 民 用 錢 換 糧 多 此 一 舉 , 故 建 議 直 接 從 上 白 米 處 運 至 惠 桂 二 王 處 , 運 費
可 由 松 府 人 民 負 擔 , 如 此 則 既 省 力 又 便 民 。 其 他 如 〈 縣 總 議 〉 說 明 縣 令 下 設 一 縣
總 以 方 便 處 理 縣 內 事 務 , 但 須 選 用 得 人 且 可 輪 值 任 用 , 以 免 擾 民 ;〈 布 解 議 〉、〈 布
稅 議 〉 則 說 明 松 江 府 負 擔 朝 廷 用 布 運 送 問 題 , 提 及 運 途 遙 遠 與 布 料 材 質 不 佳 , 希
望 能 折 錢 代 替 等 等 。
另 外 , 繼 儒 於 〈 建 州 考 〉 中 , 詳 述 女 真 風 俗 , 並 且 對 女 真 起 源 有 所 考 證 , 並
於 最 後 提 及 對 付 滿 州 方 法 與 七 大 恨 由 來 等 。 在 上 述 當 中 , 繼 儒 所 表 現 之 冷 靜 審 慎
態 度 , 使 其 能 以 實 用 取 向 議 論 當 中 , 正 因 其 借 懼 心 態 , 使 陳 繼 儒 得 以 用 旁 觀 者 清
的 態 度 去 分 析 明 代 此 時 種 種 現 象 。
球 化 下 明 史 研 究 之 新 視 野 論 文
)
三 、 李 贄 、 袁 宏 道 、 陳 繼 儒 : 狂 者 向 狷 者 之 調 和
王 陽 明 於 正 德 年 間 在 貴 州 龍 場 驛 倡 良 知 學 , 其 內 容 雖 駁 雜 且 摻 入 釋 道 思 想 ,
但 仍 以 儒 家 立 德 立 功 濟 世 思 想 為 主 要 核 心 。 當 中 以 成 聖 、 濟 世 為 王 學 最 初 訴 求 。
陽 明 之 所 以 倡 良 知 學 就 是 見 當 時 世 風 日 下 , 人 情 日 偷 , 想 通 過 克 己 之 道 德 修 持 與
103
陳
104
陳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58,〈 答 王 念 生 〉, 繼
頁 27a。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58,〈 答 王 念 生 〉, 繼
頁 27b。

陽
,2001)
,1985),〈
頁 545~601,
書 中 所 述 。 左
子
―― 與 戒 懼 從 陳 繼 儒 見 晚 明 文 人 心 閑 清
知 行 合 一 , 以 極 大 熱 情 的 狂 者 胸 次 成 大 事 、 救 社 稷 。 105 如 陽 明 於 年 譜 中 所 云 :
51 態
吾 自 南 京 已 前 , 尚 有 鄉 愿 意 思 。 在 今 只 信 良 知 真 是 真 非 處 , 更 無 掩 藏 回 護 ,
才 做 得 狂 者 。 使 天 下 盡 說 我 行 不 掩 言 , 吾 亦 只 依 良 知 行 。 106
強 調 自 身 體 悟 到 狂 者 積 極 進 取 精 神 , 以 不 顧 世 俗 批 評 、 直 心 而 行 , 不 作 媚 俗 鄉 愿 ,
表 現 極 大 自 信 與 熱 情 , 以 心 中 良 知 為 形 式 準 則 , 以 狂 者 進 取 態 度 為 主 。
本 節 打 算 透 過 李 贄 、 袁 宏 道 、 陳 繼 儒 三 人 心 態 與 處 事 態 度 , 說 明 自 正 德 王 學
初 興 , 歷 經 嘉 靖 、 萬 曆 朝 演 變 , 在 上 述 三 人 身 上 體 現 出 一 種 趨 勢 , 即 由 狂 者 積 極
進 取 精 神 漸 向 狷 者 有 所 為 有 所 不 為 精 神 轉 變 。 因 此 三 人 接 回 要 於 萬 曆 時 期 , 加 以
名 氣 皆 極 大 , 在 社 會 上 億 課 有 其 影 響 力 , 可 藉 此 表 述 某 部 分 士 人 的 精 神 趨 向 。 以
李 贄 的 狂 傲 、 袁 宏 道 的 自 適 與 陳 繼 儒 的 調 和 , 描 述 由 狂 者 熱 情 進 取 到 狷 者 選 擇 性
退 縮 精 神 的 世 人 精 神 面 貌 轉 變 , 藉 以 討 論 明 中 後 期 政 局 社 會 對 士 人 思 想 的 影 響 與
陳 繼 儒 久 享 大 名 之 因 。
( 一 ) 天 幸 生 我 大 膽 與 絕 假 純 真 : 李 贄 的 狂 與 真
自 陽 明 以 狂 者 自 居 , 力 倡 良 知 學 後 , 歷 經 王 艮 、 顏 鈞 、 何 心 隱 等 泰 州 學 派 的
闡 發 與 拓 展 , 使 王 學 中 狂 者 形 象 益 加 張 揚 。 至 李 贄 則 以 其 率 性 而 為 、 絕 假 純 真 的
言 行 態 度 , 與 積 極 進 取 、 莫 大 自 信 及 熱 情 的 狂 放 心 態 , 被 時 人 目 為 異 端 教 主 , 風
靡 一 時 。 李 贄 , 字 卓 吾 , 泉 州 人 , 生 於 嘉 靖 6 年 (1527), 卒 於 萬 曆 30 年 (1602),
為 明 中 後 期 士 人 個 性 解 放 、 崇 尚 真 情 的 先 驅 者 。 亦 為 泰 州 學 派 發 揚 光 大 的 主 要 人
物 。 學 者 對 李 贄 複 雜 人 格 、 生 平 事 蹟 與 思 想 的 討 論 十 分 豐 富 。 107 在 此 , 筆 者 僅 以
李 贄 的 狂 與 真 二 部 分 來 看 其 與 中 晚 明 政 治 社 會 的 互 動 , 以 凸 顯 其 狂 者 形 象 。
從 孔 子 《 論 語 ‧ 子 路 》 中 所 云 :「 不 得 中 行 而 與 之 , 必 也 狂 狷 乎 」, 108 以 為 若
無 中 行 者 時 , 以 狂 狷 者 為 友 猶 可 成 君 子 , 透 露 出 狂 狷 者 於 孔 子 心 中 地 位 。 至 明 人
蔡 清 則 於 《 四 書 蒙 引 》 中 , 藉 劃 分 中 行 、 狂 、 狷 三 等 , 說 明 其 看 法 :
大 抵 天 下 好 人 有 三 樣 : 一 等 , 志 極 高 而 行 不 掩 者 , 是 之 謂 狂 ; 又 一 等 , 智
105
關
106
王
107
參
108
孔
及 史 小 軍 《 復 古 與 新 變 : 明 代 文 人 史 》( 石 家 庄 : 河 北 教 育 出 版 社 其 對 李 贄 思 想 傳 承 自 泰 州 學 派 、 好 名 心 態 與 自 由 不 受 羈 絆 的 心 態 多 有 著 墨 。 另 外 , 對 李 贄 之 死 一 事 在 思 想 史 上 有 何 意 義 亦 多 有 解 釋 。 以
等
王 學 形 成 與 其 最 初 訴 求 , 可 見 左 東 嶺 《 王 學 與 中 晚 明 士 人 心 態 》, 第 二 章 ,〈 王 陽 明 心 學 品 格 與 弘 治 、 正 德 士 人 心 態 〉, 於
頁 126~271。
明 ,《 王 陽 明 全 集 》, 卷 35,〈 年 譜 三 〉, 陽
頁 1287。
羅 宗 強 《 明 代 後 期 士 人 心 態 研 究 》, 第 五 章 ,〈 心 學 另 類 之 人 生 悲 劇 〉, 頁 265~343; 見
東
《 王 學 與 中 晚 明 士 人 心 態 》, 第 四 章 第 二 節 ,〈 李 嶺
贄 ──
明 心 學 轉 折 的 標 誌 〉,
子 , 趙 龍 文 講 述 、 錢 仲 鳴 筆 記 ,《 論 語 今 釋 》 中 集 ( 台 北 : 正 中 書 局
路 第 十
〉, 頁 1262。 三

二
52 全
( 集
未 及 而 守 有 餘 者 , 是 之 謂 狷 ; 又 一 等 , 有 狂 者 之 志 而 所 行 又 精 密 , 有 狷 者
之 節 而 所 行 又 不 至 于 過 激 , 此 則 所 謂 中 行 者 也 。 中 行 者 , 其 上 也 ; 狂 者 ,
其 次 也 ; 狷 者 , 又 其 次 也 。 109
蔡 清 以 狂 者 代 表 志 向 高 遠 、 充 滿 熱 情 與 大 無 畏 精 神 ; 狷 者 表 才 力 稍 遜 , 開 創 不 成
而 守 成 有 餘 , 以 有 所 為 有 所 不 為 的 選 擇 性 態 度 處 世 , 潔 身 自 守 。 中 行 者 為 既 有 狂
者 才 識 與 熱 情 , 復 具 狷 者 審 慎 清 醒 態 度 ; 有 狂 狷 者 之 優 點 , 無 狂 狷 者 之 缺 點 。 蔡
清 以 中 行 者 為 上 等 人 格 , 狂 者 次 之 , 狷 者 又 次 之 , 代 表 明 人 對 中 行 者 與 狂 狷 者 的
看 法 。 狂 者 比 狷 者 好 , 乃 因 狂 者 具 有 志 高 遠 與 行 不 掩 的 積 極 精 神 , 代 表 君 子 救 世
出 位 之 思 與 任 俠 尚 氣 的 狂 傲 風 度 使 人 聯 想 晉 人 狂 簡 風 範 。 又 王 學 與 泰 州 學 派 中 皆
以 狂 者 自 居 , 主 張 救 世 不 二 人 選 為 狂 者 。 蔡 清 在 敘 述 狂 狷 者 時 , 其 劃 分 依 據 在 才
識 高 下 , 以 為 狷 者 智 不 及 而 守 有 餘 , 對 於 狂 狷 者 的 劃 分 較 注 重 在 狂 者 氣 習 , 把 狷
者 視 為 狂 者 稍 遜 。 李 贄 在 〈 與 耿 司 寇 告 別 〉 中 , 亦 有 對 狂 狷 者 定 義 的 闡 釋 :
球 化 下 明 史 研 究 之 新 視 野 論 文
)
狂 者 不 蹈 故 襲 , 不 踐 往 跡 , 見 識 高 矣 。 所 謂 如 鳳 凰 翔 於 千 仞 之 上 , 誰 能 當
之 ! 而 不 信 凡 鳥 之 平 常 , 與 己 均 同 于 物 類 , 是 以 見 雖 高 而 不 實 , 不 實 則 不
中 行 矣 。 狷 者 行 一 不 義 殺 一 不 辜 而 得 天 下 , 不 為 , 如 夷 齊 之 倫 , 其 守 定 矣 。
所 謂 虎 豹 在 山 , 百 獸 震 恐 , 誰 敢 犯 之 ! 而 不 信 凡 走 之 皆 獸 , 是 故 守 雖 定 而
不 虛 , 不 虛 則 不 中 行 矣 。 110
李 贄 認 為 所 謂 狂 者 乃 是 不 依 世 俗 既 定 規 則 行 事 , 才 力 見 識 極 高 的 智 者 。 但 因 才 高
而 自 視 過 高 , 狂 傲 視 物 , 以 為 自 己 與 凡 人 不 同 , 則 落 輕 狂 疏 放 之 弊 , 學 問 人 品 易
不 切 實 際 。 而 李 贄 認 為 的 狷 者 之 流 , 則 是 嚴 守 道 德 本 分 , 不 因 利 害 義 , 其 品 德 節
操 就 如 伯 夷 叔 齊 一 般 高 潔 。 然 若 過 於 注 重 自 身 道 德 修 持 , 去 人 欲 太 過 , 將 變 成 對
事 物 過 於 苛 刻 、 不 知 變 通 , 犯 了 個 性 過 褊 急 之 弊 病 。 李 贄 認 為 狂 者 之 疏 放 以 致 不
實 與 狷 者 之 太 苛 以 致 不 虛 都 不 切 合 中 行 , 以 為 中 行 乃 結 合 狂 狷 二 者 所 成 的 中 庸 人
格 , 是 最 好 的 。 此 處 , 李 贄 所 論 的 狂 狷 者 不 以 智 力 高 低 定 優 劣 , 以 為 狂 狷 者 乃 不
同 處 世 態 度 所 形 成 的 人 格 , 認 為 中 行 者 乃 狂 狷 者 的 綜 合 體 , 乃 中 庸 之 道 的 代 表 。
李 贄 對 狂 狷 者 之 間 的 優 劣 四 無 明 白 劃 分 , 但 仍 以 中 行 者 為 理 想 人 格 。
細 觀 李 贄 行 事 , 可 知 其 處 世 態 度 偏 向 不 依 舊 套 的 狂 者 風 格 , 如 他 在 〈 讀 書 樂 ‧
引 〉 以 自 身 論 人 不 從 舊 觀 , 體 現 其 張 揚 性 格 :
110
冊 李 明
109(
) 蔡 清 撰 ,( 明 ) 莊 煦 編 ,《 四 書 蒙 引 》, 收 錄 於 《 景 印 文 淵 閣 四 庫 全 書 》( 台 北 : 台 灣 商
務 ,1983)206
卷 7,〈 不 得 中 行 而 與 之 章 〉, ,
頁 316~317。
,《 焚 書 》, 收 錄 於 《 李 贄 文 集 》, 卷 1,〈 與 耿 司 寇 告 別 〉, 贄
頁 25。

