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心而出，如题所止 - 陕西师范大学学报

2012 年 9 月 陕 西 师 范 大 学 学 报 ( 哲 学 社 会 科 学 版 ) Sep.,2012第 41 卷 第 5 期 JournalofShaanxiNormalUniversity(PhilosophyandSocialSciencesEdition) Vol.41 No.5■ 中 国 古 代 文 学 研 究称 心 而 出 , 如 题 所 止——— 从 《 四 婵 娟 》 看 洪 升 的 女 性 意 识 及 其 晚 年 的 创 作 心 理高 益 荣( 陕 西 师 范 大 学 文 学 院 , 陕 西 西 安 710062)摘 要 :《 四 婵 娟 》 是 一 组 写 心 杂 剧 , 作 者 借 谢 道 韫 、 卫 茂 漪 、 李 清 照 和 管 仲 姬 四 位 历 史 上 的 才 女 以 抒 自 己 的 心魂 , 对 女 性 作 出 了 不 同 传 统 观 念 的 评 价 , 突 出 其 超 乎 男 性 的 才 识 , 赞 颂 了 以 真 情 为 内 核 的 夫 妻 平 等 互 爱 的 美 满 的 新型 婚 姻 家 庭 观 , 表 现 出 洪 升 具 有 现 代 意 义 的 女 性 意 识 , 由 此 亦 可 揣 摩 到 洪 升 晚 年 的 创 作 心 理 。关 键 词 :《 四 婵 娟 》; 洪 升 ; 女 性 意 识 ; 创 作 心 理中 图 分 类 号 :I207.37 文 献 标 识 码 :A 文 章 编 号 :1672-4283(2012)05-0076-05收 稿 日 期 :2012-03-12基 金 项 目 : 国 家 社 会 科 学 基 金 项 目 (07XZW013)作 者 简 介 : 高 益 荣 , 男 , 陕 西 西 安 人 , 文 学 博 士 , 陕 西 师 范 大 学 文 学 院 教 授 。清 代 大 戏 剧 家 洪 升 除 《 长 生 殿 》 外 , 流 传 于 世 的作 品 就 是 《 四 婵 娟 》。 对 《 长 生 殿 》 研 究 的 成 果 , 可 谓汗 牛 充 栋 , 但 对 《 四 婵 娟 》 的 研 究 就 非 常 冷 清 了 , 除了 仅 发 表 的 一 两 篇 论 文 外 , 几 乎 没 有 对 其 专 门 研 究的 论 文 。 其 实 ,《 四 婵 娟 》 是 洪 升 的 一 曲 心 灵 之 歌 ,故 非 常 值 得 对 其 作 以 深 入 的 研 究 。《 四 婵 娟 》 由 《 咏絮 》《 簪 花 》《 斗 茗 》《 画 竹 》4 出 短 剧 构 成 , 是 一 组 写心 杂 剧 , 剧 作 不 讲 究 情 节 的 生 动 曲 折 , 主 要 是 借 剧 中人 物 抒 写 作 者 的 心 曲 , 如 戏 曲 理 论 家 吴 梅 在 《 郑 西谛 〈 清 人 二 集 〉 序 》 中 所 说 心 剧 特 色 是 “ 顾 为 此 文 者 ,往 往 不 论 南 北 , 不 备 角 目 , 称 心 而 出 , 如 题 所 止 , 其 于排 场 规 律 不 甚 措 意 , 其 体 虽 便 于 作 者 而 其 格 已 隳矣 ”。 此 语 正 中 写 心 剧 之 的 , 此 类 剧 看 似 历 史 剧 , 每剧 只 一 折 , 分 咏 谢 道 韫 能 诗 、 卫 茂 漪 善 书 、 李 清 照 通词 、 管 仲 姬 擅 画 四 位 历 史 上 的 才 女 事 , 实 际 上 是 作 者借 历 史 人 物 的 影 子 以 抒 自 己 之 心 魂 。 因 此 通 过 对 这4 个 短 剧 的 阐 释 , 我 们 可 以 窥 测 到 洪 升 对 女 性 、 婚 姻家 庭 的 态 度 , 并 由 此 显 现 出 其 进 步 的 女 性 意 识 , 亦 可揣 摩 到 作 家 晚 年 的 创 作 心 理 。76一 、 以 “ 才 识 ” 为 准 则 的 判 断女 性 的 新 标 准马 克 思 说 :“ 没 有 妇 女 的 酵 素 就 不 可 能 有 伟 大的 社 会 变 革 。 社 会 的 进 步 可 以 用 女 性 ( 丑 的 也 包 括在 内 ) 的 社 会 地 位 来 精 确 的 衡 量 。” [1]571 诚 然 如 是 , 我们 要 考 察 一 个 社 会 进 步 的 程 度 , 就 可 由 妇 女 在 其 内的 地 位 来 审 视 。 作 为 一 位 男 性 作 家 , 洪 升 没 有 方 巾的 迂 腐 , 他 发 现 了 女 性 的 聪 慧 才 智 , 并 加 以 热 情 地 歌颂 。 他 深 受 晚 明 个 性 解 放 思 潮 影 响 , 充 分 意 识 到 女性 并 不 比 男 子 差 , 甚 至 远 远 超 过 男 子 。 可 以 说 他 是用 一 种 全 新 的 准 则 审 视 女 性 , 表 现 出 作 家 进 步 的 女性 观 。首 先 , 充 分 肯 定 了 女 性 之 “ 才 识 ”。 洪 升 认 为 有才 华 、 有 见 识 的 女 性 才 是 完 美 的 女 性 。 他 把 才 识 上升 为 第 一 位 , 肯 定 女 性 具 有 不 亚 于 男 子 的 才 识 , 这 与中 国 传 统 的 女 性 文 化 对 女 性 的 要 求 完 全 不 同 。 在 中国 传 统 社 会 , 女 性 的 社 会 角 色 是 作 为 男 子 的 附 庸 , 受男 性 的 支 配 。 女 性 作 为 人 的 本 质 的 社 会 属 性 和 主 体原 则 被 彻 底 地 泯 灭 了 。 她 们 必 须 适 应 男 性 文 化 的 要求 , 维 护 男 权 社 会 的 文 化 规 范 ; 她 们 的 使 命 就 是 按 照

