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meway 670

指 出 : 我 們 所 知 道 的 東 西 遠 遠 超 過 言 語 所 能 形
容 。 這 正 如 卡 尼 曼 所 說 , 直 覺 就 是 你 認 為 自 己 知
道 某 些 東 西 , 但 並 不 能 清 楚 解 釋 自 己 為 什 麼 知
道 。
下 棋 就 是 一 個 好 例 子 , 一 個 棋 手 在 對 陣 中 能 夠
採 取 某 些 步 驟 擊 敗 對 手 , 但 如 果 你 要 求 他 清 楚 地
說 明 自 己 的 戰 略 和 戰 術 , 在 什 麼 時 候 應 該 上 車 、
回 馬 、 打 砲 、 過 卒 ……, 他 可 能 無 法 列 舉 出 任 何
公 式 , 他 只 是 綜 合 了 過 去 幾 千 場 棋 局 的 經 驗 而 決
定 今 次 每 一 步 應 該 怎 樣 走 。 由 於 這 種 知 識 只 可 以
意 會 , 而 不 可 以 言 傳 , 故 此 被 稱 為 「 個 人 知 識 」
或 者 「 默 契 知 識 」, 波 蘭 尼 認 為 人 類 所 有 知 識 都
是 植 根 於 個 人 、 默 契 知 識 。
格 拉 德 威 爾 (Malcolm Gladwell) 在 2005
年 出 版 的 《 眨 眼 : 不 加 思 索 的 思 考 力 量 》
( Blink: The Power of Thinking Without
Thinking) 一 書 中 , 重 新 提 倡 直 覺 的 力 量 , 所 謂
「 眨 眼 」, 就 是 沒 有 經 過 仔 細 分 析 、 甚 至 不 假 思
索 , 便 可 以 在 眨 眼 之 間 得 出 正 確 的 結 論 。
格 拉 德 威 爾 舉 出 了 很 多 例 子 去 支 持 這 種 說
法 , 其 中 一 個 例 子 是 : 1983 年 位 於 洛 杉 磯 的 蓋
蒂 博 物 館 (Getty Museum) 打 算 購 買 一 尊 古
希 臘 塑 像 , 蓋 蒂 博 物 館 聘 請 專 家 對 塑 像 作 出 科 學
化 分 析 , 專 家 鑒 定 這 是 珍 品 。 然 而 , 有 兩 位 美 術
史 學 家 只 是 看 了 這 塑 像 一 眼 , 便 直 覺 地 判 斷 這 是
假 貨 , 他 們 只 是 感 覺 到 有 些 地 方 不 對 勁 , 但 無 法
指 出 是 什 麼 。 到 最 後 蓋 蒂 博 物 館 證 實 那 是 贗 品 。
波 蘭 尼 和 格 拉 德 威 爾 所 說 是 有 點 道 理 的 , 但
並 不 是 所 有 問 題 的 性 質 都 好 像 是 下 棋 或 者 是 鑒 定
藝 術 品 , 若 果 只 採 用 一 些 例 子 而 將 不 同 知 識 的 類
別 都 概 括 化 為 個 人 知 識 或 者 直 覺 , 這 未 免 是 以 偏
概 全 。 他 們 只 是 舉 出 直 覺 和 個 人 經 驗 勝 過 分 析 的
例 子 , 但 在 現 實 中 , 相 反 的 例 子 卻 是 不 勝 枚 舉 。
恨 言 論 、 色 情 是 什 麼 ?