―― 與 戒 懼 從 陳 繼 儒 見 晚 明 文 人 心 閑 清
53 態
天 幸 生 我 大 膽 , 凡 世 人 之 所 忻 艷 以 為 賢 者 , 余 多 以 為 假 , 多 以 為 迂 腐 不 才
而 不 切 于 用 ; 其 所 鄙 者 、 棄 者 、 唾 且 罵 者 , 余 皆 以 為 可 托 國 托 家 而 托 身 也 。
其 是 非 大 戾 昔 人 如 此 , 非 大 膽 而 何 ? 111
上 文 中 , 李 贄 自 我 張 揚 個 性 、 口 無 遮 掩 性 格 躍 然 紙 上 , 當 中 且 隱 含 自 明 中 期 以 後 ,
社 會 流 行 的 標 新 立 異 風 氣 意 味 。 此 亦 可 由 李 贄 於 七 十 歲 時 所 做 〈 豫 約 〉 窺 知 一 二 :
我 愛 書 , 四 時 祭 祀 必 陳 我 所 親 校 正 批 點 與 纂 集 鈔 錄 之 書 於 供 桌 之 右 。……
但 我 愛 香 , 須 燒 好 香 ; 我 愛 錢 , 須 燒 好 紙 錢 ; 我 愛 書 , 須 牢 收 我 書 , 一 卷
莫 輕 借 人 , 時 時 搬 出 日 頭 晒 晒 , 干 便 收 訖 。 112
上 文 明 白 表 示 李 贄 自 坦 好 書 、 好 香 、 好 錢 等 嗜 好 , 將 身 後 事 如 此 瑣 碎 呈 現 紙 上 ,
除 顯 示 其 率 真 個 性 , 亦 可 見 其 標 新 立 異 心 態 。 另 又 強 調 其 嗜 書 如 命 , 要 門 徒 以 己
書 為 供 , 按 時 祭 祀 ; 要 門 徒 牢 收 己 書 不 輕 外 借 、 時 時 愛 護 之 , 表 現 對 己 身 著 作 的
執 著 , 此 亦 為 對 立 言 事 功 的 重 視 , 為 好 名 的 表 現 。 此 與 當 時 文 集 氾 濫 , 世 人 皆 以
刻 書 留 名 為 潮 相 符 合 。
李 贄 狂 者 特 性 乃 是 「 兄 ( 鄧 石 陽 ) 精 切 于 人 倫 物 理 之 間 , 一 步 不 敢 放 過 ; 我
則 從 容 於 禮 法 之 外 , 務 以 老 而 以 佚 」, 113 以 逍 遙 率 性 為 主 。 李 贄 另 在 〈 自 贊 〉 中
表 達 摻 入 狂 痴 妄 為 的 面 貌 :
其 性 褊 急 , 其 色 矜 高 , 其 詞 鄙 俗 , 其 心 狂 痴 , 其 行 率 易 , 其 交 寡 而 面 見 親
熱 。 其 與 人 也 , 好 求 其 過 而 不 悅 其 所 長 ; 其 惡 人 也 , 既 繩 其 人 , 又 終 身 欲
害 其 人 。 志 在 溫 飽 , 而 自 謂 伯 夷 叔 齊 ; 質 本 齊 人 , 而 自 謂 飽 道 飫 德 。 分 明
一 介 不 與 而 以 有 莘 藉 口 ; 分 明 毫 毛 不 拔 , 而 謂 楊 朱 賊 仁 。 動 與 物 迕 , 口 與
心 違 。 其 人 如 此 , 鄉 人 皆 惡 之 矣 。 昔 子 貢 問 孔 子 曰 :「 鄉 人 皆 惡 之 , 何 如 ?」
子 曰 :「 未 可 也 。 若 居 士 , 其 可 乎 哉 !」 114
李 贄 一 方 面 自 述 個 性 褊 急 、 傲 色 視 人 、 言 詞 粗 鄙 、 思 想 狂 放 且 有 痴 癖 , 加 上 行 為
不 受 傳 統 拘 束 。 其 對 待 友 朋 則 少 交 遊 多 真 誠 相 待 。 旨 在 表 現 自 身 為 一 率 性 而 為 又
不 蹈 傳 統 之 狂 人 。 因 其 狂 , 故 個 性 衝 動 有 話 直 說 ; 又 因 其 狂 , 具 高 度 自 信 且 以 天
下 為 己 任 , 故 有 恃 才 傲 物 之 習 性 , 堅 信 自 身 理 想 而 痴 迷 當 中 不 自 覺 。 表 達 其 狂 痴
111
李
112
李
113
李
114
李
,《 焚 書 》, 收 錄 於 《 李 贄 文 集 》, 卷 6,〈 讀 書 樂 ‧ 引 〉, 贄
頁 213。
,《 焚 書 》, 收 錄 於 《 李 贄 文 集 》, 卷 4,〈 豫 約 - 早 晚 守 塔 〉, 贄
頁 169。
,《 焚 書 》, 收 錄 於 《 李 贄 文 集 》, 卷 1,〈 又 答 石 陽 太 守 〉, 頁 5。 贄
,《 焚 書 》, 收 錄 於 《 李 贄 文 集 》, 卷 3,〈 自 贊 〉, 贄
頁 121。

二
54 全
( 集
個 性 頑 固 、 自 重 的 一 面 。 把 狂 者 特 立 獨 行 、 不 同 流 俗 特 色 顯 露 出 來 。 另 一 方 面 ,
則 又 藉 述 說 自 身 志 求 溫 飽 卻 自 視 為 夷 齊 高 士 之 流 ; 本 性 乃 屬 齊 人 乞 食 他 人 , 驕 己
妻 妾 , 言 行 不 一 , 又 自 認 己 乃 飽 道 飫 德 的 賢 者 ; 分 明 一 介 不 與 , 卻 如 有 莘 氏 般 找
藉 口 攻 打 夏 領 地 ; 又 分 明 一 毛 不 拔 , 卻 又 說 楊 朱 學 說 賊 害 夫 子 仁 道 。 李 贄 用 此 反
面 諷 刺 說 法 , 反 襯 自 身 狷 介 性 格 與 譏 諷 滿 嘴 仁 義 道 德 、 存 理 去 欲 卻 言 行 不 一 的 假
道 學 。
上 述 可 見 李 贄 另 一 特 點 , 即 求 真 。 李 贄 在 〈 童 心 說 〉 中 , 即 以 不 作 偽 為 主 旨 :
球 化 下 明 史 研 究 之 新 視 野 論 文
)
夫 童 心 者 , 絕 假 純 真 , 最 初 一 念 之 本 心 也 。 若 失 卻 童 心 , 便 失 卻 真 心 ; 失
卻 真 心 , 便 失 卻 真 人 , 人 而 非 真 , 全 不 復 有 初 矣 ! 115
李 贄 認 為 如 果 失 去 童 心 , 失 去 對 事 物 抱 持 真 誠 熱 情 與 探 求 的 赤 子 之 心 , 則 人 將 有
所 蒙 蔽 , 變 的 虛 偽 , 會 迷 失 自 身 , 無 法 以 心 為 良 知 追 求 知 行 合 一 的 道 德 自 持 。 若
無 真 心 , 人 亦 無 法 顯 露 真 切 情 感 , 亦 將 虛 偽 待 人 了 。 故 復 於 〈 讀 若 無 母 寄 書 〉 中
以 為 :
言 出 至 情 , 自 然 刺 心 , 自 然 動 人 , 自 然 令 人 痛 哭 。 想 若 無 必 然 與 我 同 也 ,
未 有 聞 母 此 言 而 不 痛 哭 者 也 。 116
文 中 以 若 無 母 寄 信 給 若 無 , 敦 促 早 回 , 表 母 思 子 之 情 。 李 贄 以 為 此 種 真 情 流 露 ,
以 真 心 訴 諸 文 字 當 中 , 必 然 使 人 感 同 身 受 , 發 人 肺 腑 。 下 以 李 贄 〈 復 焦 弱 侯 〉 一
文 看 其 對 「 真 」 的 追 求 與 嚮 往 :
弟 嘗 謂 世 間 有 三 等 人 , 致 使 世 間 不 得 太 平 , 皆 由 兩 頭 照 管 。 第 一 等 , 怕 居
官 束 縛 , 而 心 中 又 捨 不 得 官 , 既 苦 其 外 , 又 苦 其 內 。 此 其 人 頗 高 , 而 心 最
苦 , 直 至 舍 了 官 方 得 自 在 , 弟 等 是 也 。 又 有 一 等 , 本 為 富 貴 , 而 外 矯 詞 以
為 不 願 , 實 欲 托 此 以 為 榮 身 之 梯 , 又 兼 采 仁 義 道 德 之 事 以 自 蓋 。 此 其 人 身
心 俱 勞 , 無 足 言 者 。 獨 有 一 等 , 怕 作 官 便 舍 官 , 喜 作 官 便 作 官 ; 喜 講 學 便
講 學 , 不 喜 講 學 便 不 肯 講 學 。 此 一 等 人 , 身 心 俱 泰 , 手 足 輕 安 , 既 無 兩 頭
照 顧 之 患 , 又 無 掩 蓋 表 揚 之 丑 , 故 可 稱 。 117
李 贄 把 天 下 人 分 成 三 等 , 即 處 仕 隱 矛 盾 者 、 以 隱 博 仕 者 , 以 及 仕 隱 相 融 者 三 類 。
115
李
116
李
117
李
,《 焚 書 》, 收 錄 於 《 李 贄 文 集 》, 卷 3,〈 童 心 說 〉, 贄
頁 92。
,《 焚 書 》, 收 錄 於 《 李 贄 文 集 》, 卷 4,〈 讀 若 無 母 寄 書 〉, 贄
頁 132。
,《 焚 書 》, 收 錄 於 《 李 贄 文 集 》, 卷 2,〈 復 焦 弱 候 〉, 贄
頁 42。