男 人 的 意 志 给 男 人 传 宗 接 代 。 儒 家 经 典 《 易 经 》 就说 :“ 天 道 为 乾 , 地 道 为 坤 ; 乾 为 阳 , 地 为 阴 ; 阳 成 男 ,阴 成 女 ; 男 性 应 刚 , 女 性 应 柔 。” 董 仲 舒 继 承 了 先 秦儒 家 的 思 想 , 把 男 女 关 系 与 阴 阳 关 系 对 应 , 并 借 用 法家 思 想 推 演 出 “ 三 纲 ” 之 说 , 强 调 君 、 父 、 夫 对 臣 、 子 、妻 的 绝 对 支 配 权 力 。 他 认 为 天 有 阴 阳 , 人 有 男 女 ,“ 君 臣 、 父 子 、 夫 妇 之 义 , 皆 取 诸 阴 阳 之 道 。 君 为 阳 ,臣 为 阴 ; 父 为 阳 , 子 为 阴 ; 夫 为 阳 , 妻 为 阴 。”(《 春 秋繁 露 》 卷 12)“ 阴 者 阳 之 助 也 , 阳 者 岁 之 主 也 ”。( 卷11)“ 丈 夫 虽 贱 , 皆 为 阳 , 妇 人 虽 贵 , 皆 为 阴 ”( 卷11)。 班 固 进 一 步 发 展 了 董 仲 舒 的 理 论 , 指 出 “ 所 谓称 三 纲 何 ? 一 阴 一 阳 谓 之 道 , 阳 得 阴 而 成 , 阴 得 阳 而序 , 刚 柔 相 配 ,…… 三 纲 法 天 地 人 ”“ 夫 妇 者 何 谓 也 ?夫 者 扶 也 , 以 道 扶 接 也 ; 妇 者 服 也 , 以 礼 屈服 。” [2]《 三 纲 六 纪 》他 的 妹 妹 班 昭 的 《 女 诫 》 便 是 一 部 专 门制 约 女 子 行 为 的 书 , 将 男 尊 女 卑 观 进 一 步 理 论 化 , 对后 世 女 子 影 响 极 大 。《 女 诫 》7 篇 , 认 为 “ 阴 阳 殊 性 ,男 女 异 行 。 阳 以 刚 为 德 , 阴 以 柔 为 用 ; 男 以 强 为 贵 ,女 以 弱 为 美 。” 她 还 对 “ 三 从 ”“ 四 德 ” 进 行 了 详 细 的阐 释 , 强 调 “ 敬 顺 之 道 , 妇 人 之 大 礼 也 ”。 进 一 步 强化 了 男 权 意 识 对 女 子 的 支 配 。 比 班 昭 略 早 的 西 汉 经学 家 、 文 学 家 刘 向 的 《 列 女 传 》, 分 为 母 仪 、 贤 明 、 仁智 、 贞 顺 、 节 义 、 辨 通 、 嬖 孽 7 个 部 分 , 采 录 了 一 些 女子 的 贤 行 懿 德 , 作 为 其 他 女 子 学 习 的 榜 样 , 对 后 世 女子 影 响 也 很 大 。如 此 的 传 统 女 性 文 化 , 形 成 了 一 张 对 女 性 控 制的 无 形 的 大 网 。 它 是 中 国 传 统 文 化 的 一 部 分 , 渗 透着 男 权 观 念 , 要 求 女 性 的 一 言 一 行 应 服 从 于 男 人 的需 求 , 女 人 要 有 德 有 容 , 以 柔 为 美 ,“ 三 从 四 德 ” 更 是其 行 为 准 则 。 因 此 在 官 方 的 正 史 里 更 多 的 是 为 封 建统 治 者 提 倡 的 、 传 统 的 女 性 审 美 标 准 :“ 妇 德 、 妇 言 、妇 容 、 妇 功 ”(《 周 礼 》)。“ 妇 德 谓 贞 顺 , 妇 言 谓 辞令 、 妇 容 谓 婉 娩 、 妇 功 谓 丝 粆 ”( 郑 玄 )。 由 此 可 见 ,根 本 没 有 “ 妇 才 ” 的 份 儿 。 因 为 “ 女 子 无 才 便 是 德 ”。在 男 人 的 世 界 里 , 他 们 认 为 才 识 与 思 想 联 系 在 一 起 ,女 人 一 旦 有 了 才 识 就 有 了 思 想 , 有 了 辨 别 是 非 的 能力 , 就 不 好 驯 服 , 就 不 甘 当 奴 隶 。 即 使 像 《 西 厢 记 》这 样 具 有 反 封 建 进 步 意 义 的 剧 作 所 张 扬 的 郎 才 女貌 、 一 见 钟 情 式 的 婚 姻 , 固 然 是 对 传 统 门 当 户 对 婚姻 观 的 一 种 反 叛 、 一 种 进 步 , 但 究 其 实 质 , 对 女 子 的要 求 仍 只 是 貌 , 对 男 子 要 求 的 则 是 才 , 仍 是 女 性 以 貌取 悦 于 人 的 观 念 的 延 伸 。 洪 升 受 徐 渭 、 李 贽 个 性 解放 者 思 想 影 响 , 肯 定 女 性 的 才 识 为 女 性 美 的 第 一 要素 , 并 高 度 赞 美 了 富 有 才 华 的 女 性 。 如 《 咏 絮 》 中 的谢 道 韫 “ 林 下 清 风 玉 不 如 , 绿 窗 深 掩 小 春 初 。 朝 来懒 把 蛾 眉 画 , 只 爱 牙 签 插 架 书 ”。 她 “ 虽 是 个 女 子 ,却 只 耽 情 笔 墨 , 每 日 刺 绣 余 功 , 常 在 叔 父 膝 前 谈 论 古今 ” 她 咏 絮 的 名 诗 句 “ 未 若 柳 絮 因 风 起 ” 像 剧 中 谢 安所 赞 “ 古 来 才 女 所 称 纨 扇 之 篇 , 塘 上 之 什 , 你 只 一 句诗 , 竟 可 与 之 并 传 千 古 了 ”。