仇
不 過 , 話 又 要 說 回 來 , 的 而 且 確 , 在 很 多 情
況 之 下 , 很 多 複 雜 性 和 充 滿 不 穩 定 性 的 事 情 並 不
容 易 以 語 言 或 者 規 則 去 界 定 。 筆 者 在 最 近 撰 寫 的
一 篇 文 章 中 討 論 什 麼 是 屬 於 「 仇 恨 言 論 」、 什 麼
不 算 是 , 如 果 將 界 線 定 得 太 嚴 謹 , 那 麼 可 能 會 壓
制 了 合 理 的 言 論 自 由 ; 如 果 將 界 線 劃 得 太 寬 鬆 ,
整 個 社 會 可 能 因 此 而 失 去 秩 序 , 許 多 人 會 受 到 傷
害 。
我 在 教 會 主 日 學 發 表 以 下 看 法 :「1964
年 , 最 高 法 院 大 法 官 波 特 ‧ 斯 圖 爾 特 (Potter
Stewart) 因 着 應 當 時 對 色 情 定 義 的 爭 論 說 , 他
很 難 給 色 情 下 一 個 明 確 的 定 義 , 但 當 他 看 見 那 件
物 品 的 時 候 , 便 可 以 判 斷 到 底 這 是 不 是 色 情 。 說
穿 了 , 這 就 是 基 於 人 生 經 驗 的 直 覺 。 同 樣 道 理 ,
當 我 聽 到 某 人 的 說 話 , 看 見 某 人 的 行 動 , 我 可 以
憑 人 生 經 驗 去 指 出 這 是 否 仇 恨 言 論 。」
教 會 執 事 馬 上 回 應 :「 這 仍 然 沒 有 解 決 問 題 ,
旅 行 日 記 (4)- 老 家 — 陳 浩 琛 —
你 並 不 能 用 直 覺 和 人 生 經 驗 為 理 由 去 說 服 人 。 而
且 , 不 同 人 有 不 同 的 成 長 經 驗 , 到 頭 來 各 人 只 會
各 說 各 話 。」 說 得 好 ! 的 而 且 確 , 法 官 、 律 師 、
醫 生 、 校 長 、 企 業 執 行 長 、 議 員 、 總 統 不 應 該 在
眨 眼 之 間 草 率 地 宣 告 , 自 己 的 決 策 無 非 基 於 第 六
感 。 正 如 卡 尼 曼 所 說 , 人 們 一 定 會 尋 找 似 模 似 樣
的 「 理 由 」 去 做 門 面 功 夫 , 去 自 圓 其 說 。
總 括 來 說 , 兩 種 思 維 系 統 在 不 同 情 況 之 下 都
有 價 值 , 但 我 認 為 , 在 絕 大 多 數 情 況 之 下 相 信 理
性 、 甚 至 相 信 大 數 據 和 人 工 智 能 會 比 較 保 險 。 如
果 有 時 候 真 的 要 依 賴 直 覺 和 個 人 經 驗 , 最 好 坦 白
承 認 自 己 沒 有 真 憑 實 據 。
結 語
讓 我 用 以 下 的 故 事 來 結 束 這 篇 文 章 : 我 在 一
所 基 督 教 大 學 任 教 , 很 多 年 前 我 的 部 門 需 要 填 補
一 個 空 缺 的 教 席 , 應 徵 者 的 條 件 包 括 了 一 定 是 基
督 徒 。 其 中 一 位 面 試 者 雖 然 是 基 督 徒 , 但 他 高 度
讚 揚 伊 斯 蘭 教 , 遴 選 委 員 會 一 位 成 員 問 他 :「 你
認 為 基 督 教 跟 伊 斯 蘭 教 、 其 他 宗 教 有 什 麼 分 別
呢 ? 為 什 麼 你 認 為 自 己 的 信 仰 是 正 確 呢 ?」 他 回
答 :「 我 只 是 感 覺 到 自 己 的 信 仰 是 對 的 。」 基 督
教 會 一 直 強 調 信 心 , 可 能 他 以 為 自 己 答 對 了 。 事
後 遴 選 委 員 會 這 樣 去 評 價 他 :「 這 個 候 選 人 連 基
督 教 的 獨 特 性 也 說 不 出 來 !」 我 說 :「 更 加 糟 糕
的 是 , 他 不 容 許 人 提 問 和 質 疑 。」 結 果 我 們 理 性
地 決 定 不 聘 請 他 。
儘 管 在 澳 洲 、 臺 灣 和 中 國 都 有 生 意 , 小 兄 弟
Norman 還 是 希 望 能 回 到 他 出 生 長 大 的 老 家 開 展
業 務 。Norman 是 誰 ? 就 是 那 個 在 墨 爾 本 食 物 銀
行 當 義 工 , 從 每 三 個 月 捐 一 回 血 到 每 兩 周 捐 一 次 血
漿 , 持 續 了 30 年 的 熱 血 青 年 。
日 夜 祈 盼 的 這 天 終 於 來 臨 了 。 農 曆 八 月 十 五 正
午 是 個 良 辰 吉 時 , 在 震 耳 欲 聾 的 鞭 炮 聲 中 ,
Norman 的 新 公 司 開 張 大 吉 。Norman 安 排 了
車 , 把 我 從 吉 隆 玻 接 到 他 的 故 鄉 , 事 先 也 沒 告 訴 我
是 來 參 加 公 司 成 立 誌 慶 的 , 結 果 我 兩 手 空 空 , 僅 帶
了 一 份 心 意 。
說 了 半 天 ,Norman 的 老 家 究 竟 在 哪 里 呢 ?