―― 與 戒 懼 從 陳 繼 儒 見 晚 明 文 人 心 閑 清
55 態
當 中 李 贄 以 自 身 為 仕 隱 矛 盾 者 , 既 想 仕 宦 經 世 , 又 不 耐 官 場 黑 暗 , 欣 羨 隱 居 自 適
生 活 , 徘 徊 仕 隱 矛 盾 中 。 李 贄 最 看 不 起 者 , 乃 是 以 隱 博 仕 者 , 認 為 此 種 人 「 名 為
山 人 心 同 商 賈 ; 口 談 道 德 志 在 穿 窬 」, 118 心 裡 虛 偽 不 堪 , 不 足 與 論 。 其 心 中 最 佩
服 者 , 乃 是 心 境 上 已 完 全 調 和 , 以 「 適 世 」 為 主 , 在 仕 隱 之 間 率 性 而 為 , 誠 實 面
對 心 中 感 受 , 不 再 有 所 疑 惑 與 矛 盾 , 屬 仕 隱 相 融 者 。 可 見 李 贄 的 「 真 」 主 要 在 「 做
自 己 」, 以 心 中 直 率 想 法 達 到 言 行 合 一 , 不 再 有 所 虛 假 與 困 惑 。
故 李 贄 十 分 痛 恨 言 行 不 一 、 言 敏 於 行 的 假 道 學 , 此 種 對 真 誠 的 信 念 促 使 李 贄
狂 者 面 貌 益 趨 明 顯 。 因 心 中 對 真 的 追 求 與 知 行 合 一 的 實 踐 , 使 其 擁 有 高 度 自 信 ,
狂 者 胸 次 與 真 心 更 使 其 成 為 狂 痴 文 人 代 表 。 此 種 狂 、 真 結 合 的 特 色 , 使 他 在 假 道
學 看 法 上 , 給 予 相 當 尖 銳 批 判 :
嗟 乎 ! 平 居 無 事 , 只 解 打 恭 作 揖 , 終 日 匡 坐 , 同 于 泥 塑 , 以 為 雜 念 不 起 ,
便 是 大 聖 人 大 賢 人 矣 。 其 稍 學 奸 詐 者 , 又 摻 入 良 知 講 席 , 以 陰 博 高 官 。 一
旦 有 警 , 則 面 面 相 覷 , 絕 無 人 色 , 甚 至 互 相 推 委 , 以 為 能 明 哲 。 119
在 李 贄 筆 下 , 講 學 者 專 務 講 學 , 不 理 時 事 的 弊 病 與 言 敏 於 行 的 情 形 被 生 動 描 繪 出
來 。 言 行 不 一 的 假 道 學 只 是 以 講 學 為 博 名 逐 利 手 段 , 是 講 學 為 利 祿 晉 身 之 梯 。 正
如 李 贄 於 〈 又 與 焦 弱 侯 〉 中 提 及 :
今 之 所 謂 聖 人 者 , 與 今 之 所 謂 山 人 者 , 一 也 , 特 有 幸 與 不 幸 之 異 耳 。 幸 而
能 詩 , 則 自 稱 曰 山 人 ; 不 幸 而 不 能 詩 , 則 辭 却 山 人 而 以 聖 人 名 。 幸 而 能 講
良 知 , 則 自 稱 聖 人 ; 不 幸 而 不 能 講 良 知 , 則 謝 却 聖 人 而 以 山 人 稱 。 輾 轉 反
復 以 欺 世 獲 利 , 名 為 山 人 而 心 同 商 賈 , 口 談 道 德 志 在 穿 窬 。 120
上 文 , 李 贄 把 時 人 所 稱 聖 人 與 山 人 皆 視 為 欺 世 盜 名 之 徒 , 以 為 兩 者 差 異 只 在 手 段
不 同 , 言 語 中 顯 露 出 對 當 時 人 情 虛 偽 的 厭 惡 。 以 「 名 為 山 人 而 心 同 商 賈 , 口 談 道
德 志 在 穿 窬 」 一 針 見 血 指 出 當 時 山 人 干 謁 與 講 學 者 講 學 蔚 為 風 潮 , 引 起 博 名 求 利
輩 的 沿 襲 , 造 成 山 人 、 講 學 家 龍 蛇 混 雜 弊 端 。
只 是 李 贄 個 性 褊 急 執 拗 , 雖 見 解 精 闢 , 只 是 常 流 於 疏 狂 , 有 以 偏 蓋 全 之 嫌 。
如 袁 中 道 論 李 贄 《 藏 書 》 所 云 :
… 于 是 上 下 數 千 年 間 , 別 出 手 眼 。 凡 古 所 稱 大 君 子 者 , 有 時 攻 其 所 短 ; 而
118
李
119
李
120
李
,《 焚 書 》, 收 錄 於 《 李 贄 文 集 》, 卷 2,〈 又 與 焦 弱 候 〉, 贄
頁 45。
,《 焚 書 》, 收 錄 於 《 李 贄 文 集 》, 卷 4,〈 因 記 往 事 〉, 贄
頁 146。
,《 焚 書 》, 收 錄 於 《 李 贄 文 集 》, 卷 2,〈 又 與 焦 弱 候 〉, 贄
頁 45。

道 ,《 珂 雪 齋 前 集 》 第 四 冊 ( 台 北 : 偉 文 ,1976), 卷 中
二
卷 ,1998),
56 全
( 集
所 稱 為 小 人 不 足 齒 者 , 有 時 不 沒 其 所 長 。 其 意 大 多 在 黜 虛 文 , 求 實 用 ; 舍
文 論 野 視 新 之 究 研 史 明 下 化 球
)
皮 毛 , 見 神 骨 ; 去 浮 理 , 揣 人 情 。 即 矯 往 之 過 , 不 無 偏 有 輕 重 。 而 捨 其 批
駁 謔 笑 之 語 , 細 心 讀 之 , 其 破 的 中 竅 之 處 , 大 有 補 於 世 道 人 心 , 而 人 遂 以
為 得 罪 名 教 , 比 之 毀 聖 叛 道 , 則 已 過 矣 。 121
袁 中 道 以 別 出 心 眼 視 之 , 可 知 曉 李 贄 以 其 狂 真 性 格 恣 意 評 論 , 且 從 實 用 角 度 視
之 。 如 認 為 秦 始 皇 乃 千 古 一 帝 、 五 代 安 樂 公 馮 道 乃 安 民 定 邦 的 高 人 , 稱 之 為 吏 隱 ,
認 為 張 巡 許 遠 死 守 睢 陽 , 以 數 百 人 命 成 數 十 人 名 , 十 分 不 值 。 可 見 其 論 人 獨 樹 一
格 之 處 。 其 以 實 用 濟 世 角 度 任 意 評 論 他 人 , 雖 有 偏 頗 , 但 能 可 見 其 有 極 深 濟 世 念
頭 , 對 於 世 道 淪 喪 抱 持 極 大 振 衰 之 念 。
綜 上 對 李 贄 性 格 描 述 , 顯 示 其 狂 放 不 拘 、 才 氣 縱 橫 與 率 性 而 為 的 一 面 。 而 李
贄 最 喜 愛 的 人 物 ── 嵇 康 亦 為 狂 放 自 恣 、 從 容 禮 法 之 外 且 充 滿 真 性 情 者 。 李 贄 一
生 雖 倡 言 百 姓 日 用 即 是 道 , 以 邇 言 為 真 理 所 在 , 並 且 提 出 不 以 孔 子 之 是 非 為 是
非 , 十 足 異 端 形 象 。 但 是 , 其 實 李 贄 與 嵇 康 皆 為 藉 從 容 世 俗 禮 法 之 外 的 曠 達 態 度
去 隱 藏 其 積 極 反 思 孔 子 真 意 的 儒 者 。 諷 刺 的 是 , 兩 人 最 後 皆 以 名 教 罪 人 為 政 府 所
論 死 。 這 或 許 乃 狂 者 的 積 極 進 取 精 神 , 使 之 有 濟 世 之 念 , 認 為 振 世 起 衰 捨 我 其 誰 ,
有 吾 一 人 往 矣 的 豪 俠 氣 概 , 所 以 會 有 「 剛 腸 疾 惡 , 輕 事 肆 言 , 遇 事 輒 發 」 的 氣 魄 ,
122
心 中 秉 持 絕 假 純 真 、 嚮 往 原 始 單 純 不 受 拘 束 的 生 活 , 以 從 容 禮 法 之 外 、 率 性 而
為 之 形 式 外 露 。 李 贄 那 狂 與 真 相 合 的 狂 者 性 格 , 一 方 面 使 其 欲 以 豪 俠 任 事 自 詡 ,
以 真 情 濟 世 ; 另 一 方 面 又 厭 惡 宦 海 虛 偽 , 人 心 狡 詐 , 欲 隱 遁 山 林 率 性 生 活 。 故 此
種 厭 偽 性 格 亦 使 其 對 假 道 學 有 極 大 批 評 , 把 狂 者 積 極 狂 揚 特 點 發 揮 淋 漓 盡 致 。 因
此 筆 者 以 李 贄 為 晚 明 士 人 尚 俠 、 任 事 濟 世 的 狂 揚 心 態 代 表 , 為 積 極 入 世 狂 者 性 格
代 表 。
( 二 ) 袁 宏 道 的 自 適 人 生 : 狂 者 與 狷 者 過 渡
在 述 說 袁 宏 道 自 適 態 度 前 , 先 提 萬 曆 30 年 (1602) 李 贄 以 名 教 罪 人 被 逮 至
獄 中 , 自 縊 身 亡 之 事 對 當 時 士 人 有 多 大 影 響 。 由 於 李 贄 以 狂 放 進 取 態 度 行 事 人
間 , 直 心 而 行 , 提 倡 日 用 即 道 、 不 以 孔 子 是 非 為 標 準 , 以 狂 放 行 徑 為 士 人 所 羨 。
但 由 於 過 於 張 狂 為 當 權 者 所 不 容 , 以 致 死 於 獄 中 , 使 崇 尚 狂 者 進 取 濟 世 精 神 的 士
子 受 到 打 擊 。 加 上 萬 曆 後 期 , 隨 著 張 居 正 過 世 , 新 政 漸 散 , 申 時 行 柔 媚 侍 主 與 神
宗 長 期 與 文 官 集 團 相 對 抗 下 , 稅 監 礦 使 橫 行 、 爭 國 本 問 題 使 朝 中 士 夫 紛 爭 不 斷 ,
121
袁
122
嵇
16,〈 李 溫 陵 傳 〉,
2,〈 與 山 巨
頁 1621。
撰 , 崔 富 章 註 譯 , 莊 耀 郎 校 閱 ,《 嵇 中 散 集 》( 台 北 : 三 民 書 局 源 絕 交 書 〉, 康
頁 137。

卷 4,〈 祁 止 祥 癖 〉, ,2004),
朝 政 惡 化 。
―― 與 戒 懼 從 陳 繼 儒 見 晚 明 文 人 心 閑 清
57 態
面 臨 此 種 政 事 , 士 人 除 失 望 外 , 亦 逐 步 喪 失 狂 者 從 政 濟 世 熱 情 , 轉 向 自 身 逸
樂 或 生 活 建 構 為 主 。 故 有 袁 宏 道 自 適 態 度 與 癖 好 逸 樂 出 現 。 可 謂 李 贄 之 死 , 使 士
人 面 對 狂 者 張 揚 性 格 的 反 思 與 思 索 自 身 如 何 在 政 事 不 可 為 與 濟 世 不 敢 為 的 矛 盾
下 做 一 抉 擇 , 重 新 尋 求 自 身 價 值 觀 。 也 因 此 才 有 自 適 論 點 出 現 , 以 求 自 身 安 適 來
舒 緩 內 心 的 焦 慮 與 苦 悶 。
隨 著 愈 來 愈 多 士 人 把 對 政 治 的 進 取 精 神 轉 向 自 身 生 活 經 營 , 除 了 造 成 山 人 清
雅 文 化 流 行 之 外 , 也 造 成 青 樓 名 妓 等 情 慾 風 蔚 為 風 尚 。 更 為 重 要 者 , 由 於 士 子 專
注 於 自 身 , 使 狂 者 內 涵 發 生 變 化 , 由 原 本 積 極 進 取 的 外 向 濟 世 熱 情 變 成 狂 放 恣 意
的 自 我 享 樂 。 袁 宏 道 正 是 狂 者 內 涵 逐 漸 轉 化 的 一 個 好 例 子 。 一 方 面 , 他 三 度 出 入
仕 隱 之 間 , 除 有 其 經 濟 因 素 , 亦 可 見 其 仍 有 濟 世 理 想 ; 另 一 方 面 , 又 以 「 癖 」 作
為 真 性 情 、 真 人 之 寄 託 , 以 為 「 人 無 癖 , 不 可 與 交 , 以 其 無 深 情 也 ; 人 無 疵 , 不
可 與 交 , 以 其 無 真 氣 也 」, 123 象 徵 狂 者 依 心 而 行 的 胸 次 漸 向 自 身 癖 好 轉 化 , 同 時
亦 有 狷 者 有 所 為 有 所 不 為 的 退 縮 意 涵 在 當 中 。 可 見 袁 宏 道 「 自 適 」、「 癖 」 的 提 出
有 其 時 代 背 景 與 特 色 。
袁 宏 道 , 字 中 郎 , 公 安 人 , 生 於 隆 慶 2 年 (1568), 卒 於 萬 曆 38 年 (1610),
明 代 公 安 派 領 導 人 之 一 , 提 倡 自 適 與 癖 之 生 活 。 其 三 度 出 入 仕 隱 之 間 即 被 認 為 是
自 適 態 度 的 體 現 。 124 筆 者 以 為 此 事 亦 可 視 為 宏 道 由 狂 者 至 狷 者 過 渡 的 要 項 , 象 徵
士 人 對 仕 隱 取 捨 與 漸 對 政 治 失 望 的 表 徵 。 宏 道 與 李 贄 相 同 , 皆 認 為 適 世 乃 人 生 最
高 理 想 , 如 在 〈 徐 漢 明 〉 一 文 中 所 示 :
弟 觀 世 間 學 道 有 四 種 人 : 有 玩 世 、 有 出 世 、 有 諧 世 、 有 適 世 。 玩 世 者 , 莊
周 、 列 禦 寇 、 阮 籍 之 徒 是 也 。 上 下 數 千 載 , 數 人 而 已 , 已 矣 , 不 可 復 得 矣 。
出 世 者 , 達 摩 、 馬 祖 之 屬 皆 是 。 其 人 一 瞻 一 視 , 皆 具 鋒 刃 , 以 狠 毒 之 心 而
行 慈 悲 之 事 , 行 雖 孤 寂 , 志 亦 可 取 。 諧 世 者 , 司 寇 以 後 一 派 措 大 , 立 定 腳
跟 講 道 德 仁 義 者 是 也 。 學 問 亦 切 近 人 情 , 但 粘 帶 處 多 , 不 能 迥 脫 蹊 徑 之 外 ,
所 以 用 世 有 餘 , 超 乘 不 足 。 獨 有 適 世 一 種 其 人 , 其 人 甚 奇 , 然 亦 甚 可 恨 。
以 為 禪 也 , 戒 行 不 足 ; 以 為 儒 也 , 口 不 道 堯 、 舜 、 周 孔 之 學 , 身 不 行 羞 惡
辭 讓 之 事 。 於 業 不 擅 一 能 , 於 世 不 堪 一 務 , 最 天 下 不 緊 要 人 。 雖 于 世 無 所
忤 違 , 而 賢 人 君 子 則 斥 之 惟 恐 不 遠 矣 。 弟 最 喜 此 一 種 人 , 以 為 自 適 之 極 ,
123
張
124
如
撰 , 于 學 周 、 田 剛 點 校 ,《 陶 庵 夢 憶 》( 青 島 : 青 島 出 版 社 中 , 即 認 為 袁 宏 道 三 度 出 入 仕 隱 乃 其 自 適 生 活 的 體 現 , 表 現 出 袁 宏 道 不 受 拘 束 的 曠 達 心 態 。 岱
頁 111。
212~225 軍 於 《 復 古 與 新 變 : 明 代 文 人 心 態 史 》 頁 小 史