《 簪 花 》 里 的 卫 茂 漪 “ 闺阁 名 姝 , 独 精 书 法 , 簪 花 妙 楷 , 擅 绝 古 今 ”, 她 是 东 晋著 名 女 书 法 家 , 是 书 圣 王 羲 之 的 蒙 师 。 她 师 承 钟 繇 ,著 有 《 笔 阵 图 》。《 斗 茗 》 中 的 李 清 照 更 是 名 传 千 古的 才 女 , 词 风 婉 约 , 独 领 风 骚 。《 画 竹 》 里 的 管 仲 姬以 善 画 竹 而 闻 名 , 她 “ 德 性 幽 闲 , 才 情 蕴 藉 , 善 赋 小诗 , 兼 工 画 竹 ”, 不 仅 是 元 代 有 名 的 女 画 家 , 而 且 具有 远 见 卓 识 。 这 4 位 女 子 都 有 某 一 方 面 的 超 人 才华 , 洪 升 几 乎 没 勾 画 她 们 的 肖 像 形 体 等 外 在 之 美 ,而 是 重 点 突 出 其 内 在 的 才 识 , 表 现 出 洪 升 判 断 女 性美 新 的 审 美 尺 度 , 即 女 性 不 仅 仅 要 有 外 在 的 美 貌 , 而且 更 重 要 的 是 其 内 在 的 才 识 , 这 完 全 突 破 了 传 统 的“ 女 子 无 才 便 是 德 ” 的 陈 腐 观 念 。其 次 , 女 性 的 才 识 不 但 不 逊 色 于 男 性 , 而 且 完 全可 以 超 过 男 性 。 洪 升 具 有 朴 素 的 民 主 思 想 , 接 受 了徐 渭 、 李 贽 等 的 女 性 观 , 认 为 妇 女 有 与 男 人 一 样 , 甚至 男 人 所 不 及 的 才 华 。 在 《 咏 絮 》 中 , 洪 升 借 谢 安 之口 称 赞 谢 道 韫 说 :“ 若 论 她 锦 心 绣 口 , 端 的 不 减 男儿 , 就 是 他 诸 兄 弟 们 也 都 要 让 她 一 筹 ”。 为 了 突 出谢 道 韫 的 诗 才 敏 捷 , 洪 升 有 意 识 地 渲 染 琏 儿 对 诗 时的 窘 态 。 琏 儿 搜 肠 刮 肚 对 出 个 “ 撒 盐 空 中 差 可 拟 ”的 俗 句 , 哪 能 和 道 韫 那 句 “ 若 远 若 近 , 传 神 写 意 , 俱在 各 中 ” 的 妙 句 相 比 呢 ? 于 是 琏 儿 不 得 不 叹 服 道 韫的 诗 才 , 洪 升 让 道 韫 自 豪 地 高 唱 :“ 问 普 天 下 锦 心 才子 , 争 似 俺 小 婵 娟 。” 这 是 才 女 在 这 场 智 慧 较 量 中 战胜 男 子 后 自 豪 地 呼 喊 之 声 ! 在 《 簪 花 》 中 , 洪 升 写“ 一 代 风 流 、 千 古 才 子 ” 的 大 书 法 家 王 羲 之 向 卫 夫 人学 习 书 法 的 故 事 。 剧 作 有 意 识 通 过 具 有 傲 骨 的 书 圣却 甘 愿 拜 在 卫 夫 人 门 下 学 书 法 , 以 突 出 卫 夫 人 的 书法 技 艺 之 高 超 。 王 羲 之 要 拜 卫 夫 人 为 师 , 他 的 书 童不 理 解 埋 怨 他 , 王 羲 之 高 唱 :[ 仙 吕 · 端 正 好 ] 则 他 是 女 尼 山 闺 洙 泗 , 桃和 李 , 都 是 些 玉 蕊 琼 枝 。[ 僮 云 ] 相 公 , 若 是 你去 拜 了 门 生 , 可 不 也 是 个 女 人 了 ?[ 王 逸 少 笑科 。 唱 ] 若 是 你 肯 容 咱 戴 巾 帼 去 问 杨 亭 字 , 我情 愿 亲 捧 砚 日 向 兰 闺 侍 。洪 生 让 男 侍 女 , 完 全 颠 倒 了 男 权 世 界 的 法 规 , 足见 其 对 女 性 的 尊 敬 与 钦 佩 。 在 卫 夫 人 的 点 拨 下 王 羲之 的 书 法 艺 术 才 最 终 步 入 绝 妙 境 地 。 剧 作 结 场 诗 :“ 本 是 个 姊 姊 弟 弟 , 改 做 了 老 师 门 生 。 偷 取 那 簪 花妙 格 , 去 写 那 真 本 《 兰 亭 》。” 洪 升 巧 妙 把 卫 夫 人 的 簪花 妙 格 和 书 圣 的 传 世 精 品 《 兰 亭 集 序 》 联 系 在 一 起 ,并 说 明 这 是 书 圣 从 卫 夫 人 这 里 学 来 的 以 突 出 女 子 的才 学 。 不 管 是 《 斗 茗 》 里 的 李 清 照 , 还 是 《 画 竹 》 里 的管 仲 姬 , 都 是 诗 才 、 画 才 胜 过 丈 夫 、 令 丈 夫 钦 佩 的 女性 。 这 组 剧 作 的 取 材 , 有 一 定 的 历 史 事 实 , 但 洪 升 从众 多 的 历 史 人 物 中 将 她 们 4 人 的 故 事 提 取 出 来 写 成77