馬 來 西 亞 有 個 森 美 蘭 州 , 州 首 府 名 為 芙 蓉 市
(Seremban), 從 芙 蓉 往 西 北 驅 車 一 小 時 就 是
國 都 吉 隆 玻 , 向 東 南 同 樣 一 個 多 小 時 車 程 可 到 達 旅
遊 勝 地 馬 六 甲 。 芙 蓉 曾 經 是 一 個 貿 易 和 錫 礦 中 心 ,
現 在 街 上 遍 佈 單 幢 的 破 舊 平 房 , 沒 有 高 大 的 建 築
物 , 空 氣 中 散 發 著 歷 盡 滄 桑 的 味 道 。 但 不 管 破 敗 蕭
條 , 亦 或 盛 世 繁 華 , 一 個 土 生 土 長 的 地 方 總 令 人 依
戀 , 是 熟 悉 溫 馨 的 感 覺 , 這 就 是 Norman 的 老 家
芙 蓉 。
到 賀 的 嘉 賓 少 說 有 幾 十 人 , 場 面 十 分 熱 鬧 , 他
們 大 都 互 相 認 識 , 陌 生 人 只 得 我 一 個 。
“ 這 位 是 來 自 澳 洲 的 陳 博 士 。”
Norman 把 我 介 紹 給 一 位 長 相 略 胖 、 面 貌 良
善 、 聲 線 柔 和 的 男 士 , 對 方 一 刻 不 停 的 忙 著 張 羅 食
物 :“ 這 是 大 家 姐 。”
“ 你 好 , 大 …… 家 姐 ?”
“ 大 家 姐 脾 氣 最 好 , 對 每 個 人 都 細 心 照 顧 , 所 以
有 了 這 個 花 名 。” Norman 解 釋 道 。
“ 這 是 妖 怪 。”
“??”
“ 這 是 我 們 的 美 女 兵 團 。”
“ 黃 蜂 尾 後 針 , 最 毒 的 是 什 麼 ? 美 女 嘛 , 還 是 離
她 們 遠 一 點 好 。” 妖 怪 插 嘴 說 。
“ 妖 怪 講 的 話 , 你 自 己 掂 量 一 下 , 不 怕 的 就 坐 過
來 。” 被 冠 以 美 女 兵 團 的 其 中 一 位 女 士 笑 著 與 我 搭
訕 , 她 長 相 確 實 標 緻 , 遙 想 年 輕 時 應 該 當 得 上 瓊 瑤
小 說 的 女 主 角 。
“ 這 是 我 初 二 的 班 主 任 劉 老 師 和 高 三 班 主 任 曾 老
師 。”
“ 老 師 好 !”