二
卷 ,1981),
58 全
( 集
心 竊 慕 之 。 125
宏 道 以 為 適 世 之 人 隨 心 所 欲 過 生 活 , 悠 遊 於 禪 、 儒 與 諸 般 雜 藝 之 間 , 任 何 事 物 均
有 涉 獵 , 但 於 世 間 卻 不 堪 一 務 , 無 法 托 以 重 任 , 乃 是 天 下 最 不 緊 要 的 閒 人 。 於 世
間 無 所 忤 違 的 過 日 子 , 既 無 狂 者 濟 世 抱 負 , 也 無 豪 俠 任 誕 激 情 , 只 是 滿 足 於 自 我
欲 望 、 閒 適 自 娛 , 沒 有 任 何 大 起 大 落 地 過 完 一 生 。 宏 道 的 理 想 就 是 這 種 活 於 自 身
世 界 、 不 管 外 務 的 生 活 。 由 此 亦 可 見 宏 道 的 適 世 理 想 與 李 贄 的 不 同 處 。
雖 說 李 、 袁 二 人 既 為 忘 年 好 友 , 又 同 追 求 「 適 世 」 理 想 , 但 二 人 對 人 生 態 度
有 所 不 同 。 若 說 李 贄 為 濟 世 狂 者 , 則 袁 宏 道 即 為 較 偏 向 自 身 的 任 誕 者 。 且 李 贄 的
狂 乃 基 於 自 身 高 度 自 信 與 積 極 進 取 的 濟 世 精 神 , 顯 現 其 行 不 掩 言 的 狂 者 胸 次 ; 與
宏 道 偏 於 追 求 個 人 真 心 , 以 自 適 為 主 , 經 營 自 身 小 天 地 逸 樂 的 退 縮 狂 者 , 是 以 個
人 高 度 自 尊 為 主 的 人 生 追 求 有 本 質 上 的 不 同 。 此 從 其 仕 隱 抉 擇 與 對 癖 的 闡 發 可 窺
知 一 二 。
袁 宏 道 在 萬 曆 23 年 (1595) 任 吳 縣 縣 令 時 , 雖 贏 得 「 二 百 年 來 無 此 令 矣 」
的 美 譽 , 126 但 宏 道 卻 多 次 訴 說 吳 縣 任 內 之 苦 , 如 〈 沈 博 士 〉 一 文 中 , 即 以 奔 走 辛
勞 之 苦 敘 之 :
球 化 下 明 史 研 究 之 新 視 野 論 文
)
作 吳 令 , 無 復 人 理 , 几 不 知 有 昏 朝 寒 暑 矣 。 何 也 ? 錢 穀 多 如 牛 毛 , 人 情 茫
如 風 影 , 過 客 積 如 蚊 蟲 , 官 長 尊 如 閻 老 。 以 故 七 尺 之 軀 , 疲 於 奔 命 ; 十 圍
之 腰 , 綿 於 弱 柳 。 127
宏 道 認 為 光 處 理 縣 內 雜 事 與 迎 送 上 官 即 十 分 擾 人 , 何 況 復 有 干 謁 人 等 與 人 情 世 故
等 事 物 , 使 自 身 堂 堂 七 尺 身 軀 變 為 柔 弱 如 柳 枝 的 軟 骨 頭 。 在 〈 王 以 明 〉 一 文 則 吐
露 無 友 朋 可 談 心 解 悶 之 苦 :
作 吳 令 甚 辛 苦 , 然 己 知 作 令 矣 。 吳 中 人 無 語 我 性 命 者 , 求 以 明 先 生 一 毫 孔
不 可 得 , 甚 哉 , 法 友 之 難 也 。 128
向 友 朋 訴 說 雖 作 吳 令 公 事 繁 忙 , 但 仍 可 忍 受 , 只 是 無 知 心 好 友 與 自 身 暢 談 玄 理 ,
心 靈 無 法 脫 離 俗 世 , 享 受 短 暫 脫 俗 之 想 。 宏 道 於 〈 蘭 澤 ‧ 雲 澤 叔 〉 中 , 大 吐 身 處
125
宏 道 著 , 錢 伯 城 箋 校 ,《 袁 宏 道 集 箋 校 》(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 之 袁
126
袁
127
袁
128
袁
~220。
,《 珂 雪 齋 前 集 》, 卷 17,〈 吏 部 驗 封 司 郎 中 郎 行 狀 〉, 宏 道 著 , 錢 伯 城 箋 校 ,《 袁 宏 道 集 箋 校 》, 卷 5,《 錦 帆 集 》 之 三 尺 牘 ,〈 王 以 明 〉, 中
219
帆 集 》 頁 錦 5,《
尺 牘 ,〈 徐 漢 明 〉, 頁 217~218。 三
頁 1707。
三 尺 牘 ,〈 沈 博 士 〉,
頁 223。

―― 從 懼
59 態
繁 華 天 堂 卻 無 法 享 樂 當 中 之 苦 :
閑 與 戒 陳 繼 儒 見 晚 明 文 人 心
金 閶 自 繁 華 , 令 自 苦 耳 。 何 也 ? 畫 船 蕭 鼓 , 歌 童 舞 女 , 此 豪 客 事 , 非 令 事
清
也 ; 奇 花 異 草 , 危 石 孤 岑 , 此 自 幽 人 之 觀 , 非 令 觀 也 ; 酒 壇 詩 社 , 朱 門 紫
陽 , 振 衣 莫 厘 之 峰 , 濯 足 虎 丘 之 石 , 此 自 遊 客 之 樂 , 非 令 樂 也 。 129
文 中 從 吳 地 乃 士 人 夢 想 的 花 花 世 界 、 溫 柔 鄉 與 文 化 高 潔 景 色 優 美 之 地 , 襯 托 吳 地
的 好 , 而 話 鋒 一 轉 , 認 為 這 種 種 令 士 子 欣 羨 的 好 處 與 吳 令 毫 無 關 係 。 由 於 公 務 過
忙 , 無 法 撥 冗 細 覽 吳 地 這 一 片 花 花 世 界 , 使 宏 道 認 為 吳 令 之 位 沒 有 想 像 中 美 好 ,
無 法 同 蘇 軾 、 白 樂 天 相 同 , 在 任 內 享 受 美 好 湖 光 與 知 心 好 友 暢 談 玄 理 的 風 雅 。 在
〈 沈 廣 乘 〉 中 , 一 次 爆 發 地 訴 說 吳 令 工 作 極 苦 處 :
人 生 作 吏 甚 苦 , 而 作 令 尤 苦 , 若 作 吳 令 則 其 苦 萬 萬 倍 , 直 牛 馬 不 若 矣 ! 何
也 ? 上 官 如 雲 , 過 客 如 雨 , 簿 書 如 山 , 錢 穀 如 海 , 朝 夕 趨 承 檢 點 , 尚 恐 不
及 。 苦 哉 ! 苦 哉 ! 然 上 官 直 消 一 副 賤 皮 骨 , 過 客 直 消 一 副 笑 嘴 臉 , 簿 書 直
消 一 副 強 精 神 , 錢 穀 直 消 一 副 狠 心 腸 , 苦 則 苦 矣 , 而 不 難 。 惟 有 一 段 沒 證
見 的 是 非 , 無 形 影 的 風 波 , 青 岑 可 浪 , 碧 海 可 塵 , 往 往 令 人 趨 避 不 及 , 逃
遁 無 地 。 難 矣 ! 難 矣 ! 130
文 中 以 作 吳 令 種 種 苦 處 與 自 身 受 謠 言 中 傷 為 理 由 , 對 吳 縣 地 方 感 到 畏 懼 與 不 耐 。
文 中 所 提 吳 令 應 對 嘴 臉 可 用 〈 丘 長 孺 〉 一 文 , 宏 道 對 官 場 迎 送 、 交 際 之 苦 , 做 一
總 結 視 之 :
作 令 備 極 丑 態 , 不 可 名 狀 ! 大 約 遇 上 官 則 奴 , 候 過 客 則 妓 , 治 錢 穀 則 倉 老
人 , 諭 百 姓 則 保 山 婆 。 一 日 之 間 , 百 暖 百 寒 、 乍 陰 乍 陽 , 人 間 惡 趣 , 令 一
身 嘗 盡 矣 。 苦 哉 ! 毒 哉 ! 131
文 中 把 面 對 上 官 時 , 卑 躬 屈 膝 、 盡 心 奉 侍 的 奴 僕 樣 ; 與 面 對 往 來 公 差 , 笑 臉 迎 人 ,
如 侍 奉 貴 客 的 妓 女 面 貌 ; 以 及 管 理 賦 役 時 , 一 副 錙 銖 必 較 、 苛 刻 算 計 的 低 層 雜 吏
一 般 ; 又 必 須 如 同 媒 婆 般 苦 口 婆 心 、 舌 燦 蓮 花 地 教 諭 百 姓 , 把 官 場 中 虛 偽 、 勞 累
面 目 生 動 呈 現 。 並 於 文 後 透 露 出 自 身 不 喜 此 種 裝 顏 察 色 之 事 。
129
袁
130
袁
131
袁
頁 211。
道 著 , 錢 伯 城 箋 校 ,《 袁 宏 道 集 箋 校 》, 卷 5,《 錦 帆 集 》 之 三 尺 牘 ,〈 蘭 澤 ‧ 雲 澤 叔 〉, 宏
道 著 , 錢 伯 城 箋 校 ,《 袁 宏 道 集 箋 校 》, 卷 5,《 錦 帆 集 》 之 三 尺 牘 ,〈 沈 廣 乘 〉, 宏
頁 242。
道 著 , 錢 伯 城 箋 校 ,《 袁 宏 道 集 箋 校 》, 卷 5,《 錦 帆 集 》 之 三 尺 牘 ,〈 丘 長 孺 〉, 宏
頁 208。