戏 曲 , 并 满 腔 热 忱 地 大 肆 渲 染 称 赞 , 足 以 显 现 洪 升 对女 性 的 尊 重 与 崇 敬 。再 次 , 将 才 识 作 为 女 性 自 身 素 养 的 必 备 特 质 而不 是 取 悦 男 性 的 资 本 。 洪 升 进 步 的 女 性 意 识 不 仅 仅表 现 在 他 看 到 女 性 的 才 识 , 并 加 以 赞 颂 , 更 为 可 贵 的是 他 已 经 意 识 到 女 性 的 才 识 和 男 性 的 才 识 一 样 , 是她 们 自 身 素 养 应 该 具 备 的 特 质 , 而 不 是 为 了 适 应 男性 的 审 美 需 求 以 讨 好 男 子 从 而 嫁 个 如 意 郎 君 。 洪 升所 处 的 时 代 , 由 于 经 历 了 晚 明 个 性 解 放 思 潮 的 洗 礼 ,使 得 男 性 不 再 片 面 强 调 “ 女 子 无 才 便 是 德 ”, 而 开 始肯 定 并 赞 扬 女 子 的 才 识 。 女 性 读 书 识 字 的 机 会 多了 , 女 性 活 动 的 社 会 空 间 也 得 到 扩 展 , 她 们 也 开 始 寻找 自 身 的 意 义 、 价 值 和 尊 严 。 她 们 可 以 和 男 人 一 样聚 集 在 一 块 谈 诗 论 词 , 酬 唱 结 集 。 她 们 自 觉 地 将 才识 作 为 自 身 素 质 的 基 本 特 质 , 像 鲁 迅 评 说 才 子 时 所说 的 , 大 凡 才 子 必 会 写 诗 , 才 女 们 也 必 擅 长 诗 词 曲赋 、 通 晓 琴 棋 书 画 , 外 柔 内 刚 , 有 独 到 的 见 解 和 独 立的 人 格 。 洪 升 在 《 四 婵 娟 》 里 刻 画 的 谢 道 韫 、 卫 茂漪 、 李 易 安 、 管 仲 姬 的 才 识 都 是 自 身 高 素 质 的 体 现 ,并 不 是 以 诗 词 书 画 的 才 能 作 为 讨 好 男 人 的 才 智 而 求得 良 夫 。 在 这 点 上 ,《 四 婵 娟 》 突 破 了 中 国 传 统 的 才子 佳 人 戏 曲 小 说 的 思 维 模 式 , 不 是 站 在 男 子 的 审 美需 求 上 审 视 女 子 的 才 识 , 而 是 将 才 识 视 为 展 示 女 性基 本 素 养 的 必 要 特 质 。《 四 婵 娟 》 受 徐 渭 《 四 声 猿 》影 响 是 明 显 的 , 都 是 展 示 女 性 才 识 的 杰 作 , 但 《 四 婵娟 》 所 体 现 出 作 者 的 女 性 意 识 显 然 高 于 《 四 声 猿 》。《 四 声 猿 》 里 的 花 木 兰 和 黄 崇 嘏 最 终 的 结 局 仍 然 是嫁 于 良 夫 , 符 合 男 性 的 审 美 标 准 , 仍 然 是 男 性 视 角 下的 构 想 。 就 连 比 洪 升 稍 晚 的 女 戏 剧 家 王 筠 在 她 的《 繁 华 梦 》 里 尽 管 表 现 女 性 对 男 女 不 平 等 的 不 满 , 期求 女 性 能 像 男 性 一 样 获 得 平 等 的 社 会 机 会 , 但 她 的思 维 模 式 仍 然 逃 脱 不 了 男 权 社 会 给 予 她 的 潜 意 识 ,她 梦 中 变 成 男 子 状 元 及 第 , 企 求 的 美 满 生 活 仍 然 是拥 有 娇 妻 美 妾 。 可 以 说 再 后 的 、 同 样 写 谢 道 韫 题 材的 女 戏 剧 家 吴 藻 在 她 的 《 乔 影 》 中 表 现 出 了 女 性 对独 立 人 格 的 追 求 。 作 为 男 性 作 家 的 洪 升 有 如 此 的 女性 意 识 诚 值 肯 定 , 他 笔 下 的 谢 道 韫 的 智 慧 、 卫 茂 漪 的端 庄 、 李 清 照 的 钟 情 、 管 仲 姬 的 超 脱 , 四 者 结 合 构 成了 值 得 爱 慕 与 敬 重 的 完 美 女 性 形 象 。 而 她 们 的 美 超越 了 外 在 形 体 , 而 更 在 于 其 卓 越 才 华 和 高 洁 品 格 ,“ 她 们 有 自 己 的 个 性 , 可 以 同 男 性 比 翼 齐 飞 而 不 容轻 贱 、 玩 弄 、 凌 辱 。 这 种 女 性 美 观 念 , 即 使 在 数 百 年后 的 今 天 也 有 值 得 肯 定 处 ” [3] , 由 此 足 显 洪 升 女 性意 识 的 进 步 性 。二 、 以 真 情 为 内 核 的 新 型 婚 姻 家 庭 观如 果 说 《 四 婵 娟 》 中 的 《 咏 絮 》 和 《 簪 花 》 重 点 在赞 扬 女 性 的 才 识 , 那 么 《 斗 茗 》 和 《 画 竹 》 的 重 点 就 在78讨 论 封 建 社 会 的 家 庭 婚 姻 问 题 , 体 现 出 洪 升 对 真 情的 崇 尚 。首 先 , 表 现 了 洪 升 崇 尚 真 情 的 新 型 婚 姻 观 。 在《 斗 茗 》 中 , 洪 升 借 李 清 照 、 赵 明 诚 夫 妇 之 口 , 对 千 年封 建 婚 姻 作 了 评 述 , 抒 发 了 自 己 的 婚 姻 观 。 他 认 为合 理 的 夫 妻 、 美 满 的 夫 妻 , 应 是 才 貌 相 当 , 以 知 音 式的 互 爱 作 为 基 础 , 具 有 共 同 的 喜 好 由 此 而 结 成 的 夫妻 ; 而 人 世 间 除 了 少 数 夫 妻 够 得 上 称 为 美 满 、 恩 爱 、生 死 、 离 合 四 等 外 , 其 余 只 是 形 式 上 的 结 合 , 算 不 得真 正 夫 妻 :[ 圣 药 王 ] 虽 则 是 唤 一 双 , 问 谁 能 两 愿 偿 。大 古 来 婚 姻 簿 里 甚 荒 唐 。 数 美 郎 、 配 艳 娘 , 有 几个 一 般 才 貌 恰 相 当 , 可 不 道 多 半 是 参 商 ?