“ 這 是 圖 書 館 長 , 這 是 《 星 洲 日 報 》 的 經 理 , 這 是
開 了 五 個 小 時 汽 車 趕 來 的 、 新 加 坡 第 一 幢 四 十 層 公
屋 的 建 築 設 計 師 , 他 叫 半 邊 臉 。”
“ 半 邊 臉 都 已 這 樣 帥 氣 , 年 輕 時 肯 定 很 多 羅 曼 史
吧 。”
“ 彼 此 彼 此 , 哈 哈 !” 半 邊 臉 反 應 不 慢 。
“ 這 是 我 小 學 同 學 兼 羽 毛 球 高 手 、 譽 滿 芙 蓉 的 大 律
師 、 跆 拳 道 八 段 兼 國 際 裁 判 , 這 個 是 阿 發 , 這 是 六
粒 鐘 , 這 是 已 退 休 的 小 學 老 師 小 蘋 果 ……”
小 兄 弟 鴻 圖 大 展 , 老 隊 友 、 老 同 學 、 老 朋 友 、 還
有 老 師 , 所 有 老 字 輩 的 , 帶 上 了 年 青 的 第 二 代 、 三
代 來 支 持 捧 場 。 濟 濟 一 堂 , 歡 聲 笑 語 , 像 是 為 疫 情
後 的 芙 蓉 市 重 啟 熱 鬧 繁 華 。
“ 幸 會 ! 幸 會 !”
Norman 又 拉 著 我 認 識 另 外 兩 位 :“ 這 是 老 闆
和 老 闆 娘 , 一 會 我 們 去 伯 娘 那 裏 吃 午 飯 。”
“ 誰 的 伯 娘 ?”
“ 哦 , 是 老 闆 的 伯 娘 ,‘ 伯 娘 ’ 也 是 他 新 開 餐 館 的
名 字 。”
“ 明 白 了 , 你 們 這 些 稱 呼 很 奇 怪 啊 。”
“ 小 時 候 參 加 童 軍 時 起 的 混 號 , 叫 慣 了 大 家 都 不
介 意 。 他 們 都 是 我 的 師 兄 師 姐 , 對 我 十 分 關 照 。”
Norman 頗 有 點 自 得 。
童 軍 組 織 起 源 於 英 國 , 是 一 個 國 際 性 的 鼓 勵
青 少 年 參 與 社 會 的 活 動 。 忠 誠 、 友 愛 、 重 言 諾 、
互 相 幫 助 都 是 童 軍 精 神 的 實 踐 。
Norman 和 他 的 朋 友 、 同 學 、 前 輩 雖 無 血 緣
關 係 , 卻 親 如 家 人 , 當 然 , 芙 蓉 是 他 們 共 同 的 家
嘛 。 幾 十 年 的 朋 情 友 愛 , 滿 滿 的 充 盈 在 這 平 靜 樸
素 的 小 市 鎮 , 讓 我 看 到 了 人 性 中 美 麗 的 一 面 。
老 闆 熱 情 好 客 , 讓 伯 娘 為 我 預 備 了 吃 到 晚 餐 也
吃 不 完 的 食 物 - 干 炒 、 干 撈 、 叉 燒 、 燒 肉 、 湯 圓 、
南 乳 肉 , 還 有 紅 豆 沙 、 咖 啡 、 奶 茶 , 全 由 伯 娘 自
製 。
伯 娘 的 客 家 菜 , 怎 一 個 好 字 了 得 !
逗 留 芙 蓉 的 每 一 天 ,Norman 都 給 我 安 排 了 各
色 活 動 , 在 接 送 的 途 中 會 順 帶 遊 覽 一 下 他 出 生 的
醫 院 、 兒 時 的 舊 居 , 閒 談 父 母 、 老 師 和 同 學 的 往
事 , 翻 開 了 一 頁 頁 塵 封 的 , 只 屬 於 老 家 的 歷 史 ,
讓 我 不 禁 懷 念 起 自 己 的 故 鄉 。
我 的 老 家 在 廣 東 番 禺 化 龍 鎮 一 座 叫 沙 路 的 小 村
落 , 如 今 還 住 著 我 的 仁 嫂 表 姐 、 外 甥 阿 銘 和 外 甥
女 阿 薇 的 兩 家 人 。 仁 嫂 的 後 園 養 著 雞 , 家 對 面 就
是 我 父 母 以 往 的 祖 居 , 那 裏 有 父 親 在 前 院 建 的 魚
池 , 母 親 種 的 花 草 ……
老 家 令 所 有 的 遊 子 眷 戀 神 往 , 這 個 親 切 的 名 字
後 面 , 收 藏 了 多 少 唏 噓 的 回 憶 和 懷 緬 。
SAMEWAY ISSUE 670 P. 11 04.11.2022