二
60 全
( 集
雖 然 袁 宏 道 於 上 文 敘 述 中 , 對 作 吳 令 一 事 大 吐 苦 水 , 然 宏 道 在 吳 令 任 內 卻 備
文 論 野 視 新 之 究 研 史 明 下 化 球
)
受 百 姓 愛 戴 , 為 官 精 練 公 正 , 把 吳 縣 治 理 井 井 有 條 , 可 見 其 才 幹 。 而 其 亦 並 非 真
想 隱 於 山 中 做 出 世 之 想 , 此 從 三 度 出 入 仕 隱 間 可 佐 證 之 。 正 如 宏 道 本 人 於 〈 答 王
則 之 檢 討 〉 所 云 :
京 中 有 苦 有 樂 , 家 中 亦 有 苦 有 樂 。 京 中 之 苦 在 拜 客 , 家 中 之 苦 在 無 客 可 拜 ;
京 中 之 苦 在 閉 口 不 得 , 家 中 之 苦 在 開 口 不 得 ; 京 中 之 苦 以 眼 目 為 佛 事 , 家
中 之 苦 以 眉 毛 為 佛 事 , 兩 苦 相 較 , 未 知 熟 優 熟 劣 。 132
宏 道 認 為 仕 與 隱 各 有 苦 處 , 當 官 有 樂 也 有 苦 ; 山 居 家 中 亦 有 樂 苦 。 宏 道 以 為 仕 隱
優 劣 各 有 千 秋 , 不 能 抉 擇 。 總 的 來 說 , 即 做 官 熱 鬧 不 能 享 受 片 刻 清 閑 ; 山 居 卻 是
想 要 熱 鬧 也 無 法 如 願 , 清 閑 過 頭 反 而 孤 寂 。 在 〈 蘭 澤 ‧ 雲 澤 兩 叔 〉 中 , 宏 道 對 自
身 仕 隱 抉 擇 反 覆 作 一 自 嘲 敘 述 :
寂 寞 之 時 , 既 想 熱 鬧 ; 喧 囂 之 場 , 亦 思 閑 靜 , 人 情 大 抵 皆 然 。 如 猴 子 在 樹
下 , 則 思 量 樹 頭 果 ; 即 在 樹 頭 , 則 又 思 量 樹 下 飯 。 往 往 復 復 , 略 無 停 刻 ,
良 亦 苦 矣 。 133
宏 道 在 仕 隱 徘 徊 情 形 中 , 逐 漸 發 展 出 自 身 處 事 態 度 的 思 索 與 調 整 , 漸 知 曉 自 身 喜
熱 鬧 亦 愛 閑 靜 的 矛 盾 性 格 , 認 為 自 己 出 入 官 場 , 雖 心 中 以 自 適 為 主 , 但 面 臨 濟 世
與 出 世 的 焦 慮 與 矛 盾 仍 覺 無 奈 與 痛 苦 。 不 過 , 宏 道 在 〈 人 日 自 笑 〉 一 詩 中 , 倒 是
明 白 表 示 自 己 以 「 自 適 」 為 理 想 :
是 官 不 垂 紳 , 是 農 不 秉 耒 , 是 儒 不 吾 伊 , 是 隱 不 蒿 萊 , 是 貴 著 荷 芰 , 是 賤
宛 冠 佩 , 是 靜 非 杜 門 , 是 講 非 教 誨 , 是 釋 長 鬢 鬚 , 是 仙 擁 眉 黛 。 倏 而 哭 寂
林 , 倏 而 喧 囂 闠 。 逢 花 即 命 歌 , 遇 酒 輒 呼 。 一 身 等 輕 雲 , 飄 然 付 大 塊 。
試 問 空 飛 禽 , 澄 潭 影 何 在 ? 曠 哉 龍 屈 伸 , 頹 焉 方 外 內 。 下 惠 本 介 和 , 夷 逸
乃 清 廢 。 134
上 文 可 見 宏 道 追 求 自 適 生 活 的 一 面 。 其 理 想 生 活 就 是 隨 心 所 欲 、 不 受 任 何 拘 束 ,
132
袁
133
袁
134
袁
頁 741。
21,《 瓶 花 齋 集 》 之 九 尺 牘 ,〈 答 王 則 之 檢 討 宏 道 著 , 錢 伯 城 箋 校 ,《 袁 宏 道 集 箋 校 》, 卷 5,《 錦 帆 集 》 之 三 尺 牘 ,〈 蘭 澤 、 雲 澤 兩 叔 〉,
頁 211。
道 著 , 錢 伯 城 箋 校 ,《 袁 宏 道 集 箋 校 》, 卷 33,《 瀟 碧 堂 集 》 之 九 詩 ,〈 人 日 自 笑 〉, 宏
頁 1058。

―― 與 戒 懼 從 陳 繼 儒 見 晚 明 文 人 心 閑 清
61 態
嚮 往 似 官 非 官 、 似 農 非 農 、 似 隱 非 隱 似 儒 非 儒 、 似 仙 非 仙 的 形 象 , 動 靜 、 貴 賤 與
歌 酒 、 屈 伸 之 間 的 出 處 皆 掌 握 在 自 身 , 此 乃 宏 道 在 仕 隱 間 , 為 排 除 自 身 矛 盾 痛 苦
所 得 出 的 自 適 論 說 。
自 適 核 心 在 追 求 自 我 , 尋 求 自 身 精 神 獨 立 。 若 將 自 適 觀 點 與 宏 道 提 倡 的 有 真
癖 才 有 真 性 情 相 搭 配 , 則 可 以 宏 道 在 〈 龔 惟 長 先 生 〉 中 提 及 的 五 快 活 為 例 :
然 真 樂 有 五 , 不 可 不 知 。 目 極 世 間 之 色 , 耳 極 世 間 之 聲 , 身 極 世 間 之 鮮 ,
口 極 世 間 之 譚 , 一 快 活 也 。 堂 前 列 鼎 , 堂 後 度 曲 , 賓 客 滿 席 , 男 女 交 舄 ,
燭 氣 薰 天 , 珠 翠 委 地 , 金 錢 不 足 , 繼 以 田 土 , 二 快 活 也 。 篋 中 藏 萬 卷 書 ,
書 皆 珍 異 。 宅 畔 置 一 館 , 館 中 約 真 正 同 心 友 十 餘 人 , 人 中 立 一 識 見 極 高 ,
如 司 馬 遷 、 羅 貫 中 、 關 漢 卿 者 為 主 , 分 曹 部 署 , 各 成 一 書 , 遠 文 唐 宋 酸 儒
之 陋 , 近 完 一 代 未 竟 之 篇 , 三 快 活 也 。 千 金 買 一 舟 , 舟 中 置 鼓 吹 一 部 , 妓
妾 數 人 , 遊 閑 數 人 , 泛 家 浮 宅 , 不 知 老 之 將 至 , 四 快 活 也 。 然 人 生 受 用 至
此 , 不 及 十 年 , 家 資 田 地 蘯 盡 矣 。 然 後 一 身 狼 狽 , 朝 不 謀 夕 , 托 鉢 歌 妓 之
院 , 分 餐 孤 老 之 盤 , 往 來 鄉 親 , 恬 不 知 恥 , 五 快 活 也 。 135
文 中 於 前 先 提 及 人 生 苦 短 , 士 人 為 功 名 利 祿 所 惑 , 身 在 苦 中 不 知 其 苦 , 提 出 真 樂
有 五 的 五 快 活 說 。 五 快 活 中 , 除 了 第 三 快 活 表 現 出 文 人 雅 趣 與 偏 向 精 神 追 求 , 其
餘 皆 表 露 出 對 物 欲 的 欣 羨 感 , 追 求 自 身 生 活 安 逸 快 活 為 主 。 當 中 也 摻 雜 了 雅 俗 交
流 訊 息 於 其 中 , 藉 浮 舟 遊 玩 、 歌 劇 鼓 吹 與 列 鼎 度 曲 於 堂 等 較 屬 文 人 趣 味 形 象 掩 飾
其 對 物 欲 露 骨 追 求 。 值 得 注 意 者 , 宏 道 把 敗 盡 家 產 , 托 缽 妓 院 行 乞 為 生 也 視 作 真
樂 之 一 , 除 表 現 其 狂 放 態 度 與 自 適 心 態 的 調 適 外 , 更 有 一 股 任 俠 氣 魄 。 只 是 宏 道
把 原 本 積 極 進 取 依 心 而 行 的 狂 者 胸 次 , 變 成 專 注 物 質 享 樂 上 , 任 誕 狂 放 的 疏 狂 心
態 , 與 李 贄 狂 者 風 度 有 根 本 上 差 異 。
此 種 自 我 享 樂 的 流 露 , 除 了 代 表 面 臨 政 治 惡 化 , 使 部 分 士 人 轉 而 以 佈 置 自 身
小 天 地 為 寄 託 , 同 時 亦 表 現 出 自 身 真 性 情 所 在 。 如 宏 道 在 《 瓶 史 》 中 以 為 人 有 癖
才 顯 得 有 特 色 、 有 真 心 , 具 有 磊 傀 儁 逸 風 度 :
嵇 康 之 鍛 也 , 武 子 之 馬 也 , 陸 羽 之 茶 也 , 米 顛 之 石 也 , 倪 雲 林 之 潔 也 , 皆
以 僻 而 寄 其 磊 傀 儁 逸 之 氣 者 也 。 余 觀 世 上 語 言 無 味 面 目 可 憎 之 人 , 皆 無 癖
之 人 耳 。 若 真 有 所 癖 , 將 沈 湎 酣 溺 , 性 命 死 生 以 之 , 何 暇 及 錢 奴 宦 賈 之 事 ?
136
135
袁
尺
頁 205
136
袁
~206。
道 著 , 錢 伯 城 箋 校 ,《 袁 宏 道 集 箋 校 》, 卷 5,《 錦 帆 集 》 宏
之 3
牘 ,〈 龔 惟 長 先 生 〉,
道 著 , 錢 伯 城 箋 校 ,《 袁 宏 道 集 箋 校 》, 卷 24,《 瓶 史 》,〈 十 好 事 〉, 宏
頁 826。

二
62 全
( 集
宏 道 藉 歷 來 文 士 之 癖 , 說 明 文 士 的 各 種 癖 好 為 寄 託 其 超 拔 高 潔 人 品 所 現 。 在 自 身
狂 磊 儁 逸 之 氣 不 能 抒 發 於 外 時 , 寄 情 某 癖 成 了 宣 洩 內 心 焦 慮 苦 悶 出 口 。 宏 道 認 為
一 個 有 真 性 情 、 胸 懷 大 志 者 必 有 所 鍾 情 於 某 事 物 , 即 便 犧 牲 生 命 亦 不 惜 前 往 達 成 。
依 上 述 觀 點 , 我 們 可 認 為 宏 道 把 李 贄 入 世 情 懷 的 狂 者 胸 次 也 視 為 一 種 「 癖 」。
李 贄 自 身 明 白 《 藏 書 》、《 焚 書 》 的 出 版 會 給 自 己 帶 來 麻 煩 , 但 基 於 好 名 與 濟 世 心
態 , 仍 將 書 出 版 , 這 或 可 視 為 一 種 「 入 世 癖 」 或 「 好 名 癖 」。 只 是 此 種 「 癖 」 偏
向 精 神 層 面 , 與 宏 道 的 山 水 癖 、 青 娥 癖 、 酒 癖 、 茶 癖 、 花 癖 等 重 在 物 質 面 的 癖 好
不 同 。 不 過 , 雙 方 皆 以 真 性 情 去 對 待 之 , 寄 託 自 身 於 當 中 。 此 種 「 癖 」 的 闡 發 ,
除 了 顯 現 士 人 對 真 性 情 的 追 求 , 亦 代 表 部 分 士 人 由 經 世 救 國 的 狂 者 理 想 , 漸 往 自
身 小 天 地 發 展 , 希 冀 藉 寄 託 於 各 種 癖 之 中 , 當 成 麻 醉 自 身 對 政 局 危 亂 的 苦 悶 與 宣
洩 內 心 仕 隱 矛 盾 心 情 的 良 藥 。
宏 道 在 生 活 處 世 上 , 一 直 以 自 適 為 主 , 以 率 真 表 現 自 我 , 使 人 們 習 把 宏 道 視
為 晚 明 閑 適 文 人 代 表 。 以 其 小 品 清 新 脫 俗 , 對 世 事 描 述 不 多 , 沈 湎 於 自 身 烏 托 邦
中 。 但 他 在 〈 顯 靈 宮 集 諸 公 , 以 城 市 山 林 為 韻 其 二 〉 中 以 :
球 化 下 明 史 研 究 之 新 視 野 論 文
)
野 花 遮 眼 酒 沾 涕 , 塞 耳 愁 聽 新 朝 事 。
邸 報 束 作 一 筐 灰 , 朝 衣 典 與 栽 花 市 。
新 詩 日 日 千 餘 言 , 詩 中 無 一 憂 民 字 。
旁 人 道 我 真 聵 聵 , 口 不 能 答 指 山 翠 。
自 從 老 杜 得 詩 名 , 憂 君 愛 國 成 兒 戲 。
言 既 無 庸 默 不 可 , 阮 家 那 得 不 沈 醉 ?
眼 底 濃 濃 一 杯 春 , 慟 于 洛 陽 少 年 淚 ! 137
詩 意 中 所 表 現 的 , 乃 是 眼 賞 春 花 美 色 卻 以 淚 入 酒 , 心 中 哀 慟 激 發 落 淚 ; 成 束 邸 報
皆 投 爐 成 了 一 筐 筐 灰 燼 ; 朝 中 大 臣 寧 典 官 服 以 栽 花 養 生 , 而 不 理 朝 事 ; 自 身 雖 作
千 餘 言 風 流 可 喜 呈 現 悠 然 自 在 態 度 的 新 詞 小 詩 , 以 清 新 飄 逸 示 人 , 但 他 人 如 此 認
為 時 , 自 身 卻 是 有 苦 難 言 , 只 好 藉 縱 情 山 水 之 中 。 最 後 , 在 嚴 密 政 治 壓 力 與 輿 論
橫 行 下 , 言 語 既 無 法 真 情 流 露 , 只 好 效 法 阮 籍 「 口 不 擇 人 過 」 的 謹 戒 心 態 , 以 醉
待 世 了 。 一 字 一 句 道 盡 心 中 無 奈 與 悲 痛 , 同 時 也 見 到 以 自 適 為 目 標 的 宏 道 , 依 然
沒 有 完 美 調 和 心 中 仕 隱 、 出 入 世 的 矛 盾 與 引 發 的 對 自 身 定 義 的 焦 慮 。
另 外 , 宏 道 在 〈 猛 虎 行 〉 中 , 以 強 烈 措 辭 直 揭 礦 稅 苛 政 , 表 達 濃 厚 關 懷 民 瘼
137
袁
道 著 , 錢 伯 城 箋 校 ,《 袁 宏 道 集 箋 校 》, 卷 16,《 瓶 花 齋 集 》 之 四 詩 ,〈 顯 靈 宮 集 諸 公 , 宏
城 市 山 林 為 韻 其 二 〉, 以
頁 651。