洪 升 对 那 些 被 “ 父 母 之 命 ” 强 行 撮 合 在 一 起 却同 床 异 梦 的 夫 妻 , 直 斥 为 “ 不 成 夫 妻 ”, 并 对 他 们 的不 幸 垂 泪 悲 哀 。 那 么 什 么 是 理 想 的 婚 姻 呢 ? 洪 升 从真 情 观 出 发 , 认 为 只 有 以 心 心 相 印 的 知 音 式 互 爱 作为 基 础 缔 结 的 婚 姻 才 是 美 满 幸 福 的 婚 姻 。 于 是 , 他把 以 往 的 婚 姻 分 成 “ 夫 妻 ” 和 “ 不 成 夫 妻 ” 两 大 类 。又 把 “ 夫 妻 ” 类 分 为 “ 美 满 、 恩 爱 、 生 死 、 离 合 ” 四 等 ,而 划 分 的 标 准 是 真 情 的 有 、 无 与 深 浅 的 程 度 。 被 洪升 放 在 最 美 满 夫 妻 的 是 弄 玉 和 箫 史 。 萧 史 善 吹 箫 ,弄 玉 亦 好 吹 箫 , 共 同 的 爱 好 使 他 们 结 为 伉 俪 , 日 以 吹箫 为 乐 。 他 们 志 趣 相 投 使 他 们 互 爱 终 身 厮 守 。 其次 , 恩 爱 、 生 死 、 离 合 夫 妻 , 虽 然 够 不 上 美 满 , 但 都 有真 情 存 在 。 他 们 或 “ 恩 爱 虽 深 , 或 享 年 不 永 ; 或 中 道分 离 ”; 或 “ 都 生 难 遂 死 要 偿 , 噙 住 了 一 点 真 情 , 历 尽千 魔 障 , 纵 到 九 地 轮 回 也 永 不 忘 , 博 得 个 终 随 唱 , 尽占 断 人 间 天 上 ”。 洪 升 认 为 , 恩 爱 、 生 死 、 离 合 夫 妻 ,虽 然 够 不 上 美 满 夫 妻 , 但 他 们 夫 妻 间 的 真 情 , 使 他 们能 战 胜 困 难 , 超 越 障 碍 , 因 而 也 称 得 上 是 真 夫 妻 。 反之 , 如 果 没 有 真 情 , 由 家 庭 、 社 会 、 财 富 等 外 在 因 素而 结 成 的 夫 妻 , 即 使 是 才 子 佳 人 两 相 当 , 也 会 遗 恨 千古 , 如 李 益 、 张 生 对 霍 小 玉 和 崔 莺 莺 。 但 霍 小 玉 、 崔莺 莺 虽 然 不 幸 , 但 毕 竟 曾 经 领 略 过 纯 情 的 欢 乐 , 即 使一 瞬 间 , 哪 怕 为 此 遭 殴 而 入 地 狱 , 比 起 “ 负 绝 代 之 姿容 终 身 未 得 伉 俪 之 乐 者 ”, 如 西 施 、 蔡 文 姬 、 王 嫱 等终 生 不 知 真 爱 为 何 物 在 精 神 上 要 幸 运 的 多 。 这 些 见解 , 可 以 说 十 分 深 刻 。 他 的 思 维 触 角 不 仅 触 及 了 只考 虑 门 第 、 财 富 等 包 办 婚 姻 的 不 合 理 性 , 也 不 满 足 于单 纯 的 郎 才 女 貌 式 的 异 性 间 吸 引 , 而 是 从 感 情 志 趣立 论 ,“ 把 真 情 看 作 人 性 的 第 一 需 要 ”, 把 志 同 道 合看 作 是 婚 姻 的 基 础 。 这 种 具 有 现 代 性 爱 色 彩 的 婚 姻观 , 在 洪 升 所 处 的 那 个 时 代 尤 显 其 难 能 可 贵 。其 次 , 从 真 情 出 发 , 洪 升 提 倡 夫 妻 间 应 建 立 在 共同 情 趣 、 相 互 倾 慕 的 新 型 家 庭 关 系 上 。 追 求 真 情 是洪 升 一 贯 的 思 想 ,《 长 生 殿 》 诠 释 的 就 是 这 一 思 想 。但 《 长 生 殿 》 是 通 过 帝 妃 之 恋 来 表 述 的 , 故 离 普 通 人

较 远 , 加 之 受 题 材 本 身 的 限 制 难 以 曲 尽 人 情 。《 四婵 娟 》 却 是 写 普 通 的 夫 妻 间 的 生 活 , 故 作 者 可 把 笔锋 深 入 到 了 家 庭 生 活 的 内 部 , 描 写 夫 妻 间 日 常 生 活 ,在 此 显 现 夫 妻 间 的 情 投 意 合 、 志 趣 一 致 、 相 互 倾 慕 之情 , 并 由 此 来 诠 释 家 庭 的 美 满 、 和 谐 、 幸 福 。 洪 升 突破 了 传 统 的 才 子 佳 人 爱 情 小 说 、 戏 曲 所 称 赞 的 理 想婚 姻 , 即 有 情 人 终 成 眷 属 , 男 子 中 状 元 得 官 , 妻 子 讨得 诰 命 封 号 , 从 而 过 上 荣 华 富 贵 的 物 质 生 活 。 在 洪升 的 笔 下 , 夫 妻 间 的 幸 福 美 满 不 在 于 对 物 质 的 追 求 ,而 在 于 精 神 层 面 的 相 互 理 解 , 相 互 恩 爱 、 相 互 尊 重 的人 格 平 等 , 譬 如 《 斗 茗 》 里 的 赵 明 诚 与 李 清 照 夫 妻 ,他 们 饭 后 品 茗 , 纵 谈 古 今 ,“ 尽 恩 深 爱 广 , 占 美 满 风光 。 愿 信 誓 生 生 不 爽 , 世 不 作 钗 分 镜 两 ”。《 画 竹 》里 的 赵 孟 瞓 与 管 仲 姬 夫 妻 , 也 是 一 对 精 神 融 合 的 夫妻 。 他 们 “ 把 功 名 两 字 都 参 透 ”, 吟 诗 作 画 , 寄 托 人生 , 夫 妻 同 愿 驾 一 叶 之 扁 舟 ,“ 盟 鸥 鹭 , 傲 王 侯 ”, 在山 水 中 修 心 养 性 , 悟 出 了 人 生 大 道 :“ 纵 饶 他 香 毫 蘸紫 云 , 玉 带 垂 花 绶 , 人 与 骨 霎 时 共 朽 , 休 辜 负 绿 水 碧山 青 , 清 风 明 月 好 , 翠 竹 黄 花 瘦 。 偷 寻 笑 口 开 , 莫 只愁 眉 皱 。 惟 则 愿 天 长 地 久 , 做 一 对 效 比 目 碧 波 鱼 , 结连 枝 绿 池 藕 。” 他 们 不 追 求 名 利 地 位 , 不 羡 慕 荣 华 富贵 , 只 愿 做 一 对 永 久 恩 爱 的 夫 妻 。 在 这 里 , 洪 升 诠 释的 美 满 夫 妻 完 全 是 建 立 在 两 情 相 知 相 爱 、 才 知 相 配 、爱 好 一 致 、 人 格 平 等 等 内 在 层 面 的 相 融 合 的 基 础 上 ,在 此 基 础 上 而 形 成 了 与 封 建 社 会 强 调 的 男 尊 女 卑 、“ 夫 为 妻 纲 ” 不 同 的 新 型 家 庭 关 系 。 在 这 个 家 庭 中 ,妻 子 有 同 丈 夫 一 样 的 独 立 人 格 , 她 们 不 仅 仅 是 丈 夫泄 欲 和 传 宗 接 代 的 工 具 , 而 是 丈 夫 的 家 庭 生 活 伴 侣 、吟 诗 品 画 的 知 音 , 而 丈 夫 对 她 们 的 爱 更 是 出 于 对 她们 的 敬 重 、 爱 慕 , 是 两 性 相 悦 的 真 情 流 露 , 而 不 是 高居 在 上 者 对 下 者 的 垂 青 。 洪 升 描 述 出 这 种 新 型 的 夫妻 关 系 具 有 现 代 家 庭 关 系 的 意 识 , 在 那 个 时 代 , 有 如此 见 识 足 见 其 进 步 意 义 。再 次 , 含 蓄 地 揭 示 出 以 真 情 为 内 核 婚 姻 在 封 建社 会 实 现 的 艰 难 性 。 惠 润 , 不 愧 是 洪 升 的 好 友 , 可 以说 他 读 出 了 《 四 婵 娟 》 字 外 之 深 意 。 他 在 《〈 四 婵 娟 〉题 词 》 中 说 :“《 四 婵 娟 》 剧 , 余 反 复 其 意 而 悲 之 。 夫于 古 今 千 百 婵 娟 中 独 举 此 四 人 , 岂 不 以 四 人 之 遇 胜千 百 欤 ? 幸 而 免 于 沦 落 车 感 轲 与 ? 然 而 天 壤 之 内 复 有王 郎 , 以 及 桑 榆 驵 侩 之 恨 , 所 谓 四 婵 娟 者 , 其 二 已 如此 。 悲 夫 ! 怅 两 美 之 难 合 , 或 虽 合 而 不 终 。 窻 思 用意 , 较 田 水 月 生 为 益 微 而 怆 矣 。” 惠 润 体 会 出 洪 升 在《 四 婵 娟 》 中 曲 折 表 达 的 对 美 满 夫 妻 在 封 建 社 会 难以 实 现 的 感 慨 之 情 。 封 建 社 会 的 婚 姻 大 权 掌 握 在 家长 的 手 里 , 正 如 恩 格 斯 所 说 , 封 建 社 会 王 公 贵 族 “ 结婚 是 一 种 政 治 的 行 为 , 是 一 种 借 新 的 联 姻 来 扩 大 自己 势 力 的 机 会 ; 起 决 定 作 用 的 是 家 世 的 利 益 , 而 绝 不是 个 人 的 意 愿 ”。 [4]72 在 男 女 的 择 偶 方 面 , 封 建 家 长往 往 只 考 虑 家 世 的 利 益 , 根 本 不 管 当 事 人 的 感 受 , 因而 造 成 了 无 数 的 婚 姻 悲 剧 , 尤 其 是 具 有 超 人 才 识 、 独立 个 体 意 识 的 女 性 就 更 是 难 以 寻 觅 到 情 投 意 合 的 人生 伴 侣 。《 四 婵 娟 》 在 歌 颂 美 满 婚 姻 的 同 时 , 恰 恰 揭示 了 它 在 那 个 时 代 实 现 的 艰 难 性 。《 咏 絮 》 里 的 谢道 韫 诗 才 敏 捷 , 但 她 嫁 的 丈 夫 王 凝 之 她 并 不 十 分 满意 , 因 而 她 发 出 了 “ 说 什 么 佳 人 才 子 成 婚 眷 , 大 古 来痴 郎 骏 马 偏 多 舛 ”。《 斗 茗 》 描 写 李 清 照 和 赵 明 诚 的美 满 幸 福 生 活 , 但 这 种 生 活 太 短 暂 了 。 随 着 赵 明 诚的 去 世 , 李 清 照 “ 凄 凄 惨 惨 戚 戚 ”, 晚 年 被 骗 嫁 于“ 驵 侩 ” 之 人 张 汝 舟 , 甚 为 不 幸 。 正 像 惠 润 所 言 四 婵娟 中 有 两 位 婚 姻 都 是 如 此 不 如 意 , 足 见 美 满 之 婚 姻在 那 个 时 代 的 实 现 是 多 么 的 艰 难 , 从 而 更 证 明 夫 妻恩 爱 、 两 情 相 悦 之 婚 姻 的 可 贵 , 这 正 是 《 四 婵 娟 》 所表 现 出 的 新 婚 姻 家 庭 关 系 的 意 义 所 在 之 处 。三 、《 四 婵 娟 》 所 显 现 出 洪 升 的 创 作 心 理丹 纳 说 :“ 如 果 一 部 文 学 作 品 内 容 丰 富 , 并 且 人们 知 道 如 何 去 解 释 它 , 那 么 , 我 们 在 这 作 品 中 所 找 到的 , 会 是 一 个 种 人 的 心 理 , 时 常 也 就 是 一 个 时 代 的 心理 , 有 时 更 是 一 个 种 族 的 心 理 。” [5]115-116 诚 然 如 是 , 从《 四 婵 娟 》 中 , 我 们 可 以 窥 测 到 洪 升 的 创 作 心 理 。《 四 婵 娟 》 作 于 康 熙 四 十 二 年 (1703), 即 洪 升 逝 世 的前 一 年 ,“ 反 映 了 作 者 晚 年 的 心 境 , 对 真 情 的 推 崇 已缩 小 到 婚 姻 、 家 庭 的 范 围 , 对 政 治 斗 争 , 则 流 露 了 厌倦 、 失 望 的 情 绪 。” [3] 由 此 可 以 探 究 出 洪 升 进 步 的 女性 意 识 形 成 的 缘 由 。首 先 , 从 妻 子 身 上 发 现 了 夫 妻 真 情 之 美 。 常 言道 一 个 家 庭 就 是 一 所 学 校 , 妻 子 就 是 教 官 , 怎 么 样 的妻 子 就 能 调 教 出 怎 么 样 的 丈 夫 。 夫 妻 间 因 长 年 相处 , 耳 鬓 厮 磨 , 彼 此 间 相 互 影 响 , 从 而 从 各 自 的 配 偶身 上 形 成 了 对 异 性 的 感 知 。 洪 升 具 有 现 代 意 义 的 女性 意 识 , 显 然 首 先 是 从 自 己 的 妻 子 身 上 所 发 现 的 。洪 升 的 妻 子 黄 兰 次 是 他 的 表 妹 , 她 的 祖 父 黄 机 , 也 就是 洪 升 的 外 祖 父 , 是 进 士 出 身 的 官 员 。 因 此 , 黄 兰次 有 良 好 的 教 养 , 诗 书 琴 画 , 无 所 不 通 , 她 和 洪 升 是青 梅 竹 马 , 两 小 无 猜 。 结 婚 后 情 投 意 合 , 时 常 , 月 下合 弦 , 联 吟 赋 诗 , 其 乐 也 融 融 。 洪 升 在 《 寄 内 三 首 》写 道 :“ 尔 我 非 一 身 , 安 得 无 别 离 ? 念 当 赋 归 宁 , 恨恨 叙 我 思 。 屏 营 寂 无 语 , 徙 倚 恒 如 痴 。 长 叹 卧 空 室 ,恍 惚 睹 容 辉 。 咫 尺 不 可 见 , 何 况 隔 天 涯 。 一 日 怀 百忧 , 踟 蹰 当 告 谁 ?” 诗 歌 语 真 情 切 , 充 分 表 现 出 小 别期 间 对 妻 子 的 怀 恋 之 情 。 在 《 征 途 见 游 女 寄 内 》 中表 达 了 对 妻 子 感 情 的 忠 贞 , 说 明 妻 子 是 他 情 感 生 活的 惟 一 :“ 玉 鞭 驱 马 急 , 绣 履 踏 春 迟 。 看 便 如 云 女 ,谁 能 动 我 思 ?” 正 由 于 他 们 有 如 此 深 的 感 情 基 础 , 才使 在 后 来 洪 升 长 达 二 十 多 年 的 国 子 监 生 的 贫 穷 生 活中 , 尽 管 常 常 陷 入 “ 三 载 饥 寒 苦 , 孩 提 累 汝 尝 。 甑 尘79

疑 禁 火 , 衣 敝 怯 经 霜 ”(《 遥 哭 亡 女 四 首 》 之 三 ) 的 困苦 之 中 , 但 黄 兰 次 无 怨 无 悔 , 跟 随 洪 升 漂 泊 , 确 实 是他 的 生 活 伴 侣 和 灵 魂 的 依 托 。 更 令 洪 升 感 激 的 是 黄兰 次 为 人 大 度 , 没 有 一 般 女 子 的 嫉 妒 之 疾 , 她 对 丈 夫所 纳 之 妾 邓 氏 微 笑 接 纳 , 从 而 使 洪 升 过 起 了 一 妻 一妾 和 谐 相 处 的 美 好 生 活 :“ 丈 夫 工 顾 曲 , 霓 裳 按 图新 。 大 妇 和 冰 弦 , 小 妇 调 朱 唇 ”( 蒋 景 祁 《 出 都 留 别洪 布 衣 窻 思 》)。 正 是 对 妻 子 心 存 感 激 , 从 妻 子 身 上感 受 到 女 性 的 温 善 , 从 而 形 成 了 洪 升 的 婚 姻 家 庭 理想 和 对 女 性 的 赞 美 。 这 种 理 想 与 赞 美 化 作 了 《 四 婵娟 》 的 美 好 篇 章 , 谢 道 韫 、 卫 茂 漪 、 李 清 照 和 管 仲 姬 ,与 其 说 是 歌 颂 历 史 上 的 才 女 , 还 不 如 说 是 洪 升 借 她们 歌 颂 自 己 的 妻 子 ,《 斗 茗 》 里 的 李 清 照 、 赵 明 诚 和《 画 竹 》 里 的 赵 孟 瞓 、 管 仲 姬 夫 妇 的 美 满 生 活 不 正 是洪 升 夫 妻 的 两 情 相 悦 的 美 满 生 活 的 写 照 吗 ?其 次 , 疏 狂 人 格 的 外 化 。 洪 升 出 身 于 钱 塘 名 族 ,年 少 聪 慧 , 志 向 远 大 ,24 岁 入 国 子 监 就 学 。 此 时 , 已有 文 名 , 如 他 的 朋 友 沈 谦 在 《 寄 洪 窻 思 》 诗 中 说 的 那样 :“ 不 须 荐 达 寻 杨 意 , 凌 云 赋 就 尔 最 工 ”。 但 由 于他 疏 狂 不 羁 的 个 性 很 难 适 应 封 建 官 场 的 潜 规 则 , 从而 使 他 久 困 于 国 子 监 中 , 可 他 的 狂 傲 依 然 不 改 ,“ 交游 燕 集 , 每 白 眼 踞 坐 , 指 古 摘 今 ”( 查 为 仁 《 莲 坡 诗话 》 卷 下 )。 在 李 天 馥 幕 中 , 洪 升 仍 然 不 改 其 疏 狂 之个 性 , 他 在 《 旅 次 抒 怀 呈 学 士 李 容 斋 先 生 》 中 说 :“ 浩然 发 长 啸 , 意 气 忽 飞 扬 。 酒 酣 自 脱 帽 , 不 待 西 风 。四 座 颇 惊 怪 , 公 独 容 狂 。” 张 福 海 先 生 对 洪 升 的“ 疏 狂 ” 解 释 较 为 准 确 ,“ 疏 狂 就 是 超 越 世 俗 、 没 有 任何 拘 束 的 纵 情 任 性 或 放 荡 骄 姿 的 状 态 。” 他 认 为 正是 “ 疏 狂 的 洪 升 才 能 把 对 现 实 和 人 生 的 感 受 转 化 为戏 剧 情 绪 ” [6] 。 此 论 较 为 贴 切 。 正 因 为 洪 升 的 “ 疏狂 ” 个 性 , 使 他 超 越 了 封 建 传 统 文 化 对 女 性 的 评 价 ,使 他 发 现 了 女 性 身 上 所 具 有 的 超 出 男 子 的 才 识 , 并加 以 赞 颂 。 因 此 ,《 四 婵 娟 》 可 以 说 是 他 晚 年 内 在 疏狂 人 格 外 化 的 形 象 展 示 。另 外 , 洪 升 的 这 种 “ 疏 狂 ” 个 性 , 显 示 其 内 在 精神 和 徐 渭 、 李 贽 以 及 汤 显 祖 等 的 个 性 解 放 思 想 是 一致 的 。《 四 婵 娟 》 显 然 受 《 四 声 猿 》 的 影 响 , 对 女 性 的肯 定 、 赞 颂 , 对 真 情 的 讴 歌 无 不 是 这 一 时 代 进 步 的 呼声 。 洪 升 一 生 具 有 超 人 的 才 智 , 然 总 是 明 珠 暗 投 , 难以 实 现 自 己 的 政 治 抱 负 , 似 乎 变 成 了 社 会 的 “ 多 余的 人 ”, 从 而 使 他 对 男 性 社 会 普 遍 失 望 , 而 在 才 女 的轶 事 中 发 现 了 生 活 的 真 、 善 、 美 的 特 质 , 这 也 可 以 视为 老 年 洪 升 写 《 四 禅 娟 》 的 一 种 心 理 状 态 。综 上 所 述 , 在 展 示 洪 升 的 创 作 心 理 上 , 可 以 说《 四 婵 娟 》 比 《 长 生 殿 》 体 现 出 作 者 的 主 观 意 识 更 强 。因 为 《 四 婵 娟 》 不 是 为 了 演 出 , 而 是 犹 如 一 首 长 篇 的抒 情 诗 , 借 历 史 人 物 而 倾 诉 自 己 之 情 怀 , 所 以 从 研 究洪 升 的 创 作 心 理 的 角 度 看 ,《 四 婵 娟 》 应 该 受 到 同《 长 生 殿 》 一 样 的 重 视 。[ 参 考 文 献 ][1] 马 克 思 . 致 路 德 维 希 · 库 格 曼 [M]∥ 马 克 思 恩 格 斯 全集 : 第 32 卷 . 北 京 : 人 民 出 版 社 ,1962.[2] 班 固 . 白 虎 通 疏 证 : 上 [M]. 北 京 : 中 华 书 局 1994.[3] 浦 汉 明 . 从 《 四 婵 娟 》 看 洪 升 的 真 情 观 [J]. 文 学 遗 产 ,1989(2).[4] 恩 格 斯 . 家 庭 、 私 有 制 和 国 家 的 起 源 [M]∥ 马 克 思 恩 格斯 选 集 : 第 4 卷 . 北 京 : 人 民 出 版 社 ,1972.[5] 丹 纳 .《 英 国 文 学 史 》 序 言 [M]∥ 西 方 文 艺 理 论 名 著 选编 : 中 . 北 京 : 北 京 大 学 出 版 社 ,1986.[6] 张 福 海 . 洪 升 的 疏 狂 和 《 长 生 殿 》 的 审 美 意 韵 [J]. 戏 剧艺 术 ,2008(3).[ 责 任 编 辑 杜 敏 ]RepresentationofhisMindtheWayhisWorkFolowed———AViewofHongSheng’sFemaleConsciousnesandWritingPsychologyinhisLateyearsinTermsofTheFourLearnedLadiesGAOYirong(ColegeofChineseLanguageandLiterature,ShaanxiNormalUniversity,Xi’an710062,Shaanxi)Abstract:TheFourLearnedLadieswasaseriesofmindrevealingpoeticdrama.BytelingstoriesofthefourlearnedladiesinChinesehistory,XieDaoyun,WeiMaoyi,LiQingzhaoandGuanZhongji,theplaywrightexpresedhisantitraditionalpersonalevaluationaboutwomen.Intheplays,hehighlightedthefemalecharacters’mentranscendingtalentandabilityandsangpraiseofthenewviewofmariageandfamilywhichadvocatedtruelovebasedmariageandequalitybetweenmanandwife,whichshowedthatHongShengtheplaywrightposesedafemaleconsciousnesofmodernsense.Fromtheabovementioned,wecansurmiseHong’swritingpsychologyinhislateyears.KeyWords:TheFourLearnedLadies;HongSheng;femaleconsciousnes;writingpsychology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