―― 從 懼
63 態
之 意 :
清 閑 與 戒
陳 繼 儒 見 晚 明 文 人 心
甲 蟲 蠧 太 平 , 搜 利 及 丘 空 。
板 卒 附 中 官 , 鑽 簇 如 蜂 踴 。
撫 按 不 敢 問 , 州 縣 被 訶 斥 。
槌 掠 及 平 人 , 千 里 旱 沙 赤 。
兵 衛 與 郵 傳 , 供 億 不 知 幾 。
即 使 沙 沙 金 , 官 支 已 倍 蓰 。
礦 徒 多 劇 盜 , 嗜 利 深 無 底 。
一 不 酬 所 欲 , 忿 決 如 狼 豕 。
三 河 及 兩 浙 , 在 在 竭 膏 髓 。
焉 知 疥 癬 憂 , 不 延 為 瘡 痏 。 138
詩 中 描 述 萬 曆 時 期 礦 禍 嚴 重 , 地 方 惡 霸 依 附 宦 官 斂 財 , 為 禍 地 方 , 撫 按 大 官 不 敢
過 問 , 州 縣 長 官 完 全 管 不 著 。 宏 道 並 敘 述 從 三 河 到 兩 浙 等 東 南 地 區 皆 受 其 害 。 詩
意 充 分 表 達 出 憂 國 憂 民 意 涵 , 直 揭 「 甲 蟲 蠧 太 平 」 透 露 出 國 家 處 境 如 此 , 官 員 尚
且 粉 飾 太 平 , 陰 柔 持 政 , 表 達 其 內 心 焦 慮 與 關 懷 世 道 之 心 。
由 上 述 可 知 宏 道 雖 以 自 適 生 活 為 理 想 , 在 仕 隱 之 間 達 到 率 性 而 為 , 且 不 諱 言
自 己 有 諸 多 癖 好 與 當 官 實 為 金 錢 不 足 以 供 給 花 費 的 誠 實 態 度 。 其 在 生 活 美 感 經 營
上 , 有 《 瓶 史 》、《 觴 政 》 與 諸 多 詩 文 敘 述 其 藝 術 化 生 活 情 景 。 乍 看 之 下 , 宏 道 似
乎 為 一 悠 遊 林 下 的 文 人 , 但 宏 道 仍 保 有 部 分 狂 者 進 取 精 神 。 在 關 懷 時 事 與 批 評 朝
政 的 強 度 絲 毫 不 輸 李 贄 , 只 因 見 達 觀 、 李 贄 相 繼 因 涉 入 政 治 事 件 而 死 , 對 朝 政 不
明 感 到 仕 途 前 途 茫 然 , 開 始 在 仕 隱 之 間 徘 徊 。
在 摸 索 過 程 中 , 提 出 「 癖 」、「 自 適 」 等 理 論 , 企 圖 找 出 在 狂 者 「 君 子 出 位 之
思 」 的 進 取 精 神 不 被 朝 廷 欣 賞 甚 且 引 來 殺 身 之 禍 下 , 如 何 替 自 身 行 藏 出 入 定 位 。
面 臨 政 治 日 益 黑 暗 , 狂 者 兼 濟 天 下 理 想 日 難 發 揮 的 情 形 下 , 代 之 而 起 的 , 乃 是 轉
向 自 身 生 活 經 營 , 希 冀 藉 此 寄 託 其 苦 悶 感 , 使 其 有 地 方 宣 洩 。 在 面 臨 自 身 仕 隱 之
間 的 焦 慮 下 , 開 始 有 放 浪 形 骸 如 張 鳳 翼 、 張 獻 翼 、 王 穉 登 等 偏 向 世 俗 物 質 生 活 者 ;
亦 有 如 袁 宏 道 、 陳 繼 儒 之 流 , 由 狂 者 義 無 反 顧 的 積 極 濟 世 理 想 到 狷 者 有 所 為 有 所
不 為 的 選 擇 性 退 縮 精 神 者 。
袁 宏 道 乃 是 由 狂 入 狷 的 依 個 過 渡 型 代 表 人 物 , 其 雖 然 以 自 適 出 入 仕 隱 之 間 ,
但 內 心 卻 因 自 身 濟 世 理 想 礙 於 政 局 無 法 盡 力 發 揮 , 持 著 焦 慮 定 位 自 身 與 兼 濟 天 下
理 想 無 法 達 成 的 苦 悶 , 依 舊 無 法 達 到 內 心 真 正 的 和 諧 。 此 種 對 於 仕 隱 與 濟 世 避 世
138
袁
道 著 , 錢 伯 城 箋 校 ,《 袁 宏 道 集 箋 校 》, 卷 13,《 瓶 花 齋 集 》 之 一 詩 ,〈 猛 虎 行 〉, 宏
頁 581。

二
64 全
( 集
的 焦 慮 與 苦 悶 實 為 同 時 代 士 人 所 擁 有 , 故 宏 道 的 自 適 論 與 真 癖 說 以 及 公 安 派 之 所
以 能 風 行 明 中 後 期 , 實 與 宏 道 由 狂 入 狷 探 索 文 人 自 身 定 位 有 關 。
( 三 ) 陳 繼 儒 有 所 為 有 所 不 為 的 狷 者 心 態
球 化 下 明 史 研 究 之 新 視 野 論 文
)
相 較 於 處 在 行 藏 矛 盾 下 並 對 此 有 所 焦 慮 的 士 人 而 言 , 陳 繼 儒 一 開 始 就 把 自 身
明 白 摒 除 在 仕 途 之 外 。 繼 儒 在 29 歲 科 考 失 利 後 , 即 放 棄 生 員 資 格 隱 居 小 崑 山 中 ,
以 「 隱 」 標 示 自 身 , 對 崇 禎 朝 徵 辟 多 次 拒 絕 。 因 一 直 為 布 衣 身 份 , 無 李 贄 、 袁 宏
道 那 種 有 出 入 仕 隱 之 間 問 題 , 心 中 不 會 有 處 仕 途 上 卻 見 政 局 敗 壞 無 力 回 天 的 無 力
感 , 與 既 萌 退 隱 山 林 之 念 後 , 復 因 強 烈 出 位 之 思 而 又 再 度 入 仕 的 尷 尬 與 無 奈 感 ,
心 中 較 為 平 靜 、 舒 緩 , 能 用 心 平 氣 和 態 度 審 視 政 事 。 亦 因 心 中 較 之 李 袁 二 人 相 對
平 靜 , 故 能 於 童 心 說 、 自 適 說 與 性 靈 理 論 的 實 踐 上 , 比 二 人 更 能 接 近 依 心 而 行 、
自 適 閒 散 的 生 命 觀 。 另 以 自 適 為 主 , 把 山 林 文 化 應 用 於 日 常 生 活 當 中 , 以 自 身 山
林 生 活 為 表 演 舞 台 , 完 美 闡 發 山 林 優 雅 文 化 精 髓 , 表 達 山 人 文 化 中 藝 術 化 生 活 的
絕 妙 搭 配 。
然 而 , 繼 儒 的 山 居 生 活 與 傳 統 出 世 隱 士 生 活 並 不 相 同 , 其 謀 生 方 式 亦 非 躬 耕
弋 釣 , 而 是 以 作 家 身 分 著 書 自 娛 , 出 版 有 關 各 類 書 籍 , 藉 以 謀 生 。 並 以 文 名 建 立
自 身 於 社 會 、 士 人 間 的 地 位 ,「 聲 名 遠 播 , 古 之 通 隱 , 庶 幾 近 之 」, 139 成 為 明 中 晚
期 首 屈 一 指 的 風 雅 大 師 。 因 有 獨 立 經 濟 來 源 , 可 不 為 五 斗 米 折 腰 , 故 心 態 上 比 宏
道 因 老 父 期 盼 與 經 濟 壓 力 多 次 出 入 仕 隱 ; 與 李 贄 為 養 家 活 口 而 勉 力 為 官 來 的 平 和
與 自 重 。 此 種 心 態 亦 影 響 到 其 看 待 世 事 態 度 。 相 較 於 李 袁 對 時 事 激 昂 慷 慨 態 度 而
言 , 繼 儒 採 取 審 慎 態 度 視 之 。
繼 儒 少 對 國 家 大 事 提 出 尖 刻 批 判 , 其 看 法 偏 向 冷 靜 分 析 並 委 婉 表 達 生 民 之 苦
與 朝 政 之 亂 的 感 慨 ; 並 於 事 情 處 理 上 不 似 李 贄 、 達 觀 般 狂 放 激 揚 , 以 大 無 畏 精 神
行 事 。 繼 儒 乃 先 慮 自 身 安 危 , 思 索 如 何 在 不 危 害 自 身 下 , 達 到 改 善 朝 政 目 標 , 是
一 種 有 所 為 有 所 不 為 的 狷 者 精 神 。
關 於 狷 者 精 神 , 用 顏 元 於 《 顏 習 齋 言 行 錄 》 中 所 云 , 即 為 :
「 狷 者 有 所 不 為 」, 是 夫 子 狀 他 一 段 謹 飭 古 板 意 思 。 凡 作 想 遇 事 , 都 向 裏
收 斂 , 將 來 常 常 把 定 門 闌 。 凡 欲 非 道 非 義 , 固 斷 斷 不 染 , 即 遇 人 物 亦 若 有
不 輕 交 、 不 願 交 、 不 敢 交 意 。 即 遇 道 德 功 名 事 業 , 亦 若 有 不 輕 做 、 不 願 做 、
不 敢 做 意 , 故 謂 之 「 有 所 不 為 」。 每 當 進 時 , 亦 好 急 流 勇 退 ; 每 當 取 時 ,
139
錢
益 ,《 列 朝 詩 集 小 傳 》, 丁 集 下 ,〈 陳 徵 士 繼 儒 〉, 頁 637。 謙

五
―― 從 懼
65 態
卻 是 得 舍 便 舍 , 是 狷 者 真 面 目 也 。 守 有 餘 , 只 其 中 一 意 耳 。 140
閑 與 戒 陳 繼 儒 見 晚 明 文 人 心
文 中 以 為 「 狷 者 有 所 不 為 」 指 的 是 凡 事 考 慮 周 詳 , 不 輕 易 行 動 , 遇 時 事 不 佳 時 ,
清
則 把 持 心 念 不 同 流 合 污 , 乃 是 嚴 謹 戒 慎 的 處 事 態 度 。 狷 者 面 貌 並 非 只 是 守 有 餘 而
力 不 足 , 在 進 取 時 能 冷 靜 審 視 時 事 而 急 流 勇 退 ; 在 取 捨 時 能 看 清 時 勢 當 機 立 斷 ,
該 捨 就 捨 , 把 狷 者 冷 靜 審 視 、 謹 慎 周 詳 特 色 描 述 一 清 二 楚 。 在 待 人 處 事 上 , 則 以
不 輕 、 不 願 、 不 敢 三 不 為 特 色 , 除 了 表 達 其 內 心 戒 懼 謹 慎 外 , 反 映 於 處 事 上 則 以
圓 通 為 特 色 。
繼 儒 與 徐 階 、 王 世 貞 、 陸 樹 聲 、 王 錫 爵 等 交 善 , 也 與 顧 憲 成 、 鄒 迪 光 、 顧 養
謙 等 有 來 往 。 其 交 遊 之 廣 可 從 文 集 中 的 序 文 、 壽 序 與 尺 牘 窺 知 一 二 , 幾 乎 所 有 知
名 文 人 名 妓 皆 與 繼 儒 有 交 遊 。 此 故 因 其 文 名 遠 播 , 使 他 人 欲 藉 繼 儒 之 名 以 博 晉 升
名 士 之 階 ; 也 與 繼 儒 交 遊 態 度 以 淡 ( 不 輕 交 ) 有 關 。
繼 儒 圓 通 淡 交 的 處 事 方 式 , 實 與 當 時 言 論 毀 謗 成 風 、 政 治 黑 暗 有 關 。 明 晚 期
社 會 上 謠 言 成 風 , 士 子 以 謗 言 相 害 , 致 使 繼 儒 對 交 遊 採 慎 重 心 態 , 效 法 嵇 康 「 悠
悠 忽 忽 , 土 木 形 骸 」 的 林 下 高 士 風 , 以 阮 籍 「 口 不 論 人 過 」 為 待 人 之 道 , 少 有 激
烈 批 評 他 人 之 處 。 有 趣 的 是 , 李 贄 、 繼 儒 均 以 嵇 康 為 理 想 人 格 , 但 雙 方 著 重 點 確
有 極 大 不 同 。 李 贄 喜 愛 嵇 康 純 真 狂 放 的 一 面 ; 繼 儒 則 注 重 嵇 康 所 展 現 的 林 下 名 士
風 度 。 可 知 繼 儒 的 有 所 為 有 所 不 為 的 狷 者 精 神 實 乃 不 去 學 嵇 康 表 達 鮮 明 政 治 立 場
與 特 立 獨 行 , 寧 可 學 阮 籍 以 「 口 不 論 人 過 」 為 保 身 之 道 , 配 合 嵇 康 「 悠 悠 忽 忽 ,
土 木 形 骸 」 的 高 士 形 象 , 在 不 得 罪 當 道 下 , 行 有 為 之 事 。
綜 觀 繼 儒 行 事 , 可 知 其 以 謹 慎 戒 懼 為 主 , 且 不 似 李 贄 、 袁 宏 道 般 , 會 於 詩 文
中 強 烈 表 達 對 政 治 的 不 滿 。 繼 儒 在 詩 文 中 少 有 透 露 對 當 今 政 局 混 亂 的 不 滿 情 緒 ,
反 以 內 斂 表 達 方 式 提 出 , 平 和 深 沈 地 述 說 自 身 看 法 。 如 其 在 〈 望 歲 〉 所 言 :
淮 北 炊 骸 食 , 江 東 獨 晏 然 ,
飛 蝗 渡 河 死 , 耕 犢 似 人 眠 ,
但 問 平 安 竹 , 無 愁 斥 鹵 田 ,
歲 星 今 在 斗 , 吳 越 定 逢 年 。 141
詩 中 以 淮 北 發 生 人 相 食 大 饑 荒 , 江 東 則 一 派 蝗 蟲 不 侵 、 耕 牛 悠 閒 景 象 , 人 們 不 愁
開 鹽 地 以 增 稻 作 , 只 問 竹 子 栽 種 安 否 。 最 後 提 到 觀 測 星 象 時 , 歲 星 在 斗 宿 位 , 吳
越 地 方 來 年 定 是 豐 年 。 文 意 中 似 乎 以 江 南 地 方 繁 華 富 庶 為 描 述 重 點 , 然 而 在 「 淮
140
顏
141
陳
顏 ,1987),《
元 撰 , 王 星 賢 、 張 芥 塵 、 郭 征 點 校 ,《 顏 元 集 》(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
習 齋 言 行 錄 》,
下 ,〈 鼓 琴 第 十 一 〉, 頁 661。 卷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30, 繼
律 詩 ,〈 望 歲 〉, 頁 12a。 言

五
二
66 全
( 集
北 炊 骸 食 , 江 東 獨 晏 然 」 一 句 中 , 以 強 烈 對 比 述 說 江 南 富 庶 情 形 , 同 時 也 對 江 南
只 關 心 園 藝 栽 種 , 不 去 憂 愁 開 拓 新 田 地 , 最 後 一 句 雖 在 說 明 吳 越 來 年 定 是 豐 年 ,
但 也 可 說 是 繼 儒 經 由 豐 年 之 測 來 提 醒 吳 越 地 方 人 民 要 做 好 準 備 , 以 免 當 發 生 如 淮
北 一 樣 的 大 饑 荒 時 , 重 蹈 淮 北 人 相 食 覆 轍 。 於 詩 意 隱 晦 表 達 其 憂 患 意 識 。
另 在 〈 移 樹 〉 一 詩 中 , 繼 儒 則 自 述 心 境 , 以 求 安 樂 為 主 :
球 化 下 明 史 研 究 之 新 視 野 論 文
)
老 悔 浮 名 早 , 生 憎 見 事 遲 ,
無 書 通 劒 客 , 荷 鍤 學 場 師 ,
近 得 移 花 法 , 休 使 教 樹 知 ,
俄 看 春 彩 艷 , 造 物 起 我 私 。 142
詩 中 表 達 對 名 聲 過 盛 的 慎 懼 , 以 及 認 為 自 身 見 事 不 明 的 遺 憾 。 由 此 二 點 , 似 可 認
為 繼 儒 理 想 處 事 態 度 為 謹 名 慎 事 見 事 機 敏 , 以 保 護 自 身 為 主 。 故 詩 後 有 學 移 花 法
蒔 花 藝 草 為 樂 的 描 述 。 而 繼 儒 此 種 懼 盛 名 與 謹 事 行 的 態 度 實 與 當 時 謠 言 成 風 、 士
習 浮 躁 有 關 係 , 也 因 此 造 成 繼 儒 向 內 收 斂 性 格 。 在 〈 閉 關 其 二 〉 一 詩 , 繼 儒 則
表 現 另 一 種 外 在 面 貌 , 藉 以 隱 藏 內 心 真 意 :
本 是 谷 中 仙 , 自 稱 谷 中 叟 ,
床 頭 酒 十 千 , 籬 下 菊 重 九 ,
青 雀 冠 不 簪 , 白 羽 扇 在 手 ,
客 去 獨 焚 香 , 高 樓 禮 星 斗 。 143
從 文 意 來 看 繼 儒 似 以 谷 中 仙 自 許 , 對 外 自 稱 谷 中 叟 , 以 阮 籍 嗜 酒 、 淵 明 採 菊 , 與
頭 頂 道 冠 、 手 持 羽 扇 的 林 下 高 士 之 風 示 人 ; 又 以 對 客 清 談 、 焚 香 獨 坐 禮 拜 星 斗 於
高 樓 上 之 修 真 高 士 形 象 為 表 述 。 乍 看 之 下 , 繼 儒 以 清 雅 玄 遠 氣 氛 , 營 造 其 高 士 風
度 , 彷 彿 繼 儒 為 一 豁 達 看 破 紅 塵 之 世 外 高 士 。 然 若 從 詩 題 〈 閉 關 〉 與 繼 儒 行 事 來
看 , 可 解 釋 成 繼 儒 避 名 稱 谷 中 叟 自 安 ; 以 阮 籍 大 醉 求 避 禍 、 淵 明 採 菊 以 遠 政 治 黑
暗 自 明 ; 雖 以 道 服 示 人 卻 不 離 世 , 以 羽 扇 對 客 清 談 避 論 時 事 以 免 落 人 口 實 。 在 內
心 謹 慎 心 態 中 , 以 獨 坐 焚 香 禮 拜 星 斗 不 開 口 為 遠 禍 法 門 。 詩 題 〈 閉 關 〉 可 解 為 在
政 局 危 亂 、 社 會 動 盪 時 , 以 安 身 保 命 為 主 , 閉 塵 世 險 惡 之 關 , 用 清 玄 飄 逸 形 象 藏
避 禍 逃 名 之 心 。 用 此 角 度 觀 之 , 似 可 更 貼 切 繼 儒 戒 懼 與 圓 通 的 處 事 之 道 。 另 外 ,
詩 中 用 阮 籍 、 陶 淵 明 典 故 , 除 了 有 高 隱 風 度 意 涵 外 , 亦 包 含 兩 者 皆 以 眼 見 政 局 黑
142
143
陳 五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30, 繼
律 詩 ,〈 移 樹 〉, 頁 14b。 言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30, 繼
律 詩 ,〈 閉 關 其 二 〉, 言
頁 18b。

七
―― 與 戒 懼 從 陳 繼 儒 見 晚 明 文 人 心 閑 清
67 態
暗 , 欲 避 禍 逃 名 以 求 全 身 之 內 涵 存 在 。 這 一 面 亦 為 繼 儒 狷 者 精 神 中 謹 懼 有 所 不 為
之 重 點 所 在 。
在 狷 者 有 所 不 為 原 則 下 , 繼 儒 雖 有 屢 次 上 書 當 道 , 為 民 請 命 之 舉 , 但 其 所 用
方 法 皆 以 冷 靜 分 析 , 同 時 不 得 罪 當 道 的 安 身 保 命 下 進 行 。 在 這 一 情 形 下 , 繼 儒 常
託 言 逃 名 、 賣 痴 呆 以 求 全 身 。 如 〈 花 朝 〉 所 云 :
美 滿 春 眠 起 較 遲 , 五 更 常 失 杞 橋 期 ,
愁 添 白 髮 餐 雲 母 , 戲 寫 青 山 付 雪 兒 ,
暖 玉 棋 消 千 日 酒 , 冷 金 箋 寫 百 花 詩 ,
近 來 學 得 長 生 訣 , 一 味 賣 獃 兼 賣 痴 。 144
詩 中 , 繼 儒 以 春 眠 不 覺 曉 開 頭 , 述 說 春 日 悠 閒 使 人 得 以 慵 懶 遲 起 , 表 現 「 懶 」 的
悠 閒 與 自 適 意 象 ; 再 述 餐 雲 母 以 修 仙 的 修 真 生 活 , 以 唐 寅 「 閒 來 寫 就 青 山 賣 , 不
使 人 間 造 業 錢 」 為 榜 樣 , 以 書 寫 書 畫 付 歌 姬 名 妓 顯 示 灑 脫 外 貌 ; 最 後 , 以 暖 玉 棋 、
冷 金 箋 表 示 山 居 閑 雅 生 活 。 表 面 上 , 本 詩 似 旨 在 抒 發 其 山 居 生 活 閑 適 優 雅 之 愜
意 , 藉 一 連 串 典 故 運 用 與 意 境 呈 現 表 露 出 山 居 生 活 閑 適 清 雅 、 超 脫 俗 世 之 輕 靈 。
但 是 , 若 從 最 後 一 句 「 近 來 學 得 長 生 訣 , 一 味 賣 獃 兼 賣 痴 」 著 手 , 似 又 與 其 詩 意
中 呈 現 優 雅 清 閑 風 格 有 所 扞 格 。 若 是 從 繼 儒 有 所 不 為 的 安 身 精 神 視 之 , 則 可 解 釋
成 雖 描 繪 山 居 清 閑 生 活 , 然 身 處 政 局 社 會 紛 亂 中 , 欲 效 睡 仙 陳 搏 以 睡 待 世 ; 因 愁
時 局 而 添 生 白 髮 , 欲 以 餌 食 仙 術 修 仙 置 身 事 外 ; 用 戲 寫 青 山 賣 , 不 使 造 業 錢 的 遊
戲 人 生 態 度 以 表 心 中 無 奈 處 ; 最 後 明 白 欲 求 長 生 平 安 於 世 , 只 有 以 獃 、 痴 外 貌 處
事 以 遠 禍 。
此 處 「 獃 」、「 痴 」 當 理 解 成 繼 儒 賴 以 保 身 的 處 世 方 針 。 痴 字 , 有 痴 迷 、 憨 呆
之 意 , 明 人 習 把 癖 、 痴 、 癡 三 者 並 用 , 泛 指 沈 迷 事 物 的 狀 態 , 故 痴 字 可 指 繼 儒 欲
以 山 居 書 畫 營 造 藝 術 生 活 的 理 想 鄉 , 以 其 眾 多 癖 好 求 脫 離 俗 世 紛 擾 以 保 身 , 這 可
從 其 大 量 山 居 詩 、 田 園 詩 看 出 。 以 寄 情 外 物 , 遠 離 當 世 紛 亂 政 局 求 明 哲 保 身 。 而
獃 字 則 有 隱 含 藏 拙 之 意 , 以 口 訥 面 樸 外 貌 示 人 , 心 懷 戒 懼 心 態 , 口 不 擇 人 過 , 用
隨 和 憨 厚 態 度 處 世 。
綜 上 所 述 , 繼 儒 因 時 局 日 益 混 亂 , 心 懷 出 世 之 思 , 但 心 中 仍 有 憂 患 時 事 之 念 ,
故 藉 寄 情 外 物 的 「 痴 」 試 圖 尋 求 自 身 在 出 處 之 間 的 位 置 ; 又 用 隨 和 藏 拙 的 「 獃 」
行 濟 時 救 民 之 舉 , 以 消 除 心 中 空 有 濟 世 情 懷 而 無 法 展 開 的 焦 慮 感 。 加 上 萬 曆 中 期
以 後 , 童 心 說 、 性 靈 說 強 調 真 心 處 世 , 以 自 適 為 目 標 , 使 繼 儒 「 有 所 為 , 有 所 不
為 」 的 狷 者 心 態 得 到 共 鳴 與 發 展 , 形 成 以 「 痴 」、「 獃 」 二 字 尋 求 自 適 生 活 與 自 身
144
陳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31, 繼
律 詩 ,〈 花 朝 〉, 頁 1a~1b。 言

七
二
68 全
( 集
定 位 的 處 世 方 法 。
在 獃 痴 處 世 態 度 下 , 繼 儒 對 時 事 關 懷 不 以 慷 慨 激 昂 為 尚 , 反 以 冷 靜 旁 觀 為
主 , 如 〈 過 東 林 有 感 〉 即 以 過 東 林 書 院 抒 發 黨 爭 一 事 的 感 慨 :
城 隅 歸 羽 夕 陽 時 , 不 是 深 秋 也 自 悲 ,
川 上 水 流 君 子 澤 , 窓 前 草 護 黨 人 碑 ,
魚 龍 混 雜 元 難 辨 , 玉 石 俱 焚 祇 為 誰 ,
獨 有 草 堂 三 四 柳 , 殷 勤 枝 葉 向 東 垂 。 145
球 化 下 明 史 研 究 之 新 視 野 論 文
)
詩 中 以 感 傷 語 調 述 說 夕 陽 下 座 落 城 隅 的 東 林 書 院 , 在 黨 人 遇 捕 , 碑 前 雜 草 以 掩 埋
黨 人 碑 , 獨 留 書 院 外 江 上 水 流 如 君 子 德 澤 川 流 不 息 。 面 臨 如 此 荒 蕪 景 象 , 使 人 產
生 似 深 秋 的 哀 傷 感 。 對 於 東 林 諸 君 所 遇 情 狀 , 繼 儒 於 感 傷 之 餘 , 也 明 白 瞭 解 到 此
種 意 氣 之 爭 , 造 成 良 莠 不 齊 有 投 機 者 趁 時 混 入 其 中 。 最 後 , 於 詩 末 發 出 「 玉 石 俱
焚 祇 為 誰 , 獨 有 草 堂 三 四 柳 , 殷 勤 枝 葉 向 東 垂 」 之 感 語 , 表 示 雙 方 玉 石 俱 焚 只 為
誰 ? 一 開 始 都 是 抱 著 濟 時 熱 心 , 只 是 隨 著 立 場 不 同 而 紛 爭 愈 加 激 烈 , 導 致 玉 石 俱
焚 罷 了 ! 以 草 堂 三 四 柳 喻 東 林 剩 餘 者 , 說 明 其 仍 心 懷 熱 誠 向 君 王 所 在 東 方 等 待 救
世 機 運 。 可 見 繼 儒 對 時 事 有 深 厚 瞭 解 , 並 在 詩 文 中 流 露 一 股 憂 時 感 懷 的 真 性 情 。
然 而 , 若 與 李 贄 、 袁 宏 道 等 近 狂 者 心 態 士 人 相 比 , 則 繼 儒 于 詩 中 表 達 的 仍 為 對 時
局 的 感 傷 , 多 了 感 性 卻 少 了 一 股 激 情 , 少 有 抨 擊 政 府 蠧 政 言 行 , 屬 有 所 不 為 的 退
縮 型 狷 者 心 態 。
另 在 〈 避 暑 〉 一 詩 中 , 亦 有 感 懷 時 局 紛 亂 , 欲 退 縮 求 自 保 之 語 :
避 暑 閒 逢 谷 口 樵 , 負 薪 城 裏 到 家 遙 ,
大 都 陳 粟 如 珠 玉 , 也 有 新 聞 說 市 朝 ,
行 雨 龍 猶 潛 洞 壑 , 食 人 虎 豈 問 賢 豪 ,
是 非 聒 耳 何 時 靜 , 我 欲 風 前 擲 許 瓢 。 146
詩 中 說 到 自 身 巧 遇 谷 口 樵 , 邀 返 家 談 話 , 以 京 城 米 價 騰 貴 , 時 事 新 聞 的 談 說 , 感
嘆 及 時 濟 世 的 行 雨 龍 賢 才 猶 蜷 伏 草 莽 , 未 被 發 掘 ; 暴 政 如 猛 虎 食 人 般 , 不 論 賢 豪
一 律 受 到 欺 凌 。 面 臨 此 種 政 局 , 繼 儒 感 嘆 是 非 攻 訐 何 時 能 平 靜 , 以 許 由 掛 瓢 典 故
為 例 , 說 明 自 身 欲 隱 居 遁 世 的 念 頭 。 這 透 露 出 既 有 說 市 朝 關 懷 時 事 之 舉 , 但 亦 有
許 由 掛 瓢 的 隱 世 衝 動 , 表 達 繼 儒 對 出 處 懷 若 即 若 離 之 關 係 , 呈 現 出 繼 儒 有 所 選 擇
145
146
陳 七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31, 繼
律 詩 ,〈 過 東 林 有 感 〉, 頁 29a。 言
儒 ,《 陳 眉 公 先 生 全 集 》, 卷 31, 繼
律 詩 ,〈 避 暑 〉, 頁 30a。 言

―― 從 懼
69 態
的 狷 者 精 神 。
小 結 :
閑 與 戒 陳 見 晚 明 文 人 心
最 後 , 本 文 藉 由 描 述 繼 儒 清 閑 與 戒 懼 這 兩 種 心 態 , 帶 出 繼 儒 有 所 不 為 的 狷 者
清
心 態 , 並 透 過 繼 儒 自 身 文 集 與 李 贄 、 袁 宏 道 文 集 和 其 餘 相 關 資 料 , 道 出 由 狂 者 向
狷 者 心 態 變 化 的 軌 跡 。 綜 合 李 贄 到 袁 宏 道 至 陳 繼 儒 三 人 代 表 的 心 態 及 其 所 暗 合 的
部 分 士 人 潮 流 , 可 見 一 股 由 狂 者 到 狷 者 轉 化 的 心 態 流 變 。 大 抵 變 化 實 與 當 時 社 會
經 濟 、 政 局 變 動 相 互 動 。 由 李 贄 代 表 的 狂 者 積 極 精 神 , 一 方 面 體 現 王 學 固 有 的 狂
者 高 度 自 信 與 濟 世 情 懷 ; 另 一 方 面 則 體 現 於 因 社 會 經 濟 持 續 轉 變 , 人 心 奔 利 , 出
現 許 多 山 人 、 講 學 家 汲 汲 營 利 的 局 面 , 使 有 抱 負 士 子 期 以 改 善 世 風 ; 又 因 皇 帝 長
期 不 上 朝 但 仍 有 絕 對 權 力 , 使 首 輔 須 揣 摩 上 意 勾 結 宦 官 以 鞏 固 自 身 權 位 , 形 成 柔
媚 持 政 , 朝 政 混 亂 局 面 。 面 臨 此 種 情 形 , 士 人 由 於 尚 有 濟 世 熱 情 , 加 以 王 學 激 發 ,
使 李 贄 體 現 的 狂 者 胸 次 呈 為 一 時 潮 流 。
隨 著 萬 曆 中 期 以 後 , 政 局 日 益 混 亂 、 朝 中 黨 爭 已 見 端 倪 、 閣 部 御 史 不 和 等 等 ,
加 上 社 會 上 謠 言 四 起 、 輿 論 氾 濫 、 所 謂 假 山 人 與 假 道 學 四 出 奔 利 , 使 士 人 中 有 部
分 萌 生 退 隱 避 世 之 念 。 加 上 李 贄 以 異 端 之 名 被 逮 至 京 師 自 縊 身 亡 , 與 張 居 正 死 後
遭 皇 帝 無 情 清 算 , 使 濟 世 進 取 的 狂 者 精 神 受 到 士 子 懷 疑 。 既 然 明 君 不 在 , 那 自 身
價 值 將 何 去 何 從 ? 此 乃 萬 曆 朝 中 士 人 所 遇 的 困 惑 , 故 有 袁 宏 道 自 適 與 癖 好 闡 釋 ,
開 始 將 注 意 力 轉 向 自 身 經 營 , 在 仕 隱 矛 盾 中 轉 以 注 意 自 身 自 適 為 主 。 雖 然 當 中 仍
有 仕 隱 矛 盾 的 苦 悶 與 自 身 定 位 的 焦 慮 感 , 但 以 不 再 以 狂 放 進 取 、 無 畏 世 人 目 光 的
勇 氣 行 事 , 而 是 漸 向 安 身 立 命 靠 攏 。
到 了 陳 繼 儒 時 , 由 於 朝 政 日 趨 惡 化 , 社 會 世 風 亦 愈 加 澆 薄 , 士 人 處 在 是 非 不
明 、 唯 利 是 圖 的 年 代 之 中 , 由 於 新 舊 價 值 尚 未 確 立 , 加 以 內 憂 外 患 不 斷 , 興 起 避
世 保 命 念 頭 。 故 狷 者 有 所 為 有 所 不 為 的 獨 善 其 身 精 神 引 起 此 時 士 人 共 鳴 。 隨 著 士
子 對 有 所 為 有 所 不 為 的 狷 者 精 神 靠 攏 , 出 現 了 沈 迷 自 身 逸 樂 而 不 理 時 事 者 , 亦 有
假 藝 術 生 活 塑 造 , 以 寄 託 自 身 避 世 念 頭 ; 同 時 利 用 自 身 影 響 力 上 書 當 道 , 以 博 得
社 會 良 好 聲 名 者 。
當 中 , 以 繼 儒 所 行 最 為 成 功 , 達 到 真 正 以 自 適 為 理 想 , 完 美 於 出 世 濟 世 間 找
到 絕 佳 平 衡 點 , 使 心 態 達 到 平 靜 、 調 和 , 對 自 身 聲 名 追 求 與 社 會 時 事 的 真 心 關 懷 ,
以 有 所 為 有 所 不 為 為 依 歸 , 成 功 於 處 世 上 扮 演 各 個 角 色 , 形 成 繼 儒 多 樣 面 貌 的 特
色 。 可 說 由 狂 到 狷 的 心 態 變 化 , 體 現 明 中 後 期 一 連 串 的 政 治 社 會 變 化 的 軌 跡 , 也
記 錄 了 士 人 於 當 中 如 何 摸 索 自 身 定 位 的 轉 變 。 同 時 由 於 此 種 有 所 為 有 所 不 為 的 狷
者 心 態 引 發 士 子 共 鳴 , 故 繼 儒 的 得 享 大 名 實 與 此 種 共 鳴 有 所 關 連 。

二
70 全
( 下 明 史 研 究 之 新 視 野 論 文 集